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種的疑問一股腦的湧上了嘴邊,她想喊,可是嘴已經被侍衛塞過來的麻繩堵得嚴嚴實實了。侍衛們也是怕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就算是被動地湧進耳朵裏,都是生怕受到了牽連,還是早早堵住了那臭嘴才好!


    程老將軍匍匐在驍王的腳下,全身體若篩糠,連聲請驍王恕罪。


    他是在半個月前收到女兒的信函趕赴邊疆的。信內隻是言明自己的腰部受了傷,難以起身,還望父親大人前來主持公道。


    女兒領了聖命嫁入驍王府,可是若與驍王相處得不快,還真是叫老父掛心。既然女兒能寫信相求,必定是有了什麽需要自己相助才能度過的難關,他閑來無事,便主動領了押運糧草去北疆的差事,來到了北地。


    豈知今日還未到兵營,驟然聽聞不遠處傳來程家西北軍的號角聲,緊接著入營便聽到了女兒那大逆不道之言。


    他雖然離京,但是京中的消息一直有親信飛鴿傳書,便是昨日他還剛剛收了線報,皇帝出京狩獵去了卞西圍場要呆上些時日,壓根就不在京中,哪裏有什麽國殤之說?


    滿大營的將士,皇帝暗□□來的耳目又有多少?多少隻眼睛就那麽看著他的女兒大放厥詞說皇帝駕崩了!


    有那麽一刻,程老將軍渾身的血液都要爆裂開來,他知道這事若是捅到皇帝那兒去,程家滿門老少都是性命休矣!唯有懇請驍王高抬貴手,才能安然過了眼前這一關……


    程無雙被捆了後,她帶來的那些個人手,也俱是束手就擒,眾位將士也紛紛迴神,前來拜見突然清醒的驍王。


    強壓著嗓子裏的腥味強忍到了現在這個時候,驍王也是堅持不住,身子微微一晃,便是要倒下。


    飛燕見了急忙跑過來要攙扶,可是身子還沒有挨近,卻是被驍王狠狠地一把推開:“肖……肖青,將她帶迴矮山村,若是她再出來,唯你是問!


    說完便急急地迴轉過頭,猛地咳了兩聲,飛燕看得分明,驍王那手心裏俱是濃黑的血液。可是她再想衝上前時,卻被肖青攔住,命一旁的兩個嬤嬤將飛燕強抱上了馬車。


    “側妃,還請保重身子,殿下他實在是身染劇毒,生怕您過了毒氣……我這次未明驍王的苦心將您帶迴營裏,已然是鑄下大錯了,一會便要去向殿下請罪,您別擔心,大營裏看來是盡在殿下的掌握之中……”肖青說完,便命令馬車前行,一路將飛燕護送迴了矮山村。


    在迴程時,飛燕透過車窗看到,一裏地外哪裏有什麽西北軍,不過幾十個拿著牛角號的大齊兵卒罷了……看來,這一切的確是在驍王的設計安排中。


    可是方才軍營裏的匆匆一瞥,怎麽能讓人心放得下,當飛燕迴了村中後,便是淚如雨下。


    那程無雙的得意猖狂,不難想象,一定是驍王早就料到了她與太子暗中勾結,秘密截取了他們的通信渠道,巧妙加以利用,因而終是讓那程無雙多行不義,自斃於眾位將領之前。她的下場不言而喻,倒是不用太過費心。


    可是……那個可惡的男人,還真當自己是鐵鑄的銅人了,都是那副模樣了,還籌謀著算局……也不肯讓自己陪在他的身旁分擔一二……飛燕的眼底一下子湧出了眼淚,竟是恨不得那男人就在自己的麵前,便是要不管不顧地伸手捶打才好!


    寶珠看著側妃自從被送迴來,就不停地抽泣垂淚,整個人也是在一旁嚇得有些呆住了,有心問問側妃殿下的情況,可是看著那冰雪做成的人如同放在烈日下融化了一般,眼淚是成雙成對的往下掉,便是再也不敢多問一句。


    好不容易待得飛燕哭得透了些,才在一旁紅著眼圈道:“側妃,您如今可是算是雙身子,可是不能這般的動氣,若是傷及了腹內的孩兒可是如何是好?”


