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郡,武泉縣。


    這裏是並州的最北端,也是鮮卑人昔日最活躍的區域,這裏有著豐沃的水草,也有著一望無際的藍天。可是,這裏如今卻是杳無人煙,唯有那叢四麵傳來的淒厲狼嚎聲,讓一路流竄到此的鮮卑人感覺不是那麽孤單。


    蓬頭垢麵的軻比能,已經忘記了有多少天沒有洗臉了,不是顧不上,而是有意為之。他喜歡那些白淨淨的漢人女子,看到髒兮兮的自己的時候,除了必須有的驚慌恐懼之外,那份掩飾不住的厭煩。他喜歡讓自己身上的虱子,爬到那些漢人女子蔥白的胳膊上肆意遊走的樣子。他更喜歡讓那些漢人女子,用自己的唾液為自己清洗身體。


    離開這裏,前方就是綿延無垠的大漠,就是他們鮮卑人的主場。在那裏,有最藍的天,有最烈的風,有他們鮮卑人的根。軻比能已經決定了,不再迴遼東那個讓他受盡屈辱的地方,他要率領著這最後的一千最後的鮮卑血脈一路北上,去一個誰也找不到他們的地方****傷口,默默地積蓄力量,安靜地等待時機。


    他的身後,是最後的千餘個鮮卑男人,千餘個滿臉滄桑,隻會比他更髒更邋遢的男人。而每一個鮮卑男人的馬後麵,都捆綁著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人,他們叢晉陽城中以及沿途搶掠來的女人。


    男人,就是要騎最好的馬,玩最美的女人。


    這是軻比能一貫的信條,而他的馬後麵,捆綁著的也的確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或者說已經不能單純的用漂亮兩個字就能夠形容的女人。雖然,這個女人現在和他一樣蓬頭垢麵,但是每每當微風拂起她的黑發,就會看到她的那張傾國傾城的容貌,雖然,滿臉的淚痕。


    蔡琰很累,身體疲憊,心更累。她隻是一時興起,想要去城外轉轉散散心,卻沒有想到剛好碰到鮮卑人襲城,於是,她就落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美人啊,我知道你不是啞巴,你隻是懶得搭理我。我也知道,像你這樣的女人,一定會嫁給一個很優秀的男人,比如說韓俊那樣的英雄。我更知道,為了你此時正有無數的追兵在日夜趕來。但是我依然義無返顧地帶上了你,因為從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便被你高貴的氣質深深地吸引住了。所以,我不會強迫你,我會一直等著你想明白。我堅信,最晚一年之內,你一定會成為我的夫人,為我生下最勇敢的鮮卑狼崽子!而終有一天,我們的狼崽子會殺迴來,為我鮮卑一族枉死的無數生靈報仇雪恨!你相信麽?”


    軻比能的目光深邃,聲音低沉,配合著低吟的風聲,讓人聽了便會忍不住生出一股心酸。


    “你知道麽,當我咬著牙轉身離開盛樂城的時候,我的心裏麵有多麽的難受。那一刻,我寧願被萬箭穿心,也不願聽到族人的嚎哭聲。因為我帶走了所有的糧食,所以留下來的族人就隻能坐著等死,活活的被餓死!我寧願死的是我!我又多麽希望死的隻有我一個!但是我不能死,因為所有鮮卑人的血海深仇都壓在了我一個人的肩上。我要報仇,我不能死,我要讓你們漢人血債血償,我要讓你們漢人也體會到那種痛不欲生的絕望!”


    軻比能不能自已地抬起頭仰天長嘯一聲,聲音中透著無比的悲涼,“韓俊,我誓殺你!我必殺你!我定殺你!”


    銅鞮到陰山,千裏之遙,韓俊一行隻用了兩天的時間,便趕到了武泉縣,可是這個時候,軻比能已經遠遠消失在了天邊。


    所有的斥候,都失去了鮮卑人的蹤跡,而被張燕派出追擊的於毒,更是徒勞無功而返。軻比能這個時候無比珍惜每一個鮮卑人的生命,所以他絕不會輕易和漢軍正麵交鋒,哪怕是必勝之戰也是能避則避。在智力上被軻比能完爆的於毒,根本就摸不到行蹤飄忽的軻比能,無腦蒼蠅一般的在草原上轉悠了兩天,連鮮卑人的一根頭發絲都沒有摸到。


    “軻比能是叢遼東而來,但卻未必還會返迴遼東。”


    韓俊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梳理著思路分析道:“如今的鮮卑人,已經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因此軻比能也絕不會自討沒趣的往西去北匈奴人那裏自討沒趣。往南自然更加沒有可能。所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軻比能一定是往北逃遁了!”


    趙雲點了點頭,皺眉道:“可是茫茫大漠,人跡罕至,分辨方向都成問題,又如何尋覓敵蹤?”


