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宣鳴說了這一句後,便再也沒看到萱草時常吐著小舌的俏皮模樣。每次自己望向她時,都能看見她緊繃著小臉,紅潤的嘴唇抿得緊緊的,一臉警惕地望著她,生怕下一刻自己被拖了出去切了舌頭。


    宣鳴自然是知道自己那日之言嚇到了這個女娃,不過這般模樣倒是正中下懷,總是好過她口無遮攔地對外麵的人說起自己的瑣事。


    最起碼昨日她便做得甚是得體,在大營裏被那阿與的貼身侍女叫去,然後被問著晉王平時喜歡吃什麽,卻是不發一語。阿與本來是要走些捷徑,問了晉王的喜好後,親手做些小食送去,卻不曾想晉王身旁的這個小侍女卻是實嘴的葫蘆,怎麽也是問不出個所以然,最後氣得阿與身邊的侍女揚手一嘴巴,便打在了萱草柔嫩的臉頰上。要不是侍衛邱天來尋萱草迴去給晉王換洗衣服,不知還要受得什麽折辱。


    宣鳴想到這,微微看了一眼萱草那微微有些紅腫的臉頰,突然覺得那紅痕甚是刺眼,尤其是萱草肌膚嬌嫩,竟是顯得那紅痕有些觸目驚心之感了。


    宣鳴放下手裏的書,從一旁的小書架上取下了一個小瓷盒,便將萱草叫了過來,擰開小瓷盒,用一裁紙府小銀刀調了些清涼微綠的藥膏,輕輕塗抹在了萱草紅腫的臉頰上。


    冰涼的刀麵在臉頰上輕輕遊曳,本來就有些賭氣的萱草此時更是一動不動,大眼兒拚命往下瞧著,小小嘴唇更是緊緊縮在了嘴巴了,隻覺得若是能將舌頭吞進肚內才最是保靠……


    結果沒等塗抹得均勻了,萱草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偏偏哭得也是怪招人憐愛的,也不用出聲,抿著小嘴兒,便是任著大顆的眼淚一路滾落下來,砸在銀刀的刀麵上,淚花四濺。


    望著那哭得水汪汪的婆娑大眼兒,宣鳴感覺快是忍不住心內湧起的笑意了,可嘴上依然淡淡地說:“再哭那鼻涕便要流到刀麵上了,到時便要抹你一臉……”


    這一句太過殘忍,堪比壓住小女娃的最後一根稻草,便是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哭出來,不但如此,還一把抱住了宣鳴,不管不顧地在他那雪白的紗衣上磨蹭起了滿臉的眼淚:“晉王,你幹嘛老這麽兇萱草,若是不好了,萱草會改,會改……”


    宣鳴難得的善心偶發,方才純粹是潔癖使然,不想手指沾到黏膩的藥膏,便順手拿起了沒有開刃的小銀刀,沒想到卻讓這女娃情緒崩塌,連湯帶水地一同全滾入了自己的懷裏。


    晉王有心變臉,可惜萱草已經哭得淋漓盡致,哪裏肯看你現在臉色是幾何!


    宣鳴深吸了口氣,低頭看著已經拱進他懷裏,死死抱住了他的腰身的女娃,沉聲道:“大膽,竟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哪個丫鬟跟你一般,說抱人便抱人的?”


    可是這樣的冷聲還是嗬斥不住萱草的悲切聲。她實在是受了太多的委屈,現在在這到處都是陌生的環境裏孤苦無依地醒來,盡忘了自己是誰,接著又整日幹著自己一天都不熟識的粗活,好不容易適應了下來,做事不再出錯,主子也是生得養眼和順,原以為著便是能順當些,誰知道,卻是不知因為自己說了什麽錯話,惹得晉王不高興,竟是要用割舌頭嚇唬自己。最後又是被阿與夫人的侍女掌了嘴……挨打的那一刻,她真是拚勁了全身的力氣才沒有站起來去咬那侍女,她雖然什麽都不記得了,可是生平這般的屈辱卻似乎是從來沒有經受過的,直到現在,每每迴想起這一幕,心裏還是難過的不得了……難道她萱草真是這麽惹人厭?所以自己先前的家人也沒有來尋過自己,主子厭惡著自己,別人更是可以對自己非打即罵,她真是希望自己能隨心所欲,離開這個她半點也不稀罕的境地……


    宣鳴嗬斥完畢後,看著女娃抽動得更加厲害的小小肩膀,感覺自己的胸前的衣襟已經是被那熱淚浸染了,熱燙得透過內衣,讓自己的心也是莫名一悸,這女娃那日說出了一句“人都是自找不自在的”,可見她雖是女娃心內卻是極是向往著無拘無束,倒是難得有些魏晉豪士之氣,這樣不俗的心氣兒卻是在這白露山上成了一名低賤的丫鬟,怎一個造化弄人?


