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可是不敢怠慢了小公主,便是將些好吃的蜜餞小果端到小公主麵前省得她等得無聊。


    安慶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雖然剛剛食過了早飯,待得內屋裏的驍王終於起身時,又吃淨了一小碟子蜜餞。


    “二哥,嬤嬤打點行裝時,我特意讓她們帶了你送給我的漁具,今日遊船是否能用得上?”


    驍王看著自己妹妹,那如同新剝殼的白嫩多肉的小臉蛋上滿是期待,笑著點了點頭:“叫下人備個大些的魚簍,今日便是要釣盡金水江,不盡興不還!”


    這新製的大船果然氣派,不僅有供休憩的寢艙,茶室與廚房也一應俱全,可是從外看古樸的造型卻是不見奢靡,與金水湖鬱鬱蔥蔥的兩岸倒是遙相映襯。


    當飛燕被侍女們攙扶著上船時,小安慶頓時眼睛都亮了。


    今日遊湖,側妃穿得乃是仿照著前朝吳越的浣紗女的裝扮,月白色的抹胸透過外罩的輕紗若隱若現,水袖半長,露出兩段嫩藕般的玉肌。當一陣風吹來,便是吹拂起了衣袖與飄逸的裙擺,她伸手輕輕扶住了掛著輕紗小簷玉釵兜帽,當真是猶如九天玄女偷臨人間,立在了船頭。


    “側妃……你可是真好看,難怪我二哥喜歡你。”安慶也是到了好美的年紀,看見了身邊有年長貌美的姐姐,便是會生豔羨之心,不錯眼兒的看,暗暗記下人家的穿著打扮。


    隻是身邊的沈皇後或者是樂平公主也好,都是喜好紅豔的色彩,扶搖金釵也從來是不嫌多的往頭上戴,可是像飛燕這被清爽兒素雅脫俗的打扮卻是很少見,竟然是讓小安慶眼前一亮,心道:原來白色的衣裙也能穿出這般的風采……


    飛燕笑著謝過小公主的謬讚,心想竟是這般的嘴甜,倒還真是個可人兒,竟是不知以後朝中哪個青年才俊有幸能娶到這位小公主。


    驍王微笑著伸手扶住了上船的飛燕,帶著她走上台階,來到了船樓的最高層。遠眺金水兩岸,阡陌成行,稻花夾香乘風襲來。預示著今天又是個豐收之年。當掛著驍王府旗的大船緩緩駛過臨近的村莊時,兩岸的村民攜妻帶子在田壟間朝著大船下跪,虔誠感念地叩拜。


    以往越是豐收年景越慘淡,盜匪兵痞如同過境蝗蟲一般,劫掠之後所剩無幾。如今因著驍王的治理有方,又在每個村落引入了便利的水車器具,即便不是風調雨順年景也是不會差太多的。


    淮南的懷念前朝的遺老其實甚多,不然也不會滋生出海崖秘村那樣的賊窟。可是現在因為這個大齊二皇子的到來,便是猶如一股勢不可擋的春流衝垮了一潭靜止腐爛許久的死水。讓這裏的黎庶知道原來大齊的霍氏皇族原來竟是這般。


    一時間,淮南的民風為之一變,如今徜徉在碧波閃閃的金水江上,竟是有一種信步閑庭的安逸之感。


    飛燕站在男人健闊的身旁,不由得將他的手拉得緊緊的,引得驍王低下頭,深邃的眼裏漾著溫柔的光,二人含情脈脈的模樣,看得一旁的眾人便是心內暗生羨慕。


    小安慶自然是不諳男女之情,滿腹的心思現在被垂釣完全吸引了過去。


    她甩掉了繡鞋,在嬤嬤的幫助下,在大船開到金水湖,拋錨停穩時,下到了一旁的小船上,小羅裙的裙擺斜斜打了個結,然後小腳垂下踏著水麵,帥氣地甩著安放好了魚餌的長竿,看上去倒是真有幾分垂釣高手的架勢。


    不多一會,那魚餌便動了,安慶連忙收線,一條肥大的筍殼魚便上鉤了。


    這幾日,安慶是品嚐過側妃親手做的菜肴的,釣上了一條大的,便連忙睜大水汪汪的眼睛問著飛燕:“側妃看這魚該是怎麽做才不辜負了美味?”


