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環抬起了一張哭花了的小臉來,疑惑地看著笑容滿麵的杜嵐問道:“嵐妹妹此言何意?我為賊所擄,為夫所棄,如何會不難過?”


    杜嵐笑吟吟道:“有道是,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而對於我們女人而言,便是要選對了廝守終生的人。環姐姐你說對麽?”


    糜環噙著淚花點了點頭,“這自然是對的。”


    杜嵐又道:“既然如此,那環姐姐還有何委屈可言?”


    糜環張大了嘴,眨巴著一雙明亮的眸子訝異地看著杜嵐,拚命想要弄明白她的邏輯所在。


    杜嵐一臉被糜環打敗的表情,無奈地攤攤手道:“好吧,那我便再說的明白一些。環姐姐以為,那大耳賊和大將軍相比,好在哪裏?”


    聽到劉備被杜嵐叫成了“大耳賊”,糜環一皺眉剛想要反駁,可再一想到自己和那個男人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不由得悲從中來,瓊鼻一皺眼看著又要落淚了。


    杜嵐苦笑著擺手道:“得,我的好姐姐,你聽我說完再哭成不?論文才,大將軍出口成章,詩賦傳遍天下,勝過那劉玄德數倍不止;論武功,大將軍揚威塞外,開疆萬裏,更是讓劉玄德望塵莫及,拍馬難追;論樣貌,論氣質,論出身,論年齡……無論哪一點,劉玄德都遠不足和大將軍相提並論。如果說大將軍是一棵參天巨木的話,那劉玄德最多不過是一株荒野小草罷了。環姐姐乃是徐州第一美女,傾城絕色,唯有似大將軍這般真豪傑才是環姐姐的良配。”


    糜環羞紅了臉,細聲道:“可是,烈女不侍二夫……”


    “屁話!”


    杜嵐不屑道:“環姐姐似乎忘了,你並不是劉玄德的正妻,而隻是一個側室。而且,是他劉玄德不義,而非姐姐不忠。是他將姐姐你拱手送給了大將軍,而不是姐姐你不守婦道。”


    糜環的小臉,越發的紅了。止不住的淚水,似乎也終於流幹了一般……


    糜環不再流淚了,劉備卻還在哭泣。


    後世傳說劉備的江山是哭出來的,但實際上劉備卻並不是一個愛哭的人。兩漢尚武,流血流汗不流淚方是真男兒,劉備若是真的走到哪哭到哪,不要說登上那至尊寶座了,恐怕隻會是寸步難行。


    但是,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而此時的劉備,便是傷心絕望到了極點。


    劉備哭得傷心,陪在他身邊的幾個人,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


    關羽陰沉著一張臉,好像有人欠了他幾百萬沒還一樣。那個讓他隻見了一眼,便再也難以忘懷的女孩,已經離開了下邳去往了遙遠的北方。


    前後兩次被韓俊羞辱了個體無完膚的簡雍,心情也非常的糟糕。


    身上裹著厚厚繃帶的張飛,則是所有人當中臉色最難看的一個。心高氣傲的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淪為他人的階下之囚。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將他叢敵營贖出來的代價,竟然會是他大哥的女人。


    張飛以為,劉備之所以會哭,是因為被韓俊搶走了糜環,所以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但隻有劉備自己知道,此時此刻,他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絕望。


    鞭打督郵,棄官而逃的時候,他沒有絕望;丟掉平原,被迫南下的時候,他沒有絕望;甚至在曹操大軍圍城,日夜猛攻的時候,他也沒有絕望。


    但是,此時此刻,盡管屁股下麵坐著的,還是代表著徐州牧的椅子,劉備卻看不到了任何的希望。


    曾經他天真的以為,接掌徐州之後,便能夠開創下一番不朽的功業來。可是殘酷的現實,卻給了他重重的一巴掌。


    他也曾經錯誤的以為,徐州上下已經歸心,可是迴過頭來才想明白,自己隻不過是那些世族推出來的一個傀儡罷了。


    環顧了一眼左右,劉備感覺到無比的苦澀,因為這麽多年了,還能跟隨在他左右,值得他信任的,還是隻有眼前的這三個人。


    韓俊在徐州這個爛攤子上,又狠狠地踩了一腳,然後瀟灑地轉身離開了。而劉備,卻隻能咬著牙來收拾這個殘破的局麵。


    曹操的兩次入侵,讓曾經富庶繁沃的徐州,處處焦土,人煙寥寥。韓俊的兩次勒索,更是幾乎掏空了徐州的府庫。


    空前困難的局麵,讓劉備咬著牙站了起來,握緊了雙拳低吼道:“我發誓,今日我所受到的屈辱,來日必將十倍奉還!”


    關羽跟著站了起來,森然問道:“大哥想要怎麽辦?”