    一隻飛鳥,卻要生硬地收起翅膀,過起田鼠昏暗不見天日的生活。更好比他從堂堂的皇子變成今日天下通緝的反賊,這都是前塵決然想不到的。


    這麽一來倒是生出些許同病相憐之感,養了這麽個小東西在身邊,倒是給早已經變得麻木冰冷的日子增添了些許的趣意。她是無害的,偶爾雖然也是要亮一亮粉嫩的腳爪,但是也隻是帶了些許的瘙癢,不值一提,這幾日看著她一直繃臉,倒是分外想念起那團團小臉上明朗燦爛的微笑……


    想到這,宣鳴收起原本想將她扯起扔出的念頭,緩緩地抬起了手,遲疑了一下落在了她的頭上,輕輕地撫摸著她梳在頭頂的兩隻小發髻道:“再哭,就把你送到阿與夫人那做侍女……”


    這一句果然是比雷霆萬鈞還要管用,萱草急急止住了嗚咽了一半的聲音,烏黑的眼睛浸在淚花裏,紅著鼻頭哽咽著說:“萱草乖,萱草不離開晉王……”


    這模樣倒是像個小妹妹在跟兄長撒嬌一般……宣鳴自小冷情,從來沒有過跟宣家其他弟妹親近的時候,可是此時看著這淚娃娃的模樣,倒是生出了幾分兄長般的柔腸,突然伸手捏了捏她像糯米團一般柔嫩的小臉頰,生生又是害得女娃擠出了幾滴眼淚,才是有些依依不舍的收了手,看著偷偷拽著自己的長袍抹眼淚。


    “去,替本王再拿件衣服來……”


    萱草有些怯怯地看著晉王濕透了前胸,連忙站起來,咚咚咚跑到一旁的大衣箱前,站在矮木凳上,打開衣箱蓋,半個身子探了進去,翻找了一會,又找出了一件月白色的長袍出來。晉王的雖然不太講究吃食,可是飲茶起居及貼身的小物都是十分的精致,很多的東西,萱草直覺便是覺得都是極好的物件。


    他跟白露山上的那些個草莽都不同的,可是為什麽不同,萱草也不知道。


    自己闖了禍,便是要更加殷勤地伺候主子了。宣鳴的模樣好看,身形雖然看著纖瘦,卻是一身緊實的肌肉,當衣衫半解時,烏黑如緞的長發便一路垂掛在寬闊而線條優美的後背上,那後背光滑而雪白的肌膚因著動作,而不斷凸顯出分明的肌理,隱隱讓人體會到雖然這肌膚雪白,卻絕對是個習武人的健美體魄,這番的美景,想必世間也是沒有幾個人能親眼得見的吧?


    萱草撐著衣服愣愣地看著,還沒有去紅的眼兒這下瞪得倒是大大的,宣鳴隻能轉身伸手又去掐她的臉:“又在發什麽愣?”


    小女娃也是到了知羞恥的年紀,自然不能說自己被主子的美色一時間迷得直了眼兒,便是趕緊地替主子換了衣服,係好了搭帶還有腰帶。


    按著慣例,被外人弄髒了衣服,宣鳴是絕對不會再要了,甚至都容不得改作他途,一般都是扔到木屋後的小灶裏焚燒了事的。


    可是當萱草將那沾滿了淚水的衣服拿起準備抱出屋外時,宣鳴卻淡淡地說:“這件衣服用的雪柔蠶絲,絲線的針腳也夠密,你用溫水洗淨後,抱去給雜事營縫補的婆子,讓她替你改一身合身的羅裙吧……”


    這幾日萱草偷吃的各種魚肉,總算沒有白入肚子,小丫頭明顯又長了個子,原先的肥褲子吊了起來,露出了一圈雪白的腳脖子。有那麽幾次,他無意中瞟見一些個年輕的少年守衛,總是有意無意地望著萱草可愛的小臉……還有露出的那一圈白嫩的腳脖,那有些露骨的眼神,讓人很難生出愉悅之心來。


    這個丫頭……長得再大些,便是要越發的勾人了。


    宣鳴望著那抱著衣服歡天喜地地出門去改衣的小女娃,猶自想著……


    又過了幾天,因著阿與身邊一個侍女無意中站在了正在商議秘事的軍帳前,被巡查的士兵發現,拖到了晉王與幾名大將的麵前。


    麵對偷聽軍機,乃是細作的指控,那侍女百口莫辯,直說自己是冤枉的……可是當她眼望著邱天,準備說出乃是他將她叫來時,,卻早已經被一旁時侍衛用破布堵了嘴,拖了出去,打了十大軍棍。


    阿與聞訊趕來,看著宣鳴難得陰沉的眉眼,自然也不會替那侍女求情,為了彰顯自己的乃是公私分明的主子,當得這白露山女當家的名號,便是張嘴將那侍女貶進了白露山的紅帳裏。


    當天夜裏,聽說這紅帳來了新的貨色,那些個饑渴的兵卒便都趨之若鶩,結果天還未亮,被折磨了一宿的侍女吞了一個兵卒扔來的嫖資碎銀,就這麽自盡墜銀而亡。


    這消息在白露山的婆娘嘴裏傳的很快。都是在小聲地議論這這個平日仗著阿與夫人的名頭,總是跋扈驕橫的侍女如何一夜之間名節不保,命喪黃泉的。


    小萱草坐在縫衣服的婆子身邊,正眼巴巴地等著新衣出爐呢。


    這布料實在的金貴的,那婆子拿到手裏問明是宣王賞賜給這小丫頭的,自然是不敢怠慢,手腳麻利地替萱草量身裁剪。又精心縫補,還在蓋好的小羅裙的裙擺處縫了一朵小小的茉莉花,淡黃的花蕊很是惹人垂愛,穿在身上來迴走動時,便是讓小小的茉莉花在鞋子上來迴的擺動。


    那婆子也是做事要樣子的,一看萱草的那兩隻漏腳趾的破草鞋,與那羅裙實在是不搭,便將給自己女兒做好的一雙棉布納花的小鞋子拿來,讓萱草換上,等到這一身衣服盡是搭配了整齊,這身雪白的衣裙倒是更是襯得這女娃的可愛了。


    就連製衣的婆子們也連連讚歎:“哪裏像侍女,分明就是個大家的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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