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鐵麵也離開了那座帳篷,緋戚趕忙起身,迅速抹去地上的魔紋,將地毯鋪迴原位。

    緋戚剛把一切恢複原狀,鐵麵便掀開簾子,進了帳篷。

    或許是緋戚的神色太過緊張,鐵麵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的異常,隨即將目光轉向地麵,看向那塊剛剛被緋戚移動過的地毯。

    “還沒睡?”鐵麵一邊問著,一邊向前走了兩步,正好踩過那塊地毯。

    或許是故意的——至少緋戚這麽覺得——在踩上那塊地毯的時候,鐵麵的雙腳明顯加重了力氣。

    ——你不會以為我在下麵挖了個洞吧?

    緋戚心裏腹誹,嘴上則答道:“太早了,睡不著。”

    “早點睡吧。”鐵麵解開身上的皮甲,隨手丟到地上,“森林裏沒法搭建帳篷,明晚開始,我們就隻能露宿了。”

    “哦。”緋戚應了一聲,眼睛卻不自覺地看向鐵麵的身體。

    或許是血統的原因,阿南大陸的男人大多毛發很重,尤其是來自內陸的男人,經常都跟狗熊和猴子似的,滿身體毛。但鐵麵的肌膚卻平滑而且光潔,胸膛幹淨得和女人一樣,隻有腋下和恥骨處才有一些相對密集的體毛。

    上半身脫光之後,鐵麵的身材也不再像穿皮甲時那麽壯碩,隻能稱得上結實。緋戚甚至覺得,若是讓阿黛爾脫光了和鐵麵站一起,身上的肌肉塊興許都會比他更大更明顯——起碼胸肌是肯定不次於他的。

    ——這樣的身體怎麽可能會有那麽大的爆發力呢?

    緋戚不由生疑,目光一轉,立刻注意到鐵麵隻脫了身上的皮甲,並沒有解開胳膊上的護腕。再仔細一看,緋戚就發現兩隻護腕上全都鍍有暗紋,而且明顯是一樣的暗紋。

    ——不會是魔紋吧?

    緋戚頓時冒出了某種聯想。

    “在看什麽?”鐵麵也注意到緋戚的目光。

    緋戚遲疑了一下,沒有作聲。

    “說出來,我可以讓你看得更清楚一些。”鐵麵走到緋戚麵前,蹲下|身,讓自己的目光和坐在軟墊上的他變得平行。

    緋戚的眼睛不自覺地下移,但還沒等他看清鐵麵手上的護腕,就先被腰間的石匕引走了注意力。

    那是他的石匕,現在卻被鐵麵如戰利品一樣掛在腰間,讓緋戚不由得一陣鬱悶。

    “想拿迴去?”鐵麵發出一聲輕笑,伸手將石匕摘了下來,卻沒

    還給緋戚,而是握在手裏旋轉把玩。

    緋戚更加鬱悶了,心想,不給就不給,大不了我再做一個!

    石匕打磨起來雖然頗費時間,但初期的工作都可以交給奴隸們完成,緋戚隻需要在已經被打磨成型的匕首上刻繪魔紋就好,辛苦也辛苦不到哪去。

    正因為這一點,緋戚並沒把石匕被鐵麵奪走的事放在心上,這一次也依舊懶得索要。

    但看到緋戚不吭聲,臉上的表情也不像對石匕有多執著,鐵麵卻心下一動,問道:“這匕首不會是你自己做的吧?”

    緋戚表情一僵。

    “誰教給你的?”鐵麵一看他的模樣就知道了答案,馬上追問,“還是你自己琢磨的?”

    “自己琢磨的。”緋戚沒有撒謊也沒有說實話。

    “很厲害嘛!”鐵麵誇讚了一句,把石匕扔給緋戚,“不過這東西可不大好用,還不如一把真正的青銅匕首方便。”

    “也有好處的。”緋戚小聲嘟囔了一句。

    “嗯,被捉拿的時候不容易被敵人搜走。”鐵麵點了點頭,轉頭看向緋戚放在身邊的小行囊,然後也沒去征求緋戚的同意,伸手就把行囊拿了起來,打開查看。

    緋戚皺了皺眉,卻也不敢開口抗議。

    緋戚帶出來的東西並不多,除了一套正式的海彌拉禮服和幾件換洗用的日常衣褲,就隻有母親留下的銀鏡和他從海琅那裏“借”來的魔文書。這本書原本應該在英東他們出發的那天還迴去的,但緋戚自己也跟著送親的隊伍離開了百浪嶼,海琅也沒想起向他追要,於是這本書就被緋戚順理成章地帶了出來。

    ——如果他還能返迴百浪嶼的話,他會把這本書還給海琅的。

    在這樣寬慰自己的同時,緋戚其實很清楚,如果夢境成真,那他恐怕是不會再有機會迴到百浪嶼了。

    緋戚走神的時候,鐵麵也發現了行囊裏的銀鏡和魔文書。

    他先把魔文書放到一邊,拿起銀鏡仔細查看,很快就疑惑地問道:“這就是麵普通的鏡子吧?”

    “不然還是什麽?”緋戚對鐵麵的疑惑很是不解。

    “沒什麽,是我對你的期待太高了。”鐵麵放下鏡子,重新拿起魔文書,先是隨意地翻看了兩眼,接著就微微一怔,一頁一頁地細細閱讀起來。

    ——他果然懂魔文!

    見鐵麵看得認真,緋戚不由屏住了唿吸。

    好一會兒,鐵麵才意猶未盡地抬起頭,舉著手裏的魔文書問道:“你怎麽把這東西帶出來了?這東西應該是你們氏族的絕密典藏才對!”