    韓俊也皺了眉頭又想了半天,眼前忽然一亮道:“命人速去尋一塊磁石來!”


    趙雲不解其意,隻能照做。


    很顯然,韓俊是要自製一塊指南針來辨別方位了。作為中國古代四大發明之一的指南針,其實這個時候還並沒有普遍出現,更沒有運用到軍事戰爭以及航海中。所謂指南針早期模型的“司南”,還隻是用做宮廷祭祀之中。


    指南針的原理,其實很簡單,製作起來也並不複雜,韓俊雖然算不上心靈手巧,但好在吃過見過,因此沒花多少時間,一個簡易的指南針便製作成型了。


    試驗了一下,基本靠譜!


    韓俊咬著牙恨聲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在茫茫大漠中辨別方向的,但是有了指南針,我就不信,你軻比能還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進入了大漠之後,對於鮮卑人來說,就好像迴到了家一樣自在。在別人眼裏充滿了危險的大沙漠,在他們看來卻是那樣的安全。因為,他們自信,這茫茫沙海足以幫他們抵擋住所有的追兵。


    他們可以輕鬆自如的在黃沙下麵,挖掘出汁水充足的草根來,他們也可以捕捉肉肥膘厚的沙鼠為食,他們更清楚的知道,每一片綠洲的位置,所以他們如魚得水一般,在沙漠中悠然前行,絲毫沒有半分的不適。


    可是,對於馬後麵的漢人女子來說,卻無異於踏入了地獄一般。她們可以忍受一身厚重的泥沙無法清洗,也不會排斥嘬著草根補充水分,可是那麵目猙獰的沙鼠,卻讓她們聞到味道便會吐上三天,又怎麽可能張開嘴咽下去呢?


    短短不過數天時間,所有的漢人女子都瘦了明顯的一圈,臉色憔悴,神情恍惚,幾乎和活死人一般無二。


    八百裏茫茫大漠,是所有漢人的禁區,但是韓俊卻率領著一千忠勇的幽並鐵騎,義無返顧地踏入了這片死亡地帶。


    軻比能自然不會想到,向來對茫茫大漠畏之如虎的漢人,會真的追上來。他更加不會想到,追上來的,是他朝思暮想都渴望著碎屍萬段的韓俊。


    於是,鮮卑人的蹤跡,很快就暴露了。


    韓俊雖然恨不得立即就把所有的鮮卑人碾成肉醬,但他深吸了幾口氣之後,還是克製住了自己的情緒,這個時候發起攻擊,隻會令鮮卑人狗急跳牆之下,傷害到漢家女的性命。所以,最好的攻擊時間,絕不是現在。


    大漠的夜晚,總是那樣的靜謐。星鬥漫天下,細細微風中,所有的鮮卑人,都摟著他們搶來的“妻子”沉沉進入了夢鄉,甚至,連一個守夜的人都沒有。


    鮮卑人並不擔心,這些柔弱的漢家女會趁著他們熟睡之際動手動腳,也完全不擔心她們逃跑。他們就是這樣自信,除了狼神之外,他們就是這片大漠唯一的主人。漢人是進不來的,也根本就不可能走出去。


    都說吃一塹,長一智,可是軻比能在韓俊手底下吃了好幾次大虧了,卻依然沒有汲取教訓。當然,更有可能的是,一直壓力山大的軻比能,在迴到家一樣的大漠之後,放鬆了警惕。但是不管怎樣,軻比能都必須要為他的輕忽大意付出慘痛的代價了,生命的代價,最後一點鮮卑人的生命!


    一個個的鮮卑人,在熟睡中丟掉了自己的腦袋;有警醒一些的,猝不及防之下,也根本無力反抗,幽並鐵騎每一騎都配備了鋒利的唐刀,哪怕他們的脖子像石頭一般堅硬,也無法再挽救他們的性命了。


    當五花大綁的軻比能,滿臉不可思議的被推到韓俊麵前的時候,韓俊卻根本沒有心思理會他,因為他的懷裏,多出了一個哭得肝腸寸斷,傷心欲絕的女人。


    韓俊一臉的尷尬,手腳無措地任由蔡琰梨花帶雨地傾訴著自己的委屈,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安慰。


    於是,他隻能把怒火發泄到軻比能身上,“找兩匹馬拖著他出去轉兩圈再迴來!”


    “好了,別哭了,我不是幫你出氣了麽?”


    手下人都離開了,韓俊這才硬著頭皮輕輕拍打著蔡琰的後背柔聲道:“我知道現在你最需要一個肩膀,所以我無償借給你,但是先說好了啊,等你哭完了,可要給我洗衣服啊!”


    “下流!”


    正哭的投入的蔡琰,一聽這話,頓時忍不住破涕為笑,輕輕敲打了韓俊一下,旋即悲傷重新湧上,讓韓俊頭疼欲裂的哭泣聲再度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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