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度發了一通火,思緒又迴到了眼下的困境之中,扭頭又看著陽儀森然道:“韓俊小兒,窮兵黷武,四方征戰不休,勞民傷財。據我所知,如今幽州已無可用之糧。雖有圖我遼東之心,但卻是有心無力。所以,諸位無需擔心後方安危,隻需與我並力向前便可!”


    陽儀隻感覺到一陣陣的無力,真的很想問一下公孫度是哪裏來的自信,想當年韓俊幾近窮途末路之時,都能憑借著數千烏合之眾,將北疆霸主公孫瓚殺了個丟盔棄甲而逃。如今坐擁四州之地,兵強馬壯,雖有糧草之困,但勒勒腰帶,也未必不能夠省出點軍需糧草來。


    可是這些話,陽儀也隻能在心裏想想,是絕對不敢說出來的。公孫度這個人,雖然勉強也算得上是一方霸主,但說白了,其實就是“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的典型代表。


    公孫恭抿了抿幹燥的嘴唇,猶豫地開口道:“父親,要不然,還是,還是……”


    公孫度瞪了他一眼,不滿道:“有話直說!吞吞吐吐,像什麽男人!”


    公孫恭仿佛被刺激到了,鋼牙一咬,壯著膽子道:“我已經查實了,所謂的樂浪郡內兵馬異動,其實隻是再正常不過的剿匪安民之舉,而絕非是針對我遼東的軍事行動。所以,田氏父子並無異心,此戰也本可避免。再打下去,隻會是兩敗俱傷,徒損我遼東元氣,給敵有機可乘之機!”


    公孫度微微頷首,陷入了沉思之中,不管他表麵上多麽強硬,其實心裏麵對韓俊的忌憚可一點都沒減少。之所以擺出了一副死戰不退的架勢,其實更多還是自尊心作祟,麵子上放不下。


    如今有了台階可以下,公孫度就必須要好好思考一下,這一戰究竟值不值當打下去了。


    “胡言亂語!”


    公孫康在這個時候跳出來了,脾氣本來就是太好的他,聽出來了公孫恭話中的言外之意後,自然是無法忍受的。


    手指著公孫恭,公孫康的雙目噴火一般怒吼道:“你可曾聽聞過假道伐虢一事?焉知田氏父子不是假借剿匪之名而行不軌之事?若田氏父子持身正直無異心,又豈會同幽州暗通款曲私下勾結?我敢斷言,方才那從天而降的烈火,必定與幽州脫不了幹係!田氏父子勢窮來投,父親寬仁為懷,收留了他們並且賜予了一郡之地,以供田氏族人生存,可是如今田氏卻反噬舊主,恩將仇報,此乃不忠!田氏背井離鄉,拋祖棄宗,置宗廟安危於不顧,此為不孝!父親鞠躬盡瘁,為遼東繁榮費盡心血,田氏卻為一己私利,陷整個遼東於戰火之中,此為不義!田氏治下樂浪,匪患叢生,盜匪橫行,民不聊生,餓殍遍野,此為不仁!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又焉能容他長存於世上?齊桓公先‘尊王’而後‘攘夷’,先‘安內’而後‘攘外’,方能成就不世之霸業!遼東內部不靖,又如何能同心同德共抗外敵?”


    公孫恭被公孫康一番搶白,麵紅耳赤的想要辯解,卻被公孫度一伸手阻止了,深吸一口氣陰森道:“我已經想好了,若不能攻下朝鮮城,則大軍必然士氣喪盡,即便迴師襄平恐也於事無補。唯有全力攻破朝鮮,方可立於不敗之地!”


    公孫康一拱手讚歎道:“父親英明,正該如此。”


    陽儀暗暗撇了撇嘴,無奈地歎了口氣。


    柳毅不死心的又開口勸道:“可是,猛火不可阻擋,烈焰也非肉體之軀可以抗衡的。主公誌在破城,可是若無應對烈火之法,臣下擔心,彼時大軍進退不得……”


    “腐儒休要妄言!”


    公孫度不客氣地打斷了柳毅道:“世間萬物五行相生,但有生生相克,烈火雖猛,但也未必就無破解之法!”


    柳毅也是歎了口氣,拱拱手意興闌珊地閉上了嘴。公孫度一意孤行,讓他的心已經開始默默地流血了。因為,他已經預想到了有可能會出現的局麵。


    公孫康沉吟道:“水火相生,但水又克火。以水應對,或可破解。”


    公孫度嗤笑出聲道:“兄長莫非沒有看到,方才戰場之上,水愈澆火愈烈?我雖不明此火因何而起,但可斷言,此火絕不怕水!”


    公孫康一瞪眼剛要發火,卻被公孫度阻止了,“恭兒說的沒錯,我也注意到了,的確如此。以水應對,恐並非上策啊!”


    “那就以土覆蓋!”


