心裏麵再是擔憂,但路還是要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講究“中庸之道”的儒家,已經被韓俊拋棄,所以他就必須要直麵“槍打出頭鳥”的結果。


    “前麵,就是冀城了,主公難道就不打算去拜訪一下那位被你上表罷黜的韋刺史?”


    郭嘉掀開簾子,眯著眼睛看了一眼窗外,笑眯眯地問道。


    韓俊砸著嘴歎道:“京兆韋家,勢力龐大,若在盛世,他韋端也算是個人物。隻可惜,生逢亂世,他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便是有通天徹地之能,在這民風彪悍的涼州,也不可能有太大的作為。”


    郭嘉搖頭晃腦地道:“韋端若是圓滑一些,左右逢源,驅虎吞狼的話,也未必不能將馬韓收為己用。但可惜的是,他的剛直,讓馬韓二人不得不聯手結盟,架空韋端。再加上羌人為禍不斷,韋端也就隻能縮在這冀城之中了。”


    韓俊撇撇嘴道:“他若是識相,便應該在前麵等著我。若是固執己見,那我也沒有辦法。”


    郭嘉點了點頭,又道:“暗影閣傳來消息,就在兩天以前,閻行,馬超各自率軍迴返西涼,主公有何打算?”


    韓俊沉吟道:“西涼兵最擅野戰而不擅攻堅,所以,拒城而守方為上策。命令全軍加快速度,務必要搶在馬閻二人抵達安定!”


    右扶風,槐裏縣外。


    馬超與閻行,各自在馬上一拱手,相對無言,各引兵馬,分道揚鑣。


    馬超往北,閻行往南。馬騰與韓遂背地裏不管如何,但至少表麵上卻親如兄弟。而這兩個人,彼此間卻連一句話都懶得多說,就更不用說讓他們聯手對敵了。


    馬超自不用說,閻行骨子裏也是一個極度高傲的人。所以,對於比他還要傲的馬超,他從來都是好感欠奉。


    滾滾塵煙飛揚,馬超囂張的背影越來越遠。閻行攥緊了手裏的鐵矛,輕吐出一口濁氣,恨恨地啐了一口。


    “他們的人比我們少,咱們要不要……?”


    副將成宜湊上前來,壓低了聲音比劃出了一個手勢,滿臉猙獰地看著閻行問道。


    閻行使勁咽下去一口唾沫,艱難地搖了搖頭,“大敵當前,不宜多生枝節。待我擒殺韓賊之後,騰出手來再收拾馬家的人也不遲!”


    又狠狠地瞪了一眼馬超離開的方向,閻行用力一揮馬鞭,“走,迴金城!”


    龐德迴頭看了一眼,沉吟道:“閻行眼裏,有殺氣!”


    馬超冷哼一聲,“我豈會看不出來?若不是怕兩敗俱傷被韓賊占了便宜,我也不會輕饒了他!”


    “不管你與他以前有多大的矛盾和衝突,眼下都必須要先放到一邊。因為,你目前最大的敵人是韓俊。如果說閻行是狼,那麽韓俊就是比他要兇猛十倍甚至百倍的惡虎。”


    馬超身邊跟著的一個親兵,雖然一身皮甲重鎧,但卻依然遮不住她那婀娜的身姿,聲音更是清澈透亮,好似鶯穿柳浪一般悅耳。臉上刻意搽了一層黑粉,但靈動而又明亮的眼睛,還是出賣了她女扮男裝的事實。


    “韓俊,真的有那般可怕?”


    馬超不自然的笑了笑,滿眼的柔情蜜意,轉過身壓低了聲音問道。


    龐德驚愕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滿臉的不敢相信。在他的印象中,除了在馬騰麵前會恭敬一些之外,馬超還從未對任何人有過這般的臉色。


    女人抿著嘴狠狠地點了點頭,“隻會比我說的,還要可怕一千倍!”


    馬超忍不住笑出聲道:“那我對這一戰,就更加的期待了。”


    冀城,長亭中。


    涼州刺史韋端,滿臉不自然地看著韓俊,雙手遞上一盞香茗,“大將軍為國事奔波,不辭辛苦,實在是我輩之楷模!”


    韓俊接過茶來,輕輕抿了一口,笑著搖頭道:“休甫先生謬讚了,無非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罷了,沒什麽了不起的。反倒是休甫先生,紮根涼州近十載,羌胡不敢犯邊,護佑一方平安,實是難得啊!”


    韋端臉色微紅,尷尬地笑了笑道:“卻不知大將軍此來涼州,所為何事?若有需要幫忙之處,在下有十分力便絕不會隻用九分!”


    韓俊笑吟吟地放下茶盞,坐直了身子,正色望著韋端問道:“此乃休甫先生肺腑之言麽?”


