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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邈如何選擇,並不重要,也沒有人會在乎。


    人這一生,有很多次選擇的機會,但最重要的,卻往往隻有那麽一次。幾個月以前,張邈做出了或許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選擇。


    然後,他就再也沒有了選擇的機會與權力。


    他隻能和陳宮,張楊一樣,抬起頭來看著呂布,等著別人為自己的命運做出選擇。


    陳宮的話,張邈聽懂了,但是幾乎沒有讀過什麽書的呂布,卻是一頭霧水。


    呂布很是不滿地瞪了陳宮一眼,“公台先生,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了,有話直說,不要拐彎抹角的。”


    陳宮苦笑一聲,咬咬牙狠下心道:“群狼環飼之下,若想要活命,臣下以為,隻有流寇為賊這一條路可走!”


    “什麽?”


    呂布如遭雷擊一般猛打一個激靈,滿眼不敢相信地指了指陳宮,又指了指自己,瞠目結舌道:“我,呂布,堂堂大漢溫侯,赫赫天下名將,你卻要我落草為寇,流落為賊?陳公台你糊塗了嗎?”


    話已挑明了,陳宮也隻能硬著頭皮勸道:“主公,請聽臣下一言,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坦白而言,如今我等已是身處死地,唯有置死地而方能後生。河北之地,韓袁相爭,偷襲鄴城不下後,我軍在此已難有立足之地。唯有及早撤離,方為上策。否則等到天晴雪消,我軍將士即便僥幸挺過凍餓之苦,恐怕也很難再與敵兵作戰了。”


    呂布煩躁道:“既然此地不宜久留,那便率軍撤離好了,又為何一定要淪落為盜呢?”


    陳宮無奈地攤手解釋道:“數千大軍,傷重難行者不在少數,若是全數撤離,必然會拖慢行軍速度。主公可知,在這漫天大雪中行軍,每拖延一刻,元氣便會削弱一分。若想要死中求活,唯有盡擇精銳,輕裝突進……”


    “你給我閉嘴!”


    呂布怒不可遏地指著陳宮咆哮道:“軍中袍澤,每一人皆是我的兄弟!我也絕不可能丟下任何一個兄弟!”


    陳宮裝了一鼻子灰,隻能縮了縮脖子,緘口不言了。


    氣氛,又一次凝滯了。


    呂布滿腔的怒火發布出來,隻能是唿哧唿哧地喘粗氣。


    張楊和張邈麵麵相覷,心裏麵認同陳宮的觀點,卻並不敢說出來。


    一場又一場的敗仗,讓呂布整個人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對於張楊的兄弟之義,對於張邈的感激之情,早已經不複存在了。


    雪,還在下著;風,還在刮著。


    凍餓致死的人,越來越多,呂布心中的堅持,也終於還是慢慢地動搖了。


    深吸了口氣,呂布沉聲問道:“先生方才所言,似乎並未說完。”


    陳宮苦笑了一聲,點點頭道:“主公想聽下去了麽?”


    呂布尷尬地點了點頭,心裏麵卻是翻江倒海一般的難受。


    陳宮搓了搓手,又喝了一口熱茶,這才感覺有了一絲暖意開口道:“青州雖和冀州相似,因受黃巾禍亂而導致民不聊生,餓殍遍野,十不存一。但據我所知,在青州以東,滄海之濱的東萊郡,卻並未受到黃巾流毒太大的影響,民多富庶,又能以鹽鐵為業,足可為根基之地。”


    呂布問道:“那公台先生為何不早些說?”


    陳宮道:“此去東萊,足有千裏之遙,而我軍糧草又所剩無幾,若不能就食於民,恐難成事。更兼萊夷之地,民多排外,若不是窮途末路之際,也並非是絕佳之選。”


    呂布總算是聽進去了一點,沉吟了許久才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跺了跺腳,“既如此,那便交由先生部署吧!”


    黃河以北的這場漫天大雪,卻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給整個北國大地都披上了一層厚厚的銀裝素裹。


    大雪封門,晴天之後的薊縣,街麵上的積雪足足有一腿還高。


    雖然在第一時間便安排了兵卒,差役上街清掃積雪,可是薊縣普通百姓的生活,還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厚厚的積雪,壓塌了無數的房舍;冷冽的寒風,也帶走了很多人的生命。


    每一場災難過後,都必然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怨聲載道。盡管幽並兩州的善後工作很早就開展起來了,可是仍然不能夠避免一幕又一幕的人間殘局出現在韓俊的麵前。


    不幸中的萬幸是,幽並府庫的存糧綿麻還算充足,因此才可以在短時間內穩定住局麵。而對於冀州來說,令袁紹無比頭疼的民亂,一起接著一起的出現,讓他任意愛民的名聲,一時間淪為了笑話一般。


    其實在很早之前,冀州南部幾個郡的居民攜家帶口的北逃,便已經開始出現了。而在這場大雪之後,這一局麵更是徹底失去了控製。


    十成當中,便至少有超過一半的人向北流亡而去。


    袁紹終於開始慌了,於是調兵遣將的開始設卡阻攔,但民心洶湧,又豈是他想要阻攔便能攔住的?


