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懷裏掏出一條潔白的手帕,擦掉了嘴角的汙血,又深吸了幾口氣,劉瑁這才感覺好受了一些,目光如鷹隼一般地盯著女人緩緩道:“韓大將軍,就要出兵對付你兒子了,你心中有何感想?”


    女人的神色一緊,隨即平靜如初地搖搖頭道:“此乃天數,不可違逆,我兒自有他自己的造化,我便是再擔心也是徒勞。”


    劉瑁直視著女人的眼睛,輕輕搖了搖頭道:“你在擔心。”


    女人低下了頭,不敢再與劉瑁對視。


    劉瑁自嘲的笑了笑,“其實,這也是正常的,天下父母心嘛。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忘了,你現在不隻是張魯的母親,也是我的奴隸!我從劉璋刀下救了你,是希望你能找到機會為我一出胸中這口惡氣,也為你自己報仇。所以,在這個目標達成之前,我不希望你出現任何的差池,你明白嗎?”


    女人黯然點了點頭,“主人放心,我記住了。”


    劉瑁眼中的精光一閃,咬牙道:“而我們一直苦等的機會,終於來了。一個時辰之後,劉璋會出現在趙韙的府上。所以,你明白該怎麽做了?”


    女人好看的眸子中,射出了一道懾人的寒芒,緩緩點了點頭。


    女人沒有問,劉瑁是怎麽摸清楚劉璋動向的,也沒有問,為什麽要在趙韙的府裏下手。她是個為仇恨活著的人,心裏唯一所想的,都隻有複仇而已。


    趙韙雖然在益州位高權重,堪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是他的府邸,卻有著與他身份完全不相符的低調。


    不過隻有一進的院子,四間低矮簡樸的房舍,讓人完全不敢相信,這裏住著益州權柄最重的大人物。


    趙韙的黨羽很多,但是有資格走進這間院子的人卻是屈指可數,而此時坐在他麵前的一個年輕將領,就是那為數不多中的一個。


    正襟危坐的趙韙,是個很重禮儀的人,平素裏的一言一行,都要嚴格恪守禮數,即便在他自己家裏也不例外。


    “子敬,你不在軍營好好練兵,突然跑我家裏來做什麽?”


    趙韙的眼中,絲毫也不掩飾對這個表字子敬的年輕人的欣賞,嘴裏說出來的雖然是責備的話,但神情中卻沒有半分要責備他的意思。


    這個子敬,不是大名鼎鼎的魯肅魯子敬,而是同樣在三國中闖出不小名堂的孟達孟子敬。史書中,孟達表字子度,那是因為劉備入川稱帝之後,孟達要避諱劉備叔父劉子敬而不得已改字。所以,此時的孟達,還完全沒有改字的必要。


    時年約二十歲出頭的孟達,目若朗星,英姿勃發,雙手一抱拳鏗然答道:“達此來,隻為救趙公而來!”


    趙韙一瞪眼道:“這是什麽話?小小年紀,知道什麽輕重?無非是聽到了幾句不該聽到的流言蜚語,便這般慌張失態,將來怎麽會有大出息?”


    孟達眼神堅定道:“若隻是道聽途說,那麽我隻會一笑了之。但是趙公可知道,我不日將會被調離出東州軍?”


    “什麽?”


    趙韙蹙眉道:“是你犯了什麽過錯嗎?”


    東州軍,乃是由劉焉招募叢南陽,三輔等地逃難而來的流民當中,選拔出來的精壯之士組成的一支兵馬,戰鬥力極其強悍。而孟達,便是東州軍中的一個校尉。


    孟達苦笑著搖了搖頭,“趙公真的還沒有想明白嗎?”


    “想明白什麽?”


    趙韙疑惑地看著孟達問道:“有什麽話就直說,不要在我麵前還藏著掖著!”


    孟達點點頭,咬著嘴唇道:“不止是我一人,東州軍中所有與趙公過從甚密的將領,恐怕全都會被調離出去的。也就是說,有人已經對趙公起了殺心了!”


    “那不可能!”


    趙韙大吃一驚,斷然開口否定道:“當初若不是我,他焉能上位?若沒有我,這些年來各地叛亂又怎能快速消弭?況且他向來膽小怯懦,又怎有這樣的膽量?”


    孟達苦笑道:“趙公已經猜到了是誰要對你下手了,對吧?州牧再是膽小,也是一方諸侯。再是怯懦,也不會甘心永居人下。趙公細想,最近一段時間,州牧對你的態度,是否有所變化?”


    趙韙張大了嘴,滿臉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地搖了搖頭,“如果真是如此,那我該如何是好?”


    孟達眼中閃過一道厲芒,沉聲道:“觀劉璋當初對付張家母子之狠辣,一旦出手,必是殺招。所以趙公若想自保,就必須要早作打算才好!”


