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珍出身不俗,自小便是耳讀目染著朱門內的種種不足為外人道的關節,自然知道依著眼前的情勢,就算有飛燕的幫忙,自己也是很難保住孩子。


    她與肖青以前也是熟識的,以前這位肖將軍沒少來隆珍的小別院裏與竇勇飲酒。當下也是心頭煩亂,徑直將自己心內的煩憂說了出來:“死者不能複生,可是活著的人也是無力為繼,自從俊哥兒出世,我便一直與他相依為命,如今若是有人要將我與俊哥兒分開,便是寧可母子死在一處……”


    這話裏便是有些慪氣的成分,可是聽者卻不能不為之動容。


    靈堂裏的情形,肖青是親眼見過的了。竇家大婆的兇悍,他也是沒少聽竇勇提及過。老實說,他心內卻是一向不看好竇勇對隆珍的癡迷的。以前在隆珍那兒飲酒,倆人相處的言談舉止一看就是不大和睦的。


    隆珍到底是侯府出來的千金,就算是落了難也是氣質不減,有時候竇勇對待隆珍的粗魯,就算是他這個好友兼同袍也是略略看不過眼的。後來這倆人算是分開了,可是竇勇卻是如同失了心肝一般,空閑下來便是借酒消愁,當真是一段剪不斷的孽緣。


    那段時間,肖青也覺得隆珍甚是不懂事,竟是不懂得從一而終,鬧出這麽些個幺蛾子來!可是今夜,倆人在溪旁偶遇,月色迷離,鋪灑在了溪流之上,也映照在了隆珍那哭得微濕的臉上……


    隆珍的年齡尚輕,雖然以前在竇府裏煎熬得有些憔悴了,可是生完孩兒後便是豐腴了幾許,竟是比生孩子前更有幾分姿色了。


    都道是月下看美人,此時這容貌不俗的女子在月下溪旁啜泣,甚是惹人憐愛。肖青看了幾眼,到底是被她的眼淚觸動了大男人天生的保護欲,隻覺得這女子當真是命運多舛。


    隆珍現在是心急亂投醫,抬眼看到是肖青,似乎想到了什麽說道:“肖將軍……看在您與竇勇同袍十幾年,可否勸勸驍王不要將我的孩子奪走。孩子便是我的命根,若是真入了將軍府,依著大夫人的性子,這孩子可該是怎樣的煎熬?我以前素來與她不睦,若是她將這氣盡是撒在了俊哥兒的身上,他這小小年紀可是怎麽承受?若是沒了孩子,我也……”說到這裏,眼淚便止不住的落了下來。


    身為竇勇的好友,肖青對竇家和隆珍都知之甚詳。雖然傷心於竇勇的離世,內心卻是不讚同驍王將孩子交給竇府撫養的決定。


    他知道竇勇和夫人早已是貌合神離,並且甚是愛惜隆珍,如果竇勇在世,必然不想孩子離開隆珍的身邊。可是若是驍王堅持不能改主意,到了最後會鬧成怎樣一個慘劇也是不好說的。


    一時間,肖青也是不知該怎麽規勸著隆珍才好。


    突然,卻是有個主意從心底蹦了出來,可以同時解決自己和隆珍的難題。他心中一喜,不及細想,便張口說道:“隆小姐,我有個辦法,可以讓你留住孩子,就是不知你是否願意?”


    隆珍連忙看向肖青,止住淚水,說道:“願意,我願意。隻要能保住孩子,什麽事情我都願意。”


    肖青略一思索,開口說道:“隆小姐,實不相瞞,北疆的犬哈公主正在向聖上求親,希望我前往北疆……我卻是絕不接受的。恰好隆小姐也有難題,我想是否可以我娶了你,這樣我便有理由拒絕犬哈公主,而你也可以繼續照顧孩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隆珍一愣,卻是沒有想到肖青說的主意是嫁給他。經過竇勇的事,她早已絕了嫁人的


    心思,隻想守著孩子度日,是以不由得有些遲疑。


    沒說口前,肖青也是略覺荒誕,可是長了嘴後,肖青越想越覺得這是自己和隆珍唯一的出路了,不由說道:“隆小姐放心,這隻是權宜之計,可以解決我們雙方各自的難處。竇勇是我的好友,這我是絕不會“欺負”了隆小姐的,便是走個過場,盡心將俊哥兒帶大,待得孩兒大些,他若想認祖歸宗,你這做母親的也可以不必顧忌了,我也絕不阻攔。”


    肖青乃是個軍中出身。像這般幸存的將士返鄉,娶了昔日同袍之妻盡心照料之事,在軍中算不得什麽稀罕背理的。


    作為普通的將士,自己戰死沙場,不求妻子獨守苦熬,但求妻兒老母能得到照料,所以,軍中將士深以為這乃是重情重義的表現。隻是竇勇實在不是普通的兵卒,但是隆珍已經是被竇家放出府的,從情理上看也是說得通的。