    飛燕心知寶珠說得有理,因著這一日的疲累,整個身子是不大舒服,寶珠將她終於止住了悲切,連忙端來了溫熱好的安胎湯藥,服侍著飛燕服下。


    飛燕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起,在半夢之中,腳也是沒有沾落到地麵的時候,總是懸浮在半空,下一刻好像便是要重摔在地麵上,便是又驚醒了幾次。


    第二天,天色還未亮時,院子前便傳來了馬蹄得得的聲音。


    飛燕騰得起身,趴在床榻邊的小窗往外往,隻見肖青一瘸一拐地進來了,似乎是挨了軍棍的模樣,到了院門口,竟是徑直將一封書信掏了出來,遞給了站在門口恭迎的寶珠,讓她遞呈給了屋內的側妃。


    飛燕微抖著手,接過了那信封,打開一看,裏麵竟是一張薄薄的宣紙,上麵畫著一隻碗,碗裏是稀粥的模樣,下麵是有些力道纖弱,但是字跡絕對不容錯認的一行小字:


    今晨食了半碗,燕兒也要多食。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飛燕拿著那張報備的食單子,眼底的熱淚便是迅速地沾染到了那薄薄的紙片上了。


    他這是擔心著自己寢食難安,便是撐著病體親自畫下自己的吃食,讓她看了心安……


    飛燕迅速地抹掉了眼淚,信紙折好,起床穿衣準備詢問一下肖青關於二殿下的毒症。


    可是這肖青倒是記吃也記打的,這次任憑飛燕怎麽詢問,多一個字都是不肯吐出,若是問得急了,便是抬起被打得眼兒,鐵漢含淚地迴望著,再冷硬的心腸也是問不下去了。


    飛燕也心知肖青因著帶自己入了軍營涉險受了牽連,不好再強求他。便隻問:“現在殿下要食用什麽才好?”


    肖青低聲道:“殿下身中奇毒,幸好殿下的一位至交來到營中,乃是岐黃高手,尋得了解毒的良方,眼下便是要多排毒,除了藥湯調節,食補上也得注意,我看這幾日大夫都是吩咐著用蒜子熬粥……就是殿下不愛食蒜……


    她穩了穩心神,讓肖青等一會,披上狐裘,帶著寶珠和幾個侍女去了村裏的暖棚。


    這暖棚裏現在已經是綠意融融,甚至還有些蝴蝶在裏麵飛來飛去地授粉。飛燕撿了新鮮的瓜果采摘下來,又特意取了裝得滿滿一籃才出來。


    驍王的性子,她是了解的。對於喜歡吃的,百吃不厭,不愛吃的便是一口都不碰。她以前不知他不愛香蒜時,總是喜歡往菜肴裏放上些,他也是勉強地吃一些,後來曉得了,便是不會刻意往菜裏放了。


    可是現在卻是不同往時,既然這蒜可解毒性,起到輔助的功效,可是不能由著他的性子來的。


    不過倒是可以想著法子解了蒜的味道,總是要讓殿下入口的舒服些,解了身體的難捱。


    迴去後,飛燕便是將蒜切片,用香醋溫泡,另一部分上鍋蒸煮準備搗爛成糕。


    不多時,便是用蒜為主料製成了各色的小食,讓肖青一並帶迴。


    這次宣鳴下的毒,實在是霸道得很,饒是驍王特殊的體質,都是有些禁受不住,幸好他年少時的好友鍾平及時趕到,才算時解了危困。


    想到不久前,在軍營的刀槍林立中看到了那抹倩影,驍王不禁心裏一蕩,就連渾身鑽心的疼痛似乎都清減了幾分。


    那一刻,那張清麗的臉上抱著必死的決心更是讓他的心都為之一痛。若是可以,他真是想將這逞強的小女人抓進懷裏,狠狠地打她的屁股,竟是不相信自己的男人有獨立解決這些俗事的能力!可是隻是想想罷了,若是真能抓在手裏,摟入懷中哪裏舍得去打,便是細細的疼愛揉搓還來不及呢!


