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茂公送走了太子,在花園子裏站了許久,他的大公子沈建走了過去,恭敬地問:“父親,夜色有些涼了,怎麽還不休息?”

    沈茂公微微歎了口氣,低聲道:“你的性子一向隨我,為父有些心裏話可以對你講,我們沈家如今也算是位極人臣,可是高處不勝寒,下一個坐在皇位上的是誰,關乎著我們沈家的興衰。論理那二皇子的能力絕對是堪當大任,可惜皇後不喜,他與我們沈家的關係也很是疏遠。若是他登上皇位……該是如何對待沈家,為父的心裏實在無底,可是這個太子也有些太過剛愎自用,心腸歹毒,對待親弟尚且如此,也難保他以後翻臉無情……”

    沈建立在一旁聽了父親的煩心之事,低聲說道:“父親總是憂思得太遠,反為其患,方才父親與太子說話,兒子怕隔牆有耳,立在門外防止閑雜人等靠近,聽到了些……就像父親所言,皇上正當盛年,自有自己的主張。豈容皇子各相傾軋,禍起蕭牆?而且……那太子不去找他的嶽父傅雲龍商議,反而來找您,可見是在傅大人那碰了壁的。

    傅家三朝的元老,巋然不倒,歸結為一點便是順勢而為。父親,你也萬萬不可用力太猛……”

    這番話登時讓沈茂公立定了,他麵帶複雜之色看了看一旁恭立的大兒子,過了良久語帶欣慰地說:“有兒如斯,為父還有何愁事?建兒到底是曆練出來了,看事比父親通透啊!若是你弟弟沈康也如你這般沉穩,何愁我沈家的萬世安康……建兒明日替為父遞折子,打從明日起,為父要在府裏養病,閉門謝客!”

    沈建明白父親懂了自己的意思,便恭敬的施禮退了出去。

    因為淮南鹽場重開的事情,方才父親一時露了急切,竟是誘導了太子那般兇險的招數。若是一旦得逞,掀起的腥風血雨實在是不可預測。倒是要急急抽身置身事外,萬萬不可再與太子靠得太近……至於那驍王,倒是自求多福了。

    收到了漱芳齋的貨款後,肖青迴轉淮南,不但捎帶著帶迴了驍王府裏一些用度和買了竹鹽的貨款,還有漱芳齋提前支付的下一擔竹鹽的全部貨款。迴了的一路也是暢通無阻,那太子竟然是突然生出了體恤二弟的心思,居然派了水軍一路護衛,並且親寫了一封書信,大意便是先前因為嚴查水道,不得已而為之,隻有對自家的兄弟嚴苛,才能震懾群臣,往二弟在淮南一切順遂一類的綿軟之詞。

    驍王看了這書信嗎,笑了笑,便是給太子又迴了一封,大意是臣弟能體諒著儲君的難為,還請太子以國事

    為重,勿要掛念臣弟雲雲。兄弟倆表麵倒是一團和氣。

    因著一直忙著鹽場的事宜,驍王也並沒有去觸碰那南麓公的黴頭。而那鄧懷柔也不知是不是心生了忌憚,倒是停住了之前擴疆的異動,可是招兵買馬卻是一刻都沒通過嗎,不斷在金水一帶貼出征收護院家丁的告示。

    鬼知道他要護的院落究竟是有多大,募集護院的家丁如同韭菜般,一茬茬的似乎沒有個盡頭。驍王心裏有數,但是去問並不急得去解開鄧懷柔的老底兒,除了鄧懷柔之外,此地的確是匪患重生,急需整治,一時不能與那南麓公硬碰硬。

    因著肖青這一路都是通暢順遂得很,嚴冬雖至,但是王府的錢袋子卻是變得暖意融融。

    這幾日魏總管簡直是忙得腳打後腦勺,府裏的各樣物品都是要置辦整齊的。因著屋內陰氣甚大,又請來了工匠在府裏的各個主屋都是重新挖了地龍,下了銅管,再鋪上青磚,待到地龍鋪好,再燒上熱炭,不消多時,整個屋子都是暖意融融的了。

    尤其是側妃的屋子,足足比其他的屋子又是多了一套銅管,門口也上了薄棉錦緞繡花的門簾,在屋子裏呆上一會,不但沒了以前的陰冷的寒氣,還有些燥熱之感。

    寶珠怕側妃幹燥出不適來,特意讓魏總管進了一口雕花坐地的青花瓷小魚缸,裏麵養了幾尾大肚子的獅子頭金魚不時遊曳,又鋪了幾朵小睡蓮,盈盈的一壇清水擺在妝台的一旁倒也雅致。

    這天晨起用了早餐,飛燕在屋子裏隻單穿了一件薄棉的睡袍,跪在鋪了厚絨西域進貢的羊毛毯墊上拿著寶珠裁下的紙樣親自裁製著一件錦袍,預備著年底的時候給叔伯捎去過去,好讓他過年時可以穿上自己親自縫下的新衣,也算是聊表孝心了。

    因著這是寶珠從裁縫鋪裏新求來的式樣,且得小心剪裁,不然這等腰身的袍子便要走了模樣。

    外出公幹迴府的驍王進來時,便看到飛燕穿著一件薄軟的睡袍跪在地上微微翹著臀在那剪著布料,人便在那站定,緊盯著那布料包裹的美好,心內暗暗想著:這樣的姿勢倒也不錯……要試一試……

    飛燕聽見門口有動靜,一迴頭便看見驍王半眯著眼兒站在那,眼神有些不大對勁,立刻騰得坐直了身子。

    驍王也不待她行禮,便徑直坐在了她的身旁,拿起那剪開的布料,微微笑道:“看著是男式的,是給本王裁的?”

