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看著月下的霍尊霆,霍允便是全想明白了,一輩子工於算計最後,卻還是敗在了自己這深藏不露的二子身上,他陰沉著臉說:“老二,你要作甚?”


    驍王微微挑起了濃眉,沉聲道:“本以為父皇見兒臣死而複生會高興,不過父皇看來倒是有驚無喜。”


    霍允一聲高喝後,卻是四下無人,他心自懊惱,隻因著一時大意,隻以為霍尊霆已經在宿夏被太子除掉,一切盡在了自己的掌握中,又是以為皇後垂危,這才移步行宮……怎知卻是落入到了二子精心設計的陷阱裏來。


    沈姝這惡毒的女人!竟是跟老二串聯起來,將自己騙到此處,他們要做什麽,是翻天了不成!


    “逆子!你可要想得明白,京城的十萬鐵騎都是嚴陣以待,你若妄動,下場隻能是粉身碎骨!”


    驍王微微扯動了嘴角道:“父皇口裏的十萬鐵騎可是由呂忠仁統領的兵馬?如今呂將軍早已經將調動兵馬的兵符交給了薛峰……呂將軍向來是識時務的,當年他能及時判明形式,第一個同意與你一起造反於新野。今日他也是第一個主動示好於我……這樣的人,他的忠心是與主子的實力對等的……父皇,你耽於酒氣美色太久了,身邊圍繞得有太多的也是阿諛奉承的小人了。需知赤膽忠心也是需要明主賞識的……”


    已經有許久不曾有人這般直言頂撞皇上了,霍允現在本是又氣又急,聽了霍尊霆放肆的挑釁,氣得從站在皇後寢宮門口的侍衛那裏一把將刀奪了過來,抽出刀鞘便劈向了霍尊霆。他本是武將出身,雖然入京以來一直過著聲色犬馬的生活,可是武功的底子還在,那一刀劈得甚是兇猛。


    周圍雖然都是驍王的侍衛,可是如今這舉著刀的乃是當今生聖上,也是少了些敢將皇帝拉下馬的勇氣。


    驍王微微側身避開了淩厲的刀鋒,伸手從詭異的角度一把握住了皇帝的手腕,微微一抖,隻見皇帝痛苦地啊呀一聲,那刀咣當一聲便落了地。然後霍允便狼狽不堪地栽倒在了地上。被自己的二子如虎鉗一般的大掌牢牢控製住,才突然發現自己果真是老了,而那個自己曾經手把著手傳授劍術的小兒,如今早已成了反噬的頭狼,自己竟然是奈何他不得了。


    就在這時,肖青匆匆帶人一路趕來,遠遠將方才的一幕看在了眼裏,便親自走上前去,用一把精鋼的鐵索拷住了趴伏在地的皇上的雙手,然後才施禮道:“皇上得罪了,還望莫要反抗,免得傷了龍體。”


    然後便虎著臉走過去,狠狠地連踹了呆立在原地的侍衛,粗聲道:“都是定身點穴了嗎?驍王遇險,竟然呆立原地,還配得上是驍家軍的兒郎?”


    那些侍衛們也是醒了腔來,紛紛下跪,麵紅耳赤地向驍王請罪。


    驍王揮了揮手,淡然道:“本就是掉腦袋的勾當,爾等肯舍命隨本王來此處,都是赤膽忠心的兒郎……霍家的事情,還是要霍家人自己解決才好……


    說完,便走入殿內,去見沈後。


    本來躺在病榻上的沈後,也不知是不是因著方才與皇帝爭執的激憤,如今竟是起身了,那蒼白的臉頰微微泛著病態的紅潤,在李嬤嬤的攙扶下坐在椅子上,待得驍王入內,母子二人誰也沒有說話,隻是互相望著,眼神裏傳達著自由彼此才懂的訊息。


    沈後靜默了片刻後,開口說道:“莫要忘了你承諾過的話……你的大哥是心狠,但是他是個沒本事的,絕了不該有的念想……便好了……”


    驍王深深鞠禮道:“孩兒謹遵母後的教誨……隻是父皇……”


    “他是你的父皇,你自然是不好出麵的,交給本宮吧……”


    驍王沒有說話,他的母後到底不是個尋常後宅的女人,從新野一路走來,猶記得以前,一旦母後做了決定,心狠起來便是父皇也會懼怕幾分的。


    過了兩日,一直久病不出的沈後親自臨朝,宣布太子身染惡疾,不宜見人,毅然決定剃度出家。


    太子突然病重,為了渡劫入寺出家的消息來得甚是突然。滿朝文武皆是愕然,隻要身在朝中的臣子,自然知道新建不久的大齊□□已經經曆了一場改天換地的震蕩。


    而一直沒有露麵的皇帝因為震怒於太子的決定,龍體欠奉,已經移駕行宮養病,要過些日子才能上朝。


    不明內裏的,皆是私下疑心太子丟的不是頭發,而是直接沒了腦袋,儲君看破紅塵的緣故乃是驍王一夕兵變手刃了自己的親兄。


    再臨早朝之時,隻是看著驍王都覺得有些心驚,隱約都能嗅到這位大齊戰神的身上都是隱約的血腥之味。可是若說他殺戮了兄長,卻是沒有半分蛛絲馬跡,就算諫官有心直諫,卻是連風影都沒有,就算長著一口開刃的鋼牙也是無從下嘴。