    “忘了還迴去而已。”緋戚心虛地答道。

    “海彌拉的族長和祭司會急瘋的。”鐵麵的語氣更像是在幸災樂禍。

    “你能看懂?”緋戚試探著問道。

    “一部分吧,至少能看懂是在講解你們氏族的各種祭祀流程。”鐵麵答道。

    ——原來隻能看懂一點啊!

    緋戚頓時大感失望。

    鐵麵沒有忽略他的表情,馬上揚起下巴,問道:“難道你全能看懂?”

    “至少比你多。”緋戚謙遜了一下。

    鐵麵笑了,但並沒有說什麽譏諷的話,放下魔文書,起身說道:“這幾天你不會有時間看書的,好好收起來,仔細保管,這東西可比你那麵破鏡子珍貴多了。”

    “那可未必。”緋戚小聲嘟囔了一句。

    他當然知道魔文書珍貴,但這東西本就不屬於他,就算失去了也頂多覺得可惜。而鏡子卻是母親留給他的唯一紀念,更是他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如果將來有什麽不測,他還要指望用這麵鏡子換飯吃呢!

    ——他敢把鏡子拿出去換錢,但他可不敢把魔文書拿出去賣掉!

    緋戚正腹誹,卻看到鐵麵從帳篷角落的行囊裏翻出幾樣東西,轉身迴到他的身邊。

    “包起來,放好。”鐵麵先把兩張深色的紙扔給緋戚,然後又放下一個用皮革縫製的精致背包。

    緋戚一眼就認出那是防水的油紙,顯是讓他包魔文書用的。背包也沒什麽特別,隻是做得比較精致,可以斜挎在肩上,方便安全而且好看。

    比起這兩樣東西,更吸引緋戚注意的是還被鐵麵拿在手裏的亞麻色毛狀物,仔細一看,似乎是一頭假發。

    “戴上試試。”鐵麵也沒吊緋戚胃口,拿起假發,扣在他的頭上,稍稍整理了一下,接著就用不快的語氣說道,“怎麽像個女人似的。”

    緋戚疑惑地拿起手邊銀鏡,舉起一看,發現自己多了一頭及肩的長發。

    緋戚的容貌本就是因為五官不夠鮮明顯眼才會顯得平常,戴上假發之後,原本就缺乏性別特征的眉眼立刻多了一種柔和,結果就像鐵麵說的一樣,很像一個尚未成熟的少女。

    緋戚鬱悶地抬起下巴,

    隨即慶幸地覺得自己的喉結還算明顯,就算戴上這麽一頭假發也不至於被當成女人。但這樣的念頭剛一出現,緋戚便馬上尋迴了理智,轉過頭,疑惑地看向鐵麵,“為什麽給我戴這東西?”

    “總比你頂個禿瓢似的腦袋好吧。”鐵麵答道,“本來就長得不好,再剃那麽一個難看的頭型,真是醜到沒法看了。”

    “你不是討厭美女嗎?”緋戚忍不住迴嘴。

    “你是女人嗎?”鐵麵反問,接著就把石匕又奪了迴來,抓住緋戚腦袋上的假發,開始一下下地削砍。

    等鐵麵放下石匕,緋戚立刻重新拿起銀鏡,發現假發已被削成了普通的短發,自己的臉也明顯沒那麽女氣了。

    “明天開始,就把它戴上吧,養成習慣。”鐵麵意味深長地說道,“有人問,你就說是我送的——很多氏族都有戴假發的習慣,不會讓人懷疑什麽的。”

    緋戚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心想,有了這頂假發,他以後倒是不用把頭發剪得那麽短了。

    但這麽一想,緋戚便又覺得鐵麵好像知道很多秘密,他接近他,恐怕也是別有目的。

    緋戚很想問個清楚明白,但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怔怔地拿著銀鏡,欲言又止。

    鐵麵沒有主動向他解釋什麽,伸手拿起魔文書,用油紙包好,塞進皮包,然後又把緋戚的幾件衣服和那麵鏡子也塞了進去,用皮繩把皮包係住,順手放到一邊。

    “睡覺吧。”鐵麵把腿上的那部分皮甲和皮靴也脫了下來,和皮甲的上半部分放在一起,然後倒在已經鋪好的睡榻上。

    “一起睡?”緋戚遲疑地看向帳篷裏唯一一處可以睡人的地方。

    “不然呢?”鐵麵拍了拍身邊的空位,“過來吧,不會把你怎麽樣的?”

    緋戚猶豫著走了過去,一邊脫下自己的外衣和鞋子,一邊不安地問道:“你睡相好嗎?”

    “你難道是在擔心這個?”鐵麵冒出半頭黑線。

    “我沒和別人擠過一張床,真的很不習慣。”緋戚這樣說著,卻還是在鐵麵身邊躺了下來,“如果我睡相不好,你……你可不許發火。”

    “你真的快成年了嗎?”鐵麵嘟囔了一句,但不等緋戚解釋便自言自語地說道,“對了,你媽媽不在身邊,有些事,確實不會有人教你。”

    緋戚一愣,不明白鐵麵說所的有些事是指什麽。

    “睡吧!”鐵麵依舊

    沒有給出解釋,手臂一伸,將緋戚摟進懷裏。

    緋戚頓覺自己靠上了一個大火球,這讓習慣了濕冷環境的他反倒有些不太適應。

    但溫暖的狀態總是最能撫慰人心的,貼靠在鐵麵的胸膛上的感覺也不糟糕,再聯想到這人一拳擊倒了阿黛爾,讓祖母魅黠也不得不屈服順從,緋戚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種安全感。

    迷迷糊糊地,緋戚竟真的生出了困意。

    隻是眼看著快睡著了,緋戚忽然想起他還沒有查看鐵麵手臂上的護腕。

    ——算了,明天再看也是一樣。

    緋戚閉上眼,酣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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