    飛燕被問得有些發窘,說道:“妾身看著這布料老氣,便想著正好適合

    年歲大些的,便想給叔伯縫製一件,若是殿下喜歡這樣式,明兒再選塊合適的替王爺縫製了。”

    驍王點了點頭,原本掛著笑的臉兒慢慢轉冷,站起身來轉身便出去了。

    飛燕知道,這二殿下是不大高興了。相處得久了,她倒是摸出了他的些許脾氣,有時候他出言撩撥自己時,不代表他心情不好。可若是跟自己話少時,便是動了些許真氣。

    先前有幾次,他生氣了,隻要沒有刻意表露出來,自己也是不理不睬隻裝作不知道,過後他自己過了勁兒,便也就若無其事了,外傳著脾氣不大好的二殿下從來沒有衝著自己摔東西使臉子的時候。

    可是這次,飛燕覺得自己到底是理虧了。自己與他成禮這麽久,從來未有替夫婿動過針線,倒是他,盡是替自己著想得周到,前幾日賢哥兒來信,說是已經到了郡縣,一切安好,要她莫要掛念。

    飛燕是最受不得欠著人情的,而且未曾給夫婿盡盡心意,無論是擱在高門庶戶都是說不通的道理。

    今日是被他撞見了,才想到了這一節,若是任憑著他自己生著悶氣,倒是心裏有些過意不去。想到這,針線活兒也做不下去了。想了想,跟寶珠說道:“去把小廚房打開,跟管事的言語一聲,殿下今日的午飯便在廚房由我做了。

    魏總管聽說側王妃要親自做飯,便特意送來了一塊上好的牛肉,肥瘦相間的牛腩肉煲湯爆炒都很相宜。配菜的小蔥都是府裏自栽的,因著有那花窖暖房,魏總管專門開辟了一處用撈栽種瓜果,府裏用起來倒是方便。

    飛燕看了看這些食材,決定用小蔥香蒜爆炒牛腩,寶珠在一旁張了張嘴,又遲疑著沒說什麽。決定了主菜,其他的配菜倒是好說了,紅燒栗子鴨腿澆上了糖汁色澤紅潤,百合鵪鶉湯味道鮮冽。再用府裏自產的甜瓜絲拌了煎鍋攤好切絲的蛋皮再淋上佐料香汁撒了些許點綴的香菜便大功告成。

    小廚房裏炊煙嫋嫋,奮戰了足有一個時辰,飛燕渾身盡是沾染了油煙的味道,待得幾樣菜品料理完畢,她便去了浴室,開了早早就備了熱水的浴桶蓋,便簡單地洗了一遍後,換上了衣服,頭發也僅是簡單地打了辮子。

    她這邊收拾妥帖,寶珠那邊也將幾樣菜品裝入了食盒。於是便帶上幾位侍女朝著驍王的主院走了過去。

    雖然驍王的書房臥室都是離得飛燕的小院不願,隻有一池之隔,但是因著亭台小橋的設計,也是要轉上幾個彎兒才到。

    待到走到主

    院的門口,看見驍王正坐在暖閣的門口逗弄著滿財呢!

    滿財近日長得大些了,魏總管因著這狗兒乃是他的救命恩人,每日裏都是吩咐小廚房另外燉一碗骨頭來吃,一身黑色的皮毛更顯得油亮。

    此時滿財正晃著尾巴兩隻眼睛溜圓地瞪著驍王手裏的一柄木匕首,這驍王也是窮極無聊,竟是將匕首扔在一些入不得眼的地方,先是扔到院子裏的小池裏,這小憨狗也一門心思地往冷水裏跳,然後吊了上來,歡暢地甩了甩一身的水,將小黑毛重新抖得威風整齊了,再搖頭擺尾地給驍王送去,驍王結果以後,摸了摸它濕漉漉的小腦袋,再一甩手,那匕首就飛到了假山之上。

    小滿財又撒開歡兒似的往假山上爬,累得唿哧唿哧伸著舌頭,好不容易咬住了匕首,便看見飛燕一身白色的狐裘立在了院門口,立刻從假山上蹦下來,沒有立穩又在地上打了兩個滾兒,才歡暢地朝著飛燕跑來。

    這狗毛都是濕的,又是沾了塵土,寶珠哪裏能讓它靠近飛燕,立刻攔住了,迴轉手讓它走來。

    滿財幾次靠近無果,隻好耷拉著腦袋將匕首叼給了驍王。

    飛燕給驍王施禮說道:“今兒難得殿下有空呆在府中,妾身親自下廚為殿下燒製了幾樣菜品,還望殿下莫要嫌棄。”

    驍王看著她似乎剛剛沐浴後的模樣,一直寡淡的臉上終於是有了些許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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