    趙韙木然點了點頭,又很快搖了搖頭,“以下謀上,無異於叛國作亂,萬萬不可,萬萬不可!我趙韙自問從未有過虧待他劉璋之處,我也不相信,他當真會對我下手!”


    趙韙的反應,早已經在孟達以及另外一個人的預料之中,所以孟達也沒有再堅持,微微笑了笑又道:“趙公若是不信,請州牧過府一敘便可。若是州牧心裏沒鬼,自然不會拒絕。可若他找借口推脫拒絕,那麽,恕我直言,趙公若不能先下手為強,就隻能束手待斃了!”


    趙韙咬著牙想了很久,才最終下定決心一跺腳道:“就聽你的!”


    “趙韙請我去他府上,說有要事相商?”


    剛迴到州牧府坐下,屁股還沒坐熱,趙韙的邀請,便送到了劉璋的案前。


    多事之秋,容不得劉璋不多想,可是翻來想去,他也猜不到趙韙的目的所在。


    “難道,是鴻門宴?”


    劉璋在心裏,很快又推翻了這個可能。推翻了自己,趙韙也不可能坐上州牧的位置,他隻有劉瑁這一個選擇。可若是他要選擇劉瑁的話,就不會等到今天才動手了。


    所以,沒有想太多的劉璋,猶豫了一番之後,還是決定了前往赴宴。


    當然,劉璋對趙韙也不是全無提防,他招來了大將張任隨行。


    張任的武藝,在益州一幹武將之中,絕對是數一數二的。有他保護自己,劉璋還是非常放心的。


    對於劉璋的如約到來,趙韙心裏是非常高興的,自然也就格外的熱情。


    宴席之上,心情大好的趙韙頻頻舉杯勸酒,而有張任守在一邊的劉璋也來者不拒。他們君臣,已經好久沒有這樣坐在一起痛飲了。


    為什麽後世的國人,都喜歡在飯桌上談事情,原因就在於酒。酒是一種神奇的東西,可以讓兩個原本互不相識的人,稱兄道弟。更可以讓彼此仇視的人,暫且忘掉心中的不快,把酒言歡。


    而劉璋與趙韙,大概就屬於後者。


    酒入半酣,兩個人都已經喝了不少,嘴裏麵都變得含混不清起來,手腳似乎也不是那麽聽指揮了。


    “主公,我再敬你一樽!願我們君臣二人,永遠如今日這般和睦。”


    趙韙又一次舉起了酒樽,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來,搖頭晃腦的繼續道:“我趙韙對天發誓,此生對主公忠心不二,永不叛離!如違此誓,必將死於亂刀之下!”


    “啪!”的一聲脆響,趙韙的胳膊突然一酸,好像被什麽東西打中了一樣,再也握不住酒樽,手裏一鬆便掉在了地上。


    美酒灑了滿地,眾人卻已經顧不上惋惜了。因為就在這個時候,原本蹲在劉璋桌前布菜的侍女,忽然叢托盤下麵抽出一柄寒光閃閃的利刃來,朝著劉璋的腹心便猛刺了過去。


    “劉璋,納命來!”


    美豔如花的侍女臉上,此刻卻如同地獄爬出來的夜叉一般猙獰。


    “妖婦!是你?”


    劉璋倒吸了一口涼氣,隻感覺四肢百骸一片冰涼,一顆心好似沉入了穀底一般。是的,他認出了這個刺客,也瞬間想起了當年那個在亂刀之下不住懇求自己的妖婦。


    “狗賊休要猖狂!”


    “去死!”


    鋒利的劍尖,已經刺破了劉璋的衣服,紮進了劉璋的肌膚,隻要再往前刺入一點點,就會鑽進劉璋的心窩,讓他七竅流血而亡。


    但可惜的是,就在大功告成之前的那一刻,女人的臉上,卻浮現出了深深的遺憾與失望。


    她持匕的右手,叢肘部往下,被張任一刀斬斷。她的心窩正中,被一柄寶劍深深地刺穿,而手握的寶劍的人,正是將她領進趙府的孟達。


    “劉璋,你,不得好死!”


    女人知道,她被人無情地利用了。但是她無怨無悔,因為她已經拚盡了全力。即便最後功虧一簣,九泉之下,她也能對自己冤死的兒子有個交代。


    “趙韙,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勾結妖婦,摔杯為號,謀害主公!”


    什麽叫做惡人先告狀,孟達這就是。


    吃了這一嚇,酒已經醒了不少的趙韙,渾身顫抖地指著孟達,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心裏,大概已經清楚了,但是他卻無從申辯。


    邀請劉璋前來赴宴的是他,刺客也是出現在他的府中,他就算有一百張嘴,在這樣的情況下,也不可能說清楚的。


    劉璋狠狠地瞪了趙韙一眼,吩咐張任孟達道:“我們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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