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肺腑之言,好一個萬民所願!張允啊張允,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了!”


    劉表咬著牙點著頭,看向張允的目光中,透著深深的失望。


    張允低著頭咬著牙,渾身打著冷戰,指甲嵌入到了地板之中。


    “還有誰?”


    劉表猛然站起身來,一時間老態盡去,神威凜凜。


    虎老雄風在,想當年單槍匹馬入荊襄之時,劉表都從來沒有怕過,更不用說今天這樣的場麵了。


    在劉表的威壓麵前,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劉表沉寂的太久了,讓他們都忘記了,這個人才是荊州說一不二手掌生殺大權的人。


    鴉雀無聲,針落可聞的大殿上,突然響起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就好像是一個信號一樣,隨著咳嗽聲的響起,一條彪形大漢上前兩步,跪在劉表的麵前,雙手抱拳,目光誠懇地看著劉表開口道:“伯父,我認為,當今天下,沒有人比你更加適合登基稱帝!”


    “劉磐,你也很好啊!”


    劉表目光複雜地看著自己的這個從子,雙手不自覺地開始顫抖了起來。


    劉磐杵在那裏,神情堅定,一言不發。


    虎毒不食子,尤其是在人老了之後心也會跟著變軟。看著自己平日裏疼愛有加的外甥和侄子,劉表心中縱然有滔天的怒火,也實在是狠不下心來揮起屠刀。


    蔡瑁和蒯良的小動作,清清楚楚地落在了劉表的眼睛裏,可他卻隻能當做看不見。


    “新野令劉備求見!”


    守衛的通傳聲,讓劉表的表情變得更加難看了,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劉備這會兒巴巴跑過來的目的所在。


    “讓他進來!”


    劉表悶哼一聲,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坐了下去。


    張允和劉磐的腦袋,他舍不得砍掉。劉備的性命,可就沒有那麽重要了。


    大殿中凝固了一般的氣氛,讓劉備不自覺地壓低了走路的聲音,表情也不像剛進來的時候那樣興奮了。


    跟在劉備身後的徐庶,輕輕扯了扯劉備的衣襟。


    劉備會意地點了點頭,拜倒在劉表麵前恭敬道:“劉備自蒙兄長信任,屯駐新野以來,日夜不敢輕忽,練兵不墜。隻是新野城小,賦稅寥寥,若隻屯兵千人,他日敵兵南下恐難相敵,因此劉備鬥膽,懇請兄長調撥錢糧以為練兵所用。”


    劉表狐疑地看了劉備一眼,嗤笑道:“哦?你大老遠跑過來,隻是為了這件事嗎?”


    劉備麵帶遲疑之色地皺了皺眉,“還有一事,隻是不知當講不當講。”


    劉表古怪的笑了笑,“你我兄弟之間,但說無妨。”


    劉備猶豫道:“天子賓天以來,朝野上下一片混亂,民間議論紛紛,亂象暗生。備雖身份低微,但也是高祖皇帝之後,漢室宗親,不忍見大漢四百年基業毀於一旦。因此鬥膽請求兄長,挺身而出挽救大漢江山社稷!”


    劉表眯著眼睛點了點頭,老狐狸一般的示意劉備說下去。


    劉備使勁咽了一口唾沫,高聲道:“備懇請兄長擁立伯安兄登基稱帝!”


    “什麽?”


    劉表猛然坐直了身子,滿臉不敢相信地看著劉備。


    不止是劉備,殿上的所有人,都傻眼了一般地看著劉備。


    沒有人想到過,劉備會給出這樣一個提議。包括劉表在內,都在等著劉備自取滅亡。可是劉備不是傻子,再加上徐庶的提醒,他當然不會再自討沒趣。


    劉備的這個提議,看似荒謬,實則是荊州之外,很多人心裏的想法。要論血統高貴,當今天下,超過劉虞的,絕對不會超過兩位數。而劉虞的名聲,更是比劉表還要高出不少。因此無論從哪個方麵看,光武皇帝劉秀的長子,東海恭王劉強的嫡係後人劉虞,都更加適合成為獨一無二的九五至尊。


    短暫的驚愕之後,劉表很快迴過身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玄德此言,正合我意。我這就上表朝廷,奏請伯安兄臨危受命,登基稱帝!”


    逃過了一劫的劉備,心有餘悸地看著差點就成為自己葬身之所的州牧府,輕輕歎了口氣道:“看起來,劉景升還沒有完全糊塗掉。”


    徐庶點頭附和道:“虎老雄風在,此言當真不假。倒是我小看了他劉景升,沒想到在這緊要關頭,他竟然真能抵擋得住至尊之位的誘惑。”


    劉備愁眉苦臉地問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徐庶眯縫著的眼睛中閃過了一道寒芒,聲音冷冽地道:“上策不通,那就隻能用下策了!”


