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青有點傻眼了,竟是沒有收起架在側妃脖子上寶劍,有些瞠目結舌地看著坐起來的驍王。直到那驍王用毒針一般的眼神瞪著他,才慌忙收起了寶劍,跪倒在地向飛燕請罪道:“肖青該死,以下犯上,還請側妃降罪責罰!”

    飛燕屏息了一下,緩緩地把胸口憋悶的那口氣吐了出來,對跪倒在地的肖青語道:“這般的忠心耿耿以殿下為重,何罪之有?”

    然後朝著驍王福了一禮:“殿下無恙,臣妾就放心了,今日觀禮疲累得很,臣妾有些支撐不住,便先迴馬車上了。”說完竟是不待驍王說話,便徑直走出了營帳上了馬車。

    肖青見王爺並無大礙,心裏也是一鬆,等到飛燕出去了便要起來。驍王站起身來冷著臉道:“給我跪下!待會兒不準騎馬,徒步跑迴驍騎營!”

    肖青聞言頓時傻了眼,驍王動了怒,那麽遠的路程當真是要跑死他嗎?

    且不說肖青的愁腸百轉,從金水之畔迴來,飛燕迴了房內,邊換衣服邊對寶珠道:“一會去給殿下言語一聲,我的身上來了癸水,還請殿下避一避汙穢,今夜便不要來這了。”

    寶珠小心翼翼地看著飛燕一眼,福了一禮,便轉身出去了。

    飛燕在侍女的服侍下,卸下了自己頭上的扶搖金釵,任憑秀發披散在了背後,披上了輕便的長袍,趿拉著一雙綴著兔毛的白綢軟鞋,便倒臥在了內室的軟榻上,讓侍女們都出去了。

    現在雖是秋季,一到下午短少了陽光的屋內便陰冷得很,幸好軟榻一旁是仙鶴飲水狀的暖爐,肚子裏放著上好的竹炭,細長的仙鶴脖子導出了竹炭的煙氣,再伸出一個水盆裏,用水將煙氣過濾掉。一旁的香爐裏燃著上好的凝神沉香,此時湮滅了香頭,餘味卻是在鼻息間縈繞,倒是掩住了之前嗅到了追夢草後便一直揮之不去的苦味……

    她是真的覺得疲累了,以前在白露山時,哪怕在營帳裏研究一天一宿的軍情,也從來沒有這般疲累過。那總是要與男子一試高下,從來不肯示弱服軟的硬朗之氣,倒是在京城平淡而瑣碎的日子裏消磨殆盡了。

    經曆了上午那唇槍舌戰的陣仗,此時她甚至懷念在街角販粥,每日敲打著算盤,拙荊見肘地計算著盈餘的日子,可惜……終究是迴不去了……

    倒臥了片刻,被這暖氣一烘竟是昏昏欲睡,朦朧之中,感覺有人拿了被子蓋在自己的身上,微微掀開眼角一看,驍王英挺的側臉映入了眼簾,他不知什麽時候也倒臥在了自己的身旁。

    本要懨懨閉上眼睛不去管他,可是驍王卻伸手輕輕地扳過她的下巴,轉頭問道:“愛妃竟是還在氣著?”

    飛燕順從側過臉,半垂著眼臉語道:“有什麽可惱的,驍王那般行事也是被情勢所迫,飛燕能略盡綿薄之力,隻當是本分,幸而沒有給驍王添亂,幫了倒忙……”

    驍王應該是剛剛沐浴完畢,發絲水漬未幹,披散在了頰邊,讓他本來就有些深邃的五官更增添了一抹野性。

    聽了飛燕的話,他的長指輕撫著飛燕嬌嫩的頰邊,沉默了一會說道:“小時,阿娘的村裏有一個女子,她原本是村口鐵匠的妻子,夫妻恩愛,可惜家境貧寒難以維係,便在村口支了個縫補攤子,替村子裏老人漢子縫補裁製衣服,賺些貼補的小錢。她的針線活兒倒是精細極了。記得本王那時候褲子因為貪玩劃開了一道口子,也不肯讓阿娘縫補,便偷偷在錢罐子裏摸了三文錢,去村口的縫補攤子上。也不知為何,到現在都記得她在那條破了的口子上縫了一把彎彎長刀形狀的花紋,倒是威風得緊,本王便隔三差五的劃破衣服,後來到底是被阿大揍了一頓,才變得精心了起來,不再摔跤……那時她的小攤生意好極了。”