    隆珍沒想到肖青會想出這等法子,一時間那蒼白的臉上倒是帶了些困窘的紅暈。可是思索了一下,又想起方才飛燕屋內傳來的爭執,這確實是唯一可能留下孩子的辦法了,略一遲疑,終於還是無聲地點了點頭。


    肖青也是吐了口氣,不用去北疆伺候蠻族公主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隆小姐且放心,以後的事情,我自有安排。我這就去懇請驍王,有了結果立刻告知隆小姐。”說完,轉身快步離去。


    而隆珍則是留在溪邊愣愣地發呆。


    待得第二日清晨,驍王很早便起來了,起床前俯身去吻飛燕,卻是被她一個翻身躲開了。顯而易見,昨夜的生的氣還是未消。有時總是要經曆些事情,才能對人了解得更深切。驍王昨日所說的話,實在是讓飛燕難以接受,他那冷硬的心腸硌得人心內甚是不舒服。


    驍王下床洗漱時,那臉兒都是冷的。


    寶珠戰戰兢兢的端來了溫熱的好的小米粥,外加一小碟八寶小菜,還有一碟子醬燒雞脯肉絲。可是驍王卻是揮了揮手,那意思是不吃了。


    就在這時,門外肖青前來求見。驍王便是起身去了一側的小書房。


    書房內,驍王坐在書案後,手指有節奏地輕輕叩打著書案。肖青站在一旁,心中也是隨著驍王手指敲打聲一上一下的蹦著。一會,驍王停止了叩打,沉聲說道:“婚約嫁娶乃是卿的私事,無須本王的許可,卿可自便。”


    肖青見驍王沒有反對,便是默許了,心中高興,退出書房後又迴去見隆珍,告訴她明日他便去尋媒婆提親。


    肖青這邊張羅著婚事,隔了幾日,竇勇的大夫人卻是坐了軟轎入宮求見沈後。進了皇後的宮殿,大夫人放聲痛哭,邊哭便求沈後做主,將竇勇和外麵的狐媚子生的野種交給自己撫養,莫要讓竇家斷了根。


    沈後聽了,淡淡地說道:“本宮對此事知之甚少,卻是不便遽下決定,待問過二皇子後再說。”便命人將哭哭啼啼竇家的大夫人送出了宮。


    李嬤嬤不解地問道:“皇後,竇勇的婆娘也算新野的出身,竇府抱養會流落在外的骨血,皇後親自做主便可,為何還要詢問二殿下?”


    沈後冷笑了一聲,道:“你當她是第一個想到我的?早前便是先去求了慧貴妃了。本宮記得她是新野的出身,可是人家可是會審時度勢,認得清現在宮裏的主事是誰。”


    李嬤嬤這麽一聽,心內也是火氣頓起。這個慧貴妃當真是野心不小,現在不但是架空了皇後協力六宮,更是一力地籠絡著各府女眷,成日裏巧立名目,各種聚會不斷,沒想到的是那竇家的愚婦竟是真被收買了去,先是去求了慧貴妃。


    她也是不用腦子想一想,慧貴妃現在也是身在側位,便是費盡心機去想著如何頂替了皇後,這等搶了妾室的孩兒過繼給正室的事兒,慧貴妃想必是聽了便是不爽利,如何肯幫忙?


    而且這事關驍王的屬下,慧貴妃人精似的,自然更是不會伸手去過問了。


    如今因著北疆輜重的事情,太子與二皇子鬥得正兇。,皇後的兩個孩兒互鬥,正中了慧貴妃的下懷,自然是一隔岸觀火,來一個袖手旁觀了。


    李嬤嬤想到這,不禁又是替沈後感到難過。


    可就在這時,沈後卻是說道:“聽說著,最近新建的華恩寺那一尊難得一見的玉佛開光了,倒是要親自上一炷香,聊表誠心……老二家那一位想必也是在農莊裏呆得煩悶了,你去安排一下,叫她也是去華恩寺走一走,解解煩悶吧!”


    飛燕接到信兒的時候著實一愣,有心想跟驍王說,可是倆人冷戰了足有幾日,並沒有因著肖青與隆珍定親而解凍。


    當下便是有些躊躇,沒想到端木氏卻是主動開口道:“我陪著側妃你走上一趟吧……也是許久沒有見到皇後了……”


    華恩寺在京城的西郊處,地處半山,引入溫泉,寺廟之內溫潤籠罩,廟後的涼亭四周甚至還開著蘭花。


    端木氏與飛燕帶著幾個侍女是一早便到了。飛燕出莊時,一看那車馬已經隨侍的護衛,便是知,在京城裏公幹的驍王應該是知情的,當下也寬了心可以放心前往了。


    隻是阿娘與皇後相見是否穩妥……端木氏也是看出了她的疑慮,隻是微笑著在飛燕的身上又加了件白狐絨的披風,笑著說:“請見皇後的帖子,我已經拜托送信的公公遞給了皇後,你且放寬了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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