    後院的的暖閣中,劉表身心俱疲地躺在軟榻上。窗外雖然已是春意漸濃,但室內的火盆卻仍然沒有撤掉。上了年紀的劉表,越來越怕冷了,跪在他麵前的張允和劉磐,額頭上全都是豆大的汗珠,縮在錦被之中的他,卻仍然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股寒氣叢腳底往上冒。


    喝了一口用糧米換來的熱茶,劉表方才感覺到好受了一些,碧螺春的餘香,讓他精神為之一振。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一眼張劉二人,緩緩道:“都說說吧,蔡瑁和蒯良都給了你們什麽好處?”


    張允訕笑了一聲,硬著頭皮道:“迴稟舅父,他們並未許諾給我任何好處……”


    “還敢嘴硬!”


    劉表滿臉怒不可遏的把茶盞砸到了張允的腦袋上,扭頭問劉磐道:“你和我說實話!”


    劉磐張了張嘴,又把到嘴邊的話給咽了迴去。


    劉表怒極反笑地搖著頭,“十息時間,如果你們還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複,那就從哪裏得來滾迴哪裏去!”


    十息時間,轉瞬即逝,鐵了心要頑抗到底的張,劉二人,依然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劉表臉上的笑容,已經變成了獰笑,“看起來,我是養了兩條白眼狼在身邊啊,你們兩個都給我聽好了……”


    “夫君,火大傷身,可千萬別氣壞了身子呀!”


    就在這個時候,簾外響起了珠翠一般清脆的聲音,一個華服婦人緩緩走了進來,好似沒有看到跪在地上的張,劉二人一般,徑自走到了劉表身邊坐下,輕輕揉捏著劉表的肩頭柔聲道:“天大的事情,也沒有夫君你的身體要緊啊!小輩的不懂事,責罵兩聲也就是了,可千萬別動真火啊!”


    “你啊,真是讓我沒辦法……”


    泉水一般清亮的聲音,足以讓百煉鋼化為繞指柔,劉表滿腔的怒火,也為之消散掉了一大半。無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嬌妻,煩躁地揮了揮手喝罵道:“還不快滾!”


    劉表的發妻陳氏,本是大儒陳寔的愛女,但是隨劉表來到荊州之後不久,便身患惡疾而亡。為了鞏固自己對荊州的掌控,劉表續弦娶了襄陽蔡氏族長蔡諷的次女,也就是身邊的這個女人。


    蔡氏的聲音,還是輕柔柔的,“夫君,殿上的事情,我也聽到了一點風聲。這也是人之常情,夫君如果不願意,讓他們閉嘴不準再提也就是了,可沒必要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呀!”


    劉表苦笑地搖了搖頭,“這是要把我放在火上烤呀!”


    蔡氏掩嘴笑道:“但這也說明了夫君德高望重不是嗎?如果夫君像西麵的那個劉璋一般沒用扶不起來,我弟弟他們,或許根本生不出那個想法。”


    劉表一臉自得地點了點頭,“這倒也是。”


    人老了,精力自然會差很多,在蔡氏的勸慰下,劉表很快就沉沉睡了過去。


    蔡氏小心翼翼地給劉表蓋上錦被,站起身來的時候,臉上卻是陰雲密布。


    迴過頭去表情複雜地看了酣睡的劉表一眼,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迴到自己的臥房,蔡氏招手吩咐叢蔡府帶過來的心腹丫鬟道:“去告訴家主,此事宜緩不宜急,一切需從長計議!”


    丫鬟點點頭,猶豫了一下遞給蔡氏一張紙條道:“夫人,剛才有個人送來了這個,神色慌張,不像是什麽好人……”


    “嗯?”


    蔡氏皺著眉頭拿過了紙條來展開,隨意地瞟了一眼,臉色立即大變。


    “欲懷子嗣,來金華寺。”


    短短的一行八個字,讓蔡氏的心立即就不淡定了。


    劉表有三個兒子,長子劉琦,次子劉琮,三子劉修,但卻全都是原配妻子陳氏所出。蔡氏嫁於劉表,已經數年了,但小腹還是平坦如舊。這也成了她的最大的心病,雖然劉表對她十分寵愛,但是對於她而言,若沒有子嗣傍身,心中就永遠不會安穩。


    去,還是不去?


    紙條的真實性很值得懷疑,送來紙條的人目的恐怕也不單純,蔡氏對這一切都心知肚明,但是鬼使神差的,她還是安排了車駕。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這大概就是蔡氏內心的真實寫照,沒有什麽可以阻攔住她想做母親的急切心情。


    明帝時期,佛教傳入中原,經過百餘年的發展,已經擁有了為數眾多的信徒。當然,和後世南北朝時期的鼎盛相比還有著巨大的差距。


    金華寺位於襄陽城外大概十裏的一座小山之上,平日裏信徒香客也為數不少,但今日不知何故,蔡氏一路之上,卻是半個人影都沒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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