    “這一群刁民,真以為我拿他們就沒有辦法了嗎?真以為逃到那邊去就能衣食無憂嗎?”


    憂思煩躁,氣血不暢之下,袁紹這兩年來衰老的很快,正值壯年的他,兩鬢卻已經隱隱有些斑白了。


    於事無補地發著脾氣,卻壓根沒去想造成這一切的原因,這便是袁紹,出身高貴的袁紹。高高在上的他,眼睛裏從來都容不得半點沙子。


    和袁紹一樣,這兩年來田豐衰老的也很快,心力憔悴之下,整個人都顯得有一些老態龍鍾了。


    顫顫巍巍地走出來,說話之前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好容易才平穩了下來,這才沙啞著嗓音開口道:“主公,可知鯀禹治水之事?”


    袁紹沒有開口,不是不知道,而是懶得迴答。


    田豐繼續道:“鯀治水,在於堵,壩高水漲,人力終不能勝天,因而失敗。而大禹治水,變堵為疏,三過家門而不入,曆時十三年方獲大成。今日流民北逃之情,在我看來,和當日鯀禹所麵臨之局麵頗有相似之處。災民北逃之洪流,非是強行攔阻就能解決的,唯有叢源頭上根治方能一勞永逸!”


    袁紹冷笑一聲道:“源頭根治?說得容易,可是拿什麽根治?府庫已經告罄,存糧所剩無幾,養兵發餉都不夠,又去哪裏調撥糧食來賑濟災民?”


    田豐咬牙道:“主公無計可施,田某卻有辦法!”


    袁紹眼前一亮,慌忙問道:“有何良策?”


    田豐吭聲迴道:“冀南彈丸之地,區區數十萬黎民,卻要供養十萬大軍,數千吏員,不合情也絕不合理!冗官冗兵,隻會空耗錢糧,於國於民皆毫無益處。因此臣下建議,即日起裁撤屍位素餐之庸碌官吏,精簡兵馬,以減民之負擔!”


    “荒唐!”


    袁紹怒斥道:“韓俊小賊陳兵邊境,虎視眈眈,隨時都可能引軍南下,此時精兵簡政,必然會造成混亂,給賊兵趁虛而入的機會!”


    田豐苦澀一笑道:“可是,如今混亂已生……”


    “元皓先生有些言過其實了!”


    郭圖抓住機會,眯著老鼠眼笑眯眯地開口道:“些許暴民作亂,不過纖芥之疾罷了,莫要在在主公麵前虛言誇大。以主公之英明神武,赫赫威名,民心必然歸附,某斷定數日之內,冀州必然重歸安定。”


    田豐嗬嗬冷笑道:“人都跑光了,自然就安定了。”


    郭圖滿臉不悅,剛要開口反駁,卻隻見許攸老神在在地開口道:“主公,某有一計,或可輕而易舉破眼前之危局。”


    地盤和人口,永遠都是亂世之中最寶貴的財富。因此,雖然幽並兩州賑災的壓力已經很大了,但是當流民成群結隊地湧進自己的轄地之時,韓俊依然是來者不拒地收留了。


    困難,隻是暫時的,咬咬牙勒勒肚子,總會熬過去的。


    元氏城下,遠遠的又湧來了一大群衣衫襤褸的流民。元氏城上,趙浮和程奐相視苦笑。


    近一段時間來,元氏縣接納的流民人數,已經接近十萬之數了。


    元氏城的存糧,幾乎也已經告罄了。可是韓俊的命令已經傳達了過來,他們也隻能是無奈地命令手下開啟城門,接納難民入城。


    幸虧元氏城作為抵禦袁紹北上的重地,囤積的糧草為數不少,否則的話,恐怕早就爆發饑荒了。


    “趙兄,如此下去,一旦城內存糧耗盡,則必生禍亂啊!”


    程奐憂心忡忡地歎了一口氣,滿臉的愁苦之色。


    趙浮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但也隻能安慰程奐道:“想來主公必定是已經做好了準備,不會真的坐視不管的。”


    程奐點了點頭,“也隻能希望如此了!”


    元氏的主城街道上,排布著長龍一般的賑災鋪子,每個人每天都能在這裏領取三碗稀粥,吃不飽是肯定的,但也不至於餓死。


    趙程二將也是沒辦法了,唯有如此,才能多撐幾天。


    眼看著又到了飯點,眼看著城外好像又湧來了一大幫難民,生恐手慢了會被別人搶光,因此粥鋪子四周,已經是為了個水泄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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