    飛燕想起她前幾日吃了自己親手烹製的醋魚讚不絕口的模樣,便是笑著問:“糖醋了可好?”


    果然那小船上的女娃娃登時亮圓了雙眼,不住地點頭。


    飛燕便卷起了衣袖,笑著來到了船上的小廚房,不多時便是香味四溢。


    那安慶旗開得勝便是愈加得了趣,準備再接再厲,非要將魚簍裝滿。


    此時從天邊滾來烏雲,慢慢遮擋住太陽,仿佛要落雨的樣子。可驍王抬頭看了看天色,。對安慶喊道:“安慶,快上來,一會要下雨了,不要被澆得透心涼了。”


    安慶小公主的船由一根粗纜繩係在大船外側的船身上。船上除了安慶公主,還有一個京城皇宮裏來的嬤嬤和一個船夫。安慶剛剛釣上一尾大魚,一手握杆一手舉著魚開心地給哥哥看。


    此時的眾人,誰都沒有留意漸漸有些變得渾濁的湖水開始漾起了微波。


    就在這時,安慶身後傳來嘩啦的一聲,水花砸到了船上。小安慶麵衝著大船,隻看到船上的二哥,側妃都變了臉色,幾個侍女啊的一聲尖叫了出來。驍王臉色冷峻地大聲喝道:“安慶,俯下身子,不要迴頭。”


    聽到驍王叫她不要迴頭,安慶公主還是不由自主地迴頭望了一眼,正看到一條全身披著鱗甲,長著粗短有力的腳爪的怪物躍出水麵,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住船夫的胸腹,將他拖入到水下。很快水麵下就翻騰出一股鮮血,在水麵上擴散開……


    安慶公主發出尖細的慘叫,一下子跳到小船中央,蹲下去雙手捂住頭不住的尖叫。


    驍王心中驚駭,這怪物不正是在以前在魚宴上出現過的土龍嗎!隻是現在的這些土龍顯然是沒有灌藥,各個都顯露出了兇猛的本性。


    他心內發急,衝著小船上的嬤嬤喊道:“快些拽住栓船的纜繩!”


    這個嬤嬤沉穩老練,甚得沈皇後信任,特意被派她來隨侍安慶公主。心中雖然也是驚駭莫名,還是竭力穩住心神,伸手抓住纜繩,用力拽向懷裏,將小船一點點地拉向大船。


    驍王心中焦急,想要跳下去救護安慶,卻被身後的侍衛死死拉住。


    驍王在伯夷跳澗尋找自己,結果卻被宣鳴所傷,仿佛就在昨日,飛燕生怕他護妹心切又是不管不顧,便是也抱住驍王低聲道:“殿下水性不佳,落水也救不了安慶,此時不能心亂可是要冷靜!”


    驍王心知飛燕說得有理,連忙叫侍衛也去拽纜繩。大船上一時無計可施,隻能盼著盡快將小船拉過來。


    嬤嬤拽著纜繩剛剛將小船拖動,嘩啦一聲水響,有一條土龍從水裏躍了出來,直接撲向嬤嬤。嬤嬤看見血盆大口張開,啊的一聲大叫,手腳發軟,卻是嚇得無法動彈,被土龍一口咬住頭頸,拖到湖裏,慘叫聲戛然而止。


    安慶公主一直抱住頭,所幸沒有看到剛才的場麵,但是土龍躍起時帶出的湖水大半落到小船上,將安慶公主全身打濕。安慶公主不敢再叫喊,怕惹出土龍,隻能抱著頭蹲在船上不住地發抖。