    飛燕聽著這驍王小時的事情,心道:竟是小時這般有心機,當真是個狐狸,那位端木先生倒是教訓得甚妙!卻不知他突然同自己講這些幹嘛?

    “不過後來,鐵匠因為去鄰村攬活,雨天路滑摔落山崖死掉了。那女子迫於生計便改嫁給了村裏的一個酒鬼,從那時起,她縫補的衣服再也不那麽精細了,攤子的生意也愈加的清冷……本王那時不解,跑去問阿娘,為何她的手藝退步得這般厲害?阿娘歎著氣說那女子現在不過是胡混著過活,早就失了興味哪裏還繡的出那般的精細?”

    飛燕聽得眉頭微皺,抬眼再去看那驍王,那張英挺的臉上沒有一絲的笑意,隻是緊盯著她說道:“燕兒,你現在可是得過且過,胡混著過活?”

    這番往事之中的暗指,她怎麽會聽不出來,便是咬了咬嘴唇,騰得一下子坐了起來。

    驍王雖然微笑,可是笑意卻是未及眼底:“也便是這個時候瞪起本王來分外的有精神,這幾日來了淮南,魏總管向你請示了多少的事情?可是大多得的不過是一句’你看著辦‘,倒好似這裏不是你的府宅一般,這淮南府的確是不比京城王府豪派,可是委屈了側妃你?整治起宅院來竟然沒有經營個巴掌大的粥攤那般精心!還是本王比不得那樊景?倒讓你存了嫁給酒鬼的委屈?”

    飛燕氣得拳頭都是緊握著,從小至大,當真是沒有人這般訓斥著她。小時自然不必說,她是父親的掌上明珠,口中之寶,她又是自小就要強乖巧的,父親說重話的時候都是少之又少。後來去了白露山更是不必說,滿山的人馬哪一個不是以她惟命是從,雖然後來樊景漸漸生出了自己的主意,也是委婉提出,從來不曾申斥過她。

    可是沒想到嫁給了這個無良男子為妾室,已然是盡量伏低做小,低眉順眼,竟是被這般劈頭蓋臉、指桑罵槐地指責著自己的不長進,又拿自己跟個寡婦村婦攀比,倒是哪裏讓他不順心了!不過,她還真是羨慕那守寡之人,卻不知這二殿下肯不肯現在死一死?

    想到這,那硬朗、清高的性情便是理智壓製不住了:“殿下不是說得明白,娶個妾室進來便是要暖床嗎?怎麽今兒竟是生出了這麽多的差事?竟是要管著府上的大小事宜,要不妾身明兒勤練一練針線女紅,也在殿下的褲子上縫出個晶亮的大刀可好?”

    驍王鼻子裏冷哼一聲,複又倒臥在了軟榻上,翹著二郎腳,長腿微微打著晃兒道:“說你還是不服?便是暖床這一樣還推三阻四,若是生養在村裏,你這等憊懶、不疼惜相公的,可是要被燒火棍追得滿院子打,哪裏還有工夫瞪眼?”

    今兒原是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倒是將計就計想看看她是如何應對,更是盤算著迴去時這嬌滴滴的愛妾少不得要照顧一路失了知覺的自己。

    可是到了最後,她毫不憐惜地將自己推倒臥在地上,看著自己醒來時眼裏也無半點釋然的驚喜,想起那時她望向自己的神情,他便是心裏存了一口悶氣。

    當聽聞寶珠來報側妃身上來了月信時,驍王更是當場冷了眉眼兒,便是拖著長音問:“側妃的身上是真的不爽利了嗎?”