    公孫康眨了眨眼睛,又生出了一個辦法來。


    “哈哈哈哈!”


    公孫恭毫不留情麵的大笑一聲,輕拍著手掌讚歎道:“兄長此計甚妙,如此一來,或許我們的將士死後可以落個全屍。可是,這對於破城又有何助力呢?”


    公孫康咬著嘴唇,恨恨地瞪了公孫恭一眼,剛想要發火,可畢竟心裏多少沒有底氣,隻能是咬咬牙將這股怒火強壓了下去。


    公孫度一臉陰霾地站起身來,背著手來迴轉了兩個圈,一直強壓著的怒火終於徹底爆發了,迴過身去一巴掌重重扇在了公孫康的臉上,不由分說的又狠狠地踢出一腳,“一群酒囊飯袋,隻知道吃喝拉撒,小事上隻會給我添亂,大事上卻一個個都像木頭樁子一般沒用!廢物,一群廢物!”


    很顯然,公孫度是在指桑罵槐,公孫康再不肖,再不行,那也是他的兒子,長子,將來是要繼承他位子的人,所以可以任由他打罵。但是,其他人公孫度卻不可以這樣對待。


    陽儀和柳毅都還算得上是個聰明人,心知肚明公孫度是對他們不滿意了,是在指責他們屍位素餐。可是,他們也隻能是默默地忍受著,誰讓他們既不能拂袖而去又沒有破敵之策呢?


    公孫度本來已經夠煩躁的了,可就在這個時候,一封來自襄平的快馬傳書,讓他整個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暴躁之中。


    五千精銳幽並鐵騎,在趙雲,徐榮的率領下,一日一夜急行軍五百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到了襄平城下,趁亂一舉奪城而入。


    最擔心的事情,終於變成了現實。


    公孫度在發了一通脾氣之後,終於感覺到了後脊背傳來的陣陣冷意,人生中極少出現的恐懼,一下子全部塞滿了他的身體,讓他整個人都如墜冰窟一般,麻木的好像感覺不到了自己的存在。


    “襄平,丟了?”


    長時間的沉默之後,公孫度顫栗著開口了,神情沮喪到了極點,情緒也低落到了極點。


    公孫康等人麵麵相覷,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接話。他們對於公孫度的性格都太了解了,所以誰都不願意做那隻倒黴的出頭鳥。


    “兩位先生,快請教我,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虎落平陽被犬欺,落地的鳳凰不如雞。丟掉了襄平之後,公孫度麾下雖仍有近十萬大軍可供調遣,可是他已經意識到了,一旦襄平失守的消息傳來,這近十萬大軍,很可能在轉眼之間煙消雲散。


    陽儀重重歎了口氣,絲毫沒有因為重新得到公孫度的尊重而感到開心。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自己是錯的而公孫度是對的。


    “如今擺在主公麵前的,隻剩下兩條路了。”


    陽儀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後,緩緩開口道:“或者戰,或者降。”


    公孫度一臉誠懇地問道:“還請先生明言,戰,如何戰?降,又如何降?”


    陽儀迴答道:“主公在襄平經營日久,民心多歸附,而以我猜測,韓俊此次所遣兵馬,定然為數不多。如若主公當機立斷,率大軍迴返,未必不能重奪襄平!但韓俊用兵,向來奇正相輔,少有疏漏。況且以我推測,幽州軍必然也會有烈火相助,是故我不建議主公與幽州死戰到底。主公同鄉舊友徐榮,如今便在幽州軍任職,若能求得他出麵,主公或可繼續坐住遼東太守之位。”


    公孫度擦了擦滿頭的大汗,又問柳毅道:“先生又是何意見?”


    柳毅撚須沉吟了許久,才終於緩緩開口道:“主公若是歸降韓俊,或可歸於田園,含飴弄孫終此餘生,絕無可能繼續留在遼東!主公若是不願落得此等下場,便隻能死戰到底了!”


    公孫度使勁咽了一口唾沫,滿懷期待的又問道:“若是戰,我軍有幾分勝算?”


    柳毅歎了一口氣,伸出一根手指來,“不到一成!”


    “這麽低?”


    公孫度一臉失望又似乎是不願意相信地問道:“我有大軍近十萬,為何隻有不到一成勝算?而襄平城內,幽州軍卻不過數千。”


    柳毅苦笑著搖了搖頭,“主公莫非忘了,柳城還駐紮著鮮於輔和閻柔的數萬雄兵?若是我沒有猜錯,恐怕此時這數萬兵馬,已經在趕往襄平的道路上了!”


    公孫度的一張臉,頓時全部變成了死灰色。他和鮮於輔之前已經有過數次正麵交鋒,勝多敗少,對於這支兵馬已經不自覺地生出了一股懼意。


    柳毅並沒有猜錯,鮮於輔統帥著柳城兩萬兵馬,正在星夜趕往襄平的路上。而且,距離襄平已經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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