    世間紅顏各有千秋,可是這燕兒卻是天下無雙的女子,這樣的女子為他所擁有,甘心在自己懷內為自己生養兒女……想到這驍王便是心潮起伏,想到了那孕育兒女的精妙關卡……下一刻,一口黑血便是噴薄了出來。


    在一旁煎藥的鍾平,微微歎了口氣:“殿下,若是想早些除了毒性,除了禁色禁嗔怒外,那個欲念之淫……也是要禁的……”


    驍王繃著俊臉,瞪了鍾平一眼。眼下便是要盡力排毒,好早日能攬燕兒入懷……


    不過眼下,驍王卻是還有一樁事亟待解決、那便是程家的事情。


    算一算,程老將軍跪在營外已經有一天了。驍王原先是懶得理他的。不過在食用了飛燕親手製作的絲毫不帶蒜味的栗子粉糕後,因為毒性折磨而陰鬱的心情頓時略略好轉了些許。便是命人傳程老將軍進營。


    “殿下,小女處事無方寸,不知從何處聽來妄言,犯下這滔天的錯處,還望殿下看在夫妻情分的麵上,替無雙兜轉下。”


    驍王半躺在獸皮軟榻上,臉上的黑氣未散,看上去更像是鐵麵的閻羅。


    “程老將軍,事已至此,你來求本王作甚,要知道最為難的不是本王,而是當今聖上。你尚且舐犢情深,急於為愛女求情,那父皇呢?程無雙暗中寫給太子的書信俱已經查獲到了,雖然暫時搜查到太子的書信,可是程無雙的筆下可是事事關切朝廷的要害,翻轉之間就是呀改天換地啊!這事兒,當然是要壓下來,不然……你程老將軍舍不得愛女,難道父皇便舍得自己的親兒了不成?”


    這話說得不重,但是話裏的深意卻是讓人不寒而栗。程無雙勾結太子密謀宮變。若是事情昭告天下,霍東雷太子地位不保,更是犯下了密謀弑君的大罪,到時皇上便是被逼到了絕處,非要親自下令處死太子不可……


    而皇上被逼到了絕處,被迫手刃親兒,身為罪魁禍首的程家,又豈會全身而退?


    “按理,程無雙應該是押解京城,請聖上親審……可是為人臣者,當是替君王解憂……程老將軍,你下去吧!”


    話點到了這裏,驍王也是懶得再說下去了,揮了揮手,命麵如土色的程老將軍出了大營。


    當天夜裏,程老將軍提了食盒去牢棚探視女兒,配著兩三樣菜肴,將一碗泛著紅沫的酒液倒入了程無雙的碗裏。


    “父親,女兒是遭人陷害的……待得到了聖上麵前,並定言明,讓皇上明斷……”程無雙猶不死心,依然向父親陳情。


    程老將軍抖著胡須望著程無雙:“都是為父害了你,讓你憑空生出男兒一般的野心,偏偏急於求成,走了不歸之路……什麽都不要說了,事已至此,事情已經是毫無斡旋的餘地了,隻求女兒可憐一下你那未成年的弟弟,還有這滿府上下的人口,就飲了這杯酒吧……”


    程無雙的身子往後一栽,不敢置信地望著那似乎散發著淡淡異味的酒液,驚恐萬狀地說:“父親……你怎麽能……不!我不幹!我不甘心!”


    說著便是伸手便將那碗打翻在地,人準備奪門而出……


    見程無雙這般歇斯底裏,可以想見,若是讓她進了京,會口無遮攔到何等地步。可是,現在已經鬧得滿大營皆知,他程家的女兒妄言皇帝駕崩,要簇擁著新帝登基,程家實在是不能讓這一個女兒盡數拉下去陪葬……


    想到這裏,程老將軍厲聲命令侍衛按住了程無雙,一雙布滿皺紋的手顫抖著將酒壺嘴伸到了女兒的嘴裏,將整整一壺酒都灌了進去……


    等到程無雙毒發身亡時,程老將軍不敢再看女兒猙獰的死狀,渾身水撈的一般出了牢門,卻發現金門關的地方守官已經等候在了門口,等在給程老將軍做筆錄。


    驍王這是擺明了態度,雖然程無雙大逆不道,合該淩遲處死,然他乃掌軍的統帥,不管地方刑罰之事,程無雙死在牢裏,自然是當地的官員審問記錄,與他大齊的二殿下毫無幹係!