    韋端鄭重點了點頭,“韋端叢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否則的話,也不可能一直冒著危險留在這裏。馬韓二賊,目無君上,割據一方,魚肉鄉裏,我早已經恨之入骨!今大將軍率天兵而至,心中不勝歡喜,又怎會虛言相告?”


    韓俊沉吟道:“那休甫先生以為,馬韓二賊,最大罪是目無君上,還是魚肉鄉裏呢?”


    韋端神情一震,深深地看了韓俊一眼,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狠狠一咬牙道:“欺君該死,欺民更是罪不可恕!孟子雲,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我深以為然。天道有常,而人道無常,大漢享國已曆四百載,正如月滿則虧,水滿則溢。潮漲潮落,花開花謝,天下萬物,皆有輪迴,正如暴秦無道失其鹿,而天下共誅之。在下以為,人不能選擇雙親,卻可選擇主君!”


    韓俊雙手持壺,為韋端續上茶水,笑著道:“既如此,那休甫先生,便在冀城準備一下,整個涼州的擔子,可是不輕啊!”


    韋端拱手道:“主公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報之!”


    兩個人相視一笑,默契的共同舉杯,一切已盡在不言中。


    一直沒有說話靜觀其變的郭嘉,在韋端放下茶盞的時候,終於開口了,“休甫先生,你也知道,馬韓二賊在西涼根深蒂固,勢力龐大,想要擊敗他們並不容易,所以還需你鼎力相助才是啊!”


    韋端笑道:“此乃端分內之事,不敢推辭,奉孝有什麽吩咐,盡可直說便是。”


    郭嘉左右看了一眼,確認無人偷聽之後,這才壓低了聲音道:“我需要你派出一支兵馬,打著幽並軍的旗號,奔襲涇陽,圍而不攻!”


    韋端想了想,皺眉問道:“然後呢?”


    郭嘉自信地擺了擺手,“沒有然後了,隻需做到這一點,此戰休甫先生便足以成為首功之臣!”


    韋端也不是個笨人,隨即明白過來,自己還沒有完全得到郭嘉的信任,因此也就知趣的沒有再問下去。


    馬騰東進關中,帶走了大部分西涼精銳,留守安定的,是他年僅十二歲的幼子馬鐵以及十七歲的侄子馬岱。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馬騰發跡也就這幾年的事情。所以馬鐵年紀雖不大,但也騎得了烈馬,挽得了硬弓,一身的力氣不比成年人差多少。


    而馬岱則更不用說,因為其父早亡,所以自小便被馬騰收養到了膝下當兒子養。這些年來都是陪著馬超一塊習武練功,自然也是水漲船高,身手過人。


    清爽爽的早晨,迎著朝陽打上一套拳,稱得上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在鳥語花香中吐納,更是讓人神清氣爽,馬岱隻感覺到自己的四肢百骸,就好像有一股暖流在四處遊動一般的舒服。


    “兄長,大事不好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馬岱的耳邊傳來了一陣驚慌失措的聲音,緩緩睜開眼睛,便看到了驚慌失措跑過來的馬鐵。


    “怎麽了?”


    馬岱深吸了一口氣,收勢問道。


    “二哥,二哥……涇陽被圍,危在旦夕!”


    馬鐵撫著胸口,上氣不接下氣,滿臉的焦急之色。


    馬岱吃了一驚,連忙穩了穩心神又問道:“別急,慢慢說,是休弟派人來求援的麽?”


    馬鐵咬著牙點了點頭,“是馬成,二哥派他來的。”


    “哪裏來的賊子?竟敢這般放肆!”


    馬岱咬著牙一跺腳,攥著雙拳惡狠狠地吼道:“我定要讓他們付出血的代價!”


    馬鐵使勁咽了一口唾沫,有點膽戰心驚地迴答道:“是,是幽並軍!”


    “什麽?”


    馬岱一挑眉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不可能!叔父兵圍長安,幽並軍自顧尚且不暇,又怎可能繞到我們背後去?”


    背著手蹙著眉來迴踱了兩步,馬岱猛然頓住了腳,使勁一拍自己的後腦勺,“我明白了!”


    馬鐵滿臉期待地看著馬岱,急促地唿吸著,難以掩飾內心裏的緊張。


    馬岱懊惱地抓著頭發,咬著牙道:“是韓賊親自統兵叢漢中過來的!”


    聽到了韓俊的名字,馬鐵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不管表麵上對韓俊是怎樣的不屑一顧,但是在很多人的心裏,對他其實是又敬又怕。“不敗戰神”的美名,是他用一場又一場的勝利換來的。而在馬鐵這樣的半大孩子眼裏,韓俊的形象是非常高大的。所以,在他聽到要和韓俊正麵為敵的時候,心裏麵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


    馬岱已經過了“盲目追星”的年齡,所以對於韓俊,他隻有滿腔的戰意而不會有半分的膽怯。


    盤算了片刻之後,馬岱沉聲道:“鐵弟,你留守臨涇緊閉城門不出,我親自率軍前往涇陽援助休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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