    又過了幾日,傳來了皇帝龍體愈加不適的消息。朝中那些忠心於霍允的老臣便是嚷到了沈後那裏要去見皇上。


    沈後倒是帶著那幫子老臣去見了聖上,隻見霍允神誌不清地倒在了龍床之上,隻能在喉嚨裏模模糊糊地發出些許濃痰卡在嗓子裏的咕嚕聲。


    “皇後!聖上怎能會成了這副模樣?”帶頭的老臣出身質問。


    沈後亦是一臉悲切言道:“……現在這屋子裏的都是忠心於皇上的老臣,倒是不必遮掩,都是聖上新近寵幸那慧貴妃惹得禍事。本宮病沉,咳咳……愈加沒有精神頭兒,這協理六宮與伺候皇上的事情,便是都托付給了慧貴妃……原想她是個穩重的,可是誰知到底是年輕,貪圖著床第間的胡鬧,竟是私下請了術士,給皇上煉製了什麽“逍遙丸”,皇上初時吃了倒是龍馬精神,可是後來便又不濟了……本宮也是沒有盡了這六宮之主的責任……咳咳……便是任憑那慧貴妃恃寵而肆無忌憚,竟是將皇上搞得……聽禦醫說,皇上病發前是剛翻了慧貴妃的牌子,上了慧貴妃的秀床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這是虎狼之藥激起的……‘馬上風’……”


    此話一出,眾位興師問罪的臣子們個個麵露尷尬之色。


    霍允好色乃是滿朝皆知之事,那慧貴妃私下煉製什麽長生不老的丹藥也是有風有影的。一時間沈後這麽說倒是無懈可擊。


    可是領頭的老臣還是不死心,接著問道:可否請慧貴妃前來講明這皇帝病發時……”


    還沒等臣子說完,沈後猶在悲切的臉已經陰沉下來了:“過來跟你們這幫老骨頭棒子說些個什麽?還是沒聽明白嗎?那狐媚一味荒淫掏空了聖上的龍體,若是傳揚出去是要全天下的人都來恥笑我當當大齊的國君嗎?


    你們這幫子老臣平日裏一副忠君的模樣,個個都是賢臣比幹,心有七竅一般的賢良,聖上最近廣納後宮,一味寵幸著這些個心術不正的女子,怎麽不見你們冒死直諫?如今聖上得了這麽個醃臢難言的頑疾,你們倒是都大義淩然跑到本宮麵前裝那賢臣的德行了!是欺負本宮的男人倒下了,要你們來逞威風嗎?


    說到這,沈後用手裏的巾帕擦拭著眼淚,接著哽咽道:“本宮的丈夫原是天下第一等的武將,騎馬射箭無一不精,身強體壯本可百年……隻因著本宮病重,一時照顧不周,就被害成這般的模樣……咳咳……本宮豈是會留了那妲己轉世一般的賤人?早已經命宮人取了三尺的白綾,將她賜死與宗廟祠堂之前,向霍家的列祖列宗以死謝罪!你們有誰要問她,自己迴到家中取了結實的繩子,便也吊在房梁上,追到地府裏去問那賤人去吧!”


    說這話時,沈後一掃病容,兩隻眼冒出的都是怨毒的精光。新野婦人骨子裏的彪悍顯露無疑,這些老臣裏有許多都是新野出身,當年沒少在霍家吃酒,品嚐著這位霍家大嫂親自下廚烹製的菜肴,自然也見識過她將霍允罵得頭都抬不起來的“颯爽英姿”。


    現在,這昔日的大嫂,當今的皇後,突然衝著他們發難,言語刻薄犀利,卻又滴水不漏,尖利的嗓門哪裏是他們能夠招架得住的?當下便被罵足了一盞茶的功夫,灰溜溜地出了皇上的寢宮。


    這幫子老臣被沈後罵得狗血淋頭,礙著皇上得的是“馬上風“也是不好再發難,而朝中的那些個前朝的老臣更是明哲保身,不會多言多語了。


    說到底,大齊乃新朝,根基本就不穩固。想要出個鐵頸頭撞金鑾殿柱子的忠臣,也是得需個數十載的培養。在前朝的臣子眼裏,就算那皇帝霍允不也是犯上作亂起的家嗎?如今就算是兒子反了老子,也不是他們這些曆劫數載的遺老們能幹預得來了的。那懸空了的龍椅,注定是要強者才能坐穩不是?


    沈後雖然傷心於太子突然剃盡青絲,但是蒞臨早朝,垂憐替著聖上暫理朝政時,臉上卻是波瀾不興。將太子突然出家之事輕描淡寫一番,倒是提起了另外一樁喜事——沈後生病期間,驍王府下堂妾尉遲氏盡心侍奉於鳳架之前。堪稱齊朝賢婦表率,特下聖旨命尉遲氏重新歸府,冊封為驍王正妃,賜封號雅玉。


    其實,皇上病重這個時節,並不是宣布喜事的大好時機,但是此時匆忙下詔實在是因為飛燕腹內的孩子有些等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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