    當程無雙的死訊傳到了圍場時,正在狩獵的皇帝正在切著新打下來的一頭麋鹿,利落的刀法不減當年,來迴審視了一下,便將最鮮嫩的那一塊切下來後,放到了一旁的托盤上,對總管太監吩咐道:“去,親自送到程老將軍府上,想來他這幾日也是吃不下東西,倒是可以食一食朕親自打獵的鹿肉,為人父母者,最是能彼此體諒,大義滅親又有幾人能做到?他也是夠難為的了,若是來求朕,身為朕昔日的同袍兄弟,朕又怎麽能不網開一麵呢?咳,程老實在是太忠正耿直了!”


    雖然嘴裏說著可惜,不過霍允的興致倒是蠻高的,又將鹿肉切開,吩咐著給皇後,還有各個宮裏正受寵的幾位愛妃送去。


    一旁的太監小心翼翼地問:“太子正在東苑候著,皇上是否也給太子殿下留一塊?”


    霍允的臉色微變,冷冷地說:“他的本事可是大了,哪裏需要朕這塊肉?朕近幾日沒空,讓太子不必來親自請安了……”


    當一塊上好的鹿肉送到了皇後的麵前時,沈皇後已經躺下了。


    雖然現在圍場甚是景趣盎然,不同於宮裏的琉璃磚瓦雕梁畫棟,可是沈後依然沒有賞玩的心思,整個人都是梳理懶散的。


    不過她今日的心情也很好,自從程無雙的死訊傳來後,沈後每日都能多食半碗的米飯,這是打從安慶失蹤後便不多見的情形。


    “皇後娘娘,太子在東苑被聖上迴絕了,沒能請安,現在在別院的門口恭請娘娘的聖安呢!”李嬤嬤在一旁小聲道。


    沈後眉眼未動,依然是逼著眼說:“本宮倦了,讓他迴吧……”


    李嬤嬤小心翼翼看著皇後的神色,接著道:“打從北疆迴來,娘娘便一直不肯將太子,這樣,豈不是寒了太子的至孝之心?”


    沈後慢慢地睜開眼道:“那個程無雙不長腦子,在北疆鬧出了那麽大的烏龍陣,說盡了大逆不道之言,可是皇上卻是一力全都壓了下來,不審不問……別人都道皇帝是體恤太子的臉麵,給儲君留下幾分薄麵,可是依著本宮看,皇帝已經下了決心了……”


    以前老大能拔得頭籌,安居儲君之位,乃是老二有些不屑於爭搶。可惜身在皇家,身不由己,那老二現在已經是被擠兌得起了性子,此番從北疆歸來……那大齊的儲君之位也該是易主了!


    那個身在北疆的老二,便是一頭猛虎,隻要是被他釘死的目標,都是沒有任何迴緩的餘地。倒是不枉費她將那姓程的賤人弄到北疆的心思……被親父毒死……倒是便宜了姓程的,若是換了她,親手將那賤婦砍掉四肢,製成人彘都是不夠解恨!


    這麽恨恨地想了一會,沈後有些睡不著了,暫時放下了歹毒的念頭,起身來到佛龕前,拿起了一寸檀香木的佛珠,敲起了木魚。現在她每日誦經三次為不知生死的女兒安慶祈福,更是祈禱著這宮裏未來的時運。


    皇帝新添了幼子,愈加龍馬精神。昨兒聽說在圍場的林子裏,看中了當地一個官員的十五歲之女,當場拉了圍簾便野合了……她在一天天的衰老,可是她的丈夫卻在權力*的熏陶下愈加的年輕,看上去倒是寶刀不老,還有增添龍子的跡象……


    可惜,再豐厚的龍澤,也澆灌不到她這畝老田上了。老大不爭氣,已經沒迴轉的餘地了,唯有依靠那個不太不與她親近的老二了。總是不能犧牲了自己大好年華,一路打下的江山,白白便宜了那些花容月貌的狐媚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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