    劉備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狠辣,緊咬著牙關中蹦出了一個字來,“殺!”


    “大哥要殺誰?”


    張飛的心裏麵,憋著一股滔天怒火,唯有殺戮,才能將這股火氣發泄出來。


    劉備緩緩道:“所有反對我的人,都該死!”


    簡雍慌忙站起身來勸道:“主公三思,如今徐州百廢待興,急需休養生息,萬萬不能亂啊!”


    劉備固執道:“大亂方有大治!徐州已經病入膏肓了,此時唯有猛藥,方能痊愈!掣肘太多,我如何能安心施治?之前就是因為顧慮太多,才有曹豹通敵之禍。內患不除,何以攘外?徐州世族,已經留不得了!”


    “大哥說的對!”


    張飛甕聲甕氣的附和道:“我早就看陳登那個家夥不爽了!大哥快下令吧,血洗徐州世族,就在今夜!”


    劉備狠狠地點了點頭,可是還沒來得及開口,窗外忽然喊殺聲大作,通紅的火光直衝夜空,照亮了整個州牧府。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三國遊戲中,智力值接近90的陳登,怎麽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更不用說,在他的背後,還站著一個人老成精的陳珪。


    所以,搶在劉備動手之前,不甘心引頸就戮的徐州世族,率先發動了。


    守衛州牧府的,都是劉備從幽州帶來的舊部,戰鬥力頗為強悍。因此一時之間,徐州世族的私兵雖然占據了人數上的絕對優勢,也沒辦法突破進來。


    “這一群不知死活的混蛋!”


    關羽握刀在手,怒吼一聲,當先衝了出去。


    劉備氣得臉色煞白,渾身顫抖著拔出了腰間寶劍來,“凡參與作亂者,殺無赦!”


    張飛虎吼一聲,提著丈八蛇矛槍剛要跟上,卻聽劉備在後麵命令道:“益德,休要戀戰,突圍出去,調集兵馬前來平亂!”


    觀月樓,是徐州最高的建築,站在樓上,徐州全貌一覽無餘。


    陳登負手在窗邊看了一陣,皺著眉頭沉吟道:“關張之勇,不可小視,更兼各家私兵之間,號令不一,恐難久戰。若不能速勝,則成敗難料啊!”


    “勝如何?敗又如何?”


    滿臉閑適的陳珪,悠然地品著香茗淡淡道:“無論勝負如何,這下邳城也再無他劉玄德立足之地了!如今他所能調動的兵馬,不過僅剩下了五百舊部,又能翻得動什麽浪花?”


    陳登憂心忡忡地搖了搖頭道:“我觀劉備此人,恐非池中之物,若有朝一日化龍飛天,又豈會忘記今日之恥?”


    陳珪滿臉不在乎地擺擺手道:“劉備或有飛黃騰達之日,但那又如何?如今江北之地,已無他立足之地,怕他作甚?”


    陳登皺著眉頭道:“話雖如此,可我這心中卻總是隱隱感覺不安。”


    陳珪眯著眼睛道:“你怕的,不是劉備,而是另有其人吧?”


    陳登赧然笑了笑道:“父親果真慧眼如炬,什麽都瞞不過您。”


    陳珪悠然道:“韓伯顏此子,小時候我也曾見過一次,並沒有什麽出奇之處。怎麽也沒有想到,這才短短幾年光陰,他就一飛衝天成為了大漢權柄最重的人。時也命也?無人可知,但卻絕非偶然。觀其識人之明,用人之道,頗有上古明君之風采。元龍所擔心的,無非是叛主另投,恐遭新主誤解嫌棄,不得重用罷了。對否?”


    陳登默然點了點頭,起兵反劉,他雖然問心無愧,但是他擔心的是,其他人的看法。


    陳珪寬慰自己的兒子道:“韓俊用人,向來不拘一格,唯才是舉,元龍你無需多慮。你不會以為他真的是色中惡魔吧?因為劉備拱手送上了兩名絕色便退兵北返吧?”


    陳登連忙搖頭道:“自然不是。”


    陳珪又道:“韓俊向劉備討要糜家女娃,旨在離間劉備與糜家之間的關係,這個你也是知道的。可是,你想過沒有,他為什麽一同帶走了杜家女?”


    陳登低頭思索了片刻,眼前突然一亮,興奮道:“他是在暗示我們,徐州世族可為其所用?”


    “當然。”


    陳珪神秘的笑了笑道:“世人皆言韓俊好色如命,可流言止於智者,人雲亦雲,智者不為,而是庸者之舉。”


    “糜家私兵,到現在還按兵不動。看起來,麋子仲也已經做出選擇了啊!”


    陳登又去窗邊看了一眼,眼神古怪地盯著糜府所在的方向嗤笑道:“商人重利,果不其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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