    寶珠也是哪裏敢隱瞞二殿下,便是左右為難地搖了搖頭。

    驍王聽了寶珠的話後便是火氣騰得直往上撞,抬腳準備去飛燕的院落裏,想了想,也是不願在盛怒的時候失語說些傷人的話,便強壓著滿心不虞去沐浴之後,才緩步來到了飛燕的院子裏。

    待得進了內室,才發現她依然是睡著了,也不蓋著被子,便是蜷著身兒緊閉著眉眼,那小臉兒上就算在熟睡中尤掛著一絲淡淡的愁緒……靜靜看了一會,竟是舍不得搖醒她了,便是給她蓋了被子,複又倒在了她的身旁。沒想到她卻醒了,便是準備“緩緩”提點下她。

    可是這女子倒像是吃了火石炸藥,竟然不

    知自己哪裏錯了,又是將那鳳眼圓瞪了起來。驍王今日也是心氣不大順暢,覺得今兒若是不扳一扳她這一身臭毛病,便是要翻了天,竟也來了脾氣,那話也橫著出來了。

    飛燕倒吸了一口冷氣,驍王若是端起那皇子申斥侍妾的架勢,她倒是不怕,左右自己便是這等樣子了。若是想要個整日裏巧笑嫣然、乖巧媚寵的,被坑騙利用得徹底的,恐怕是要在另娶一位了。

    可是沒想到驍王用詞居然這麽粗鄙,渾不似平日裏表麵上溫文的做派,真是村夫了不成?當真是那生烤肥腸的霍氏一家生養出來的!

    便是抿嘴攥著衣袖道:“你……殿下若是覺得妾身做得錯了,拎了燒火棍來打便是!妾身定然恪守銘記著殿下的教誨!”

    驍王挑了挑眉,待得激得這飛燕真的動了氣,不再跟自己那副死氣沉沉的作假模樣後,他的火氣反而漸消了,覺得這小女子主動討打的模樣甚是可人,便又晃了晃翹起的二郎腿,指了指自己的身下道:“刑具在這,自取吧……”

    饒是聰明若飛燕,乍一聽這等的葷話也是一愣,半天沒有醒過腔來,待得明白了他的意思,那臉騰得便紅了起來,有些瞠目結舌地望著大齊二皇子那張沒羞沒臊的臉,隻覺得天下第一等的無賴,非這霍尊霆莫屬!

    驍王將這飛燕被噎得卡了殼,便一臉壞笑道:“既然是主動討打,本王便是要不客氣的了……”

    便是一把抱起這待罪之身的小妾,徑直在軟榻上胡鬧開來……

    門外的寶珠本來是吊著一顆心。雖然她心知自己乃是王府的下人,自然是該以殿下的話為馬首是瞻。可是方才說破了飛燕假裝癸水之事,心裏便是一直不落底的,現在停了臥房裏那側妃時不時傳來的嬌喘聲,心裏便是石頭落地。

    殿下為人陰冷,平日裏大部分時候麵對百官都是皮笑肉不笑的,尤其是對女人也是不大熱情。平日裏在軍中繁忙遠離女色不說,記得幾年前一次宮宴後,有位自恃美貌的侯府庶出小姐,趁著官員攜家眷參加圍園賞花之際,與二殿下走到對麵時,故意將手帕棄在了二殿下的腳下。

    當時她在一旁隨侍,眼看著二殿明明瞧見了,卻視而不見的一腳將那巾帕踹進了路旁的爛泥裏,隻可惜了那位小姐的花容月貌,被這不解風情冰得小臉都是慘白的,隻看得她都是有些微微同情。

    驍王雖善戰,不懂解語花。

    如今總算是奉了聖命娶了一房側妃,原想著說不定這位過了府門也

    是獨守空房,卻不曾想,那二殿下倒像是通了七竅似的,倒是知道了女子的妙處,見天兒地纏著這位側妃。

    若是換了旁府側室,得了這般的嬌寵定是使出渾身解數,往那正室的位置攀一攀。

    可這位前朝的落魄千金,對待二殿下總是透著些許的冰冷,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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