    大船上的侍衛看不下去了,幾個水性甚佳的也不待驍王吩咐拿著刀劍紛紛跳入湖中,向小船遊去,幾個速度快的已經接近了小船。領先的幾個侍衛們剛攀上小船,土龍突然從水裏躍出撲了過來。幾個侍衛一邊閃躲土龍的大口和利爪,一邊將刀劍砍到土龍身上。可惜土龍鱗甲深厚,鋒利的刀劍砍上去連個痕跡都沒有。土龍這次無功而返,沒有傷到人,轉身躍進水裏。下一刻,兩條土龍同時躍出,從小船的前後兩側同時發起了攻擊。小船上空間狹小,侍衛們無法同時躲開,而且腳下微微晃動,兩個侍衛先後被土龍拖到了水裏。


    經過片刻的混戰,其他侍衛也紛紛攀上了小船,將安慶公主護在中心。小船終於靠到了大船上,一個侍衛將安慶公主背在身上,迅捷地爬上了大船。其他侍衛在後麵也紛紛攀爬上來。


    安慶公主上到大船,一下子撲進驍王的懷裏,緊緊地抱住驍王,哇哇地哭了出來。


    驍王輕輕拍打著安慶的後背,柔聲說道:“不怕,有二哥呢。”可是眼睛卻犀利地掃視著四周。


    這時,大船船身傳來咚的一聲,同時輕輕晃動了一下。飛燕上前看了兩眼,對驍王說道:“土龍還沒有離開,剛才在撞擊我們。”


    土龍雖然是當地特有的猛獸,但是因著它們侵襲魚塘,被捕殺的數量不多,大多野生的都藏匿在更加偏遠的沼澤裏,今日驟然出現在金水湖上,又是這樣主動襲擊,實在是有些古怪,她知道驍王當也是這般想法,正在推究緣故,於是上前幾步,摸著安慶公主的頭說道:“不用害怕,我來陪著你。一會看看你二哥怎麽屠了這幾條土龍宰肉吃。”


    千哄萬哄,安慶才慢慢地離開驍王的懷裏,和飛燕站到一處。


    可是大船猛烈撞擊,根本無法正常行駛,若是被撞得再狠些,隻怕未及到岸邊,船艙就要漏水沉底了。


    處在金水湖上,這畜生竟是比特訓的殺手還要難以應付!


    驍王站到船頭,仔細向下望去。發現共有三條土龍,不時地鑽出水麵攻擊大船,爪撓嘴咬,身撞尾抽。這土龍的尾巴甚是厲害,每一下都在船身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跡。


    觀察一陣,驍王發現土龍的尾巴底部經常發出光芒,倒像是鑲上了一層鐵片。這哪裏是野生的,分明是特訓按了金甲鋼爪的!


    。


    驍王心中冷笑了兩聲,淮南有此能力和動機的隻有鄧懷柔衛宣氏夫婦。自己不欲滅了他們最後的生息,他們倒是搶先出手了。


    土龍生性兇殘,極難控製,左右怕就是有鄧懷柔的馴龍人。驍王仔細觀察,耳中似乎隱隱聽到竹笛聲。每次竹笛聲響起,土龍便從水中躍出,攻擊大船。


    他叫來幾個水性好的侍衛,命他們從船尾下水,又命人在床頭,將廚房裏的生肉鮮魚扔進水裏,吸引土龍的注意,讓那些泅水的侍衛趁機摸上岸邊搜出並消滅吹笛人。


    有著笛聲指引,很快幾個侍衛就找到了吹笛人,原來他就漂浮在湖中,距離大船不遠,隻露出口鼻在水麵,其他都掩在水下。侍衛滅掉了吹笛人,土龍沒了指揮,在大船下轉了兩圈便沒入水中遊走了。


    大船這才得以開拔,一路支撐著迴到了碼頭。


    迴到府裏時,安慶還是沒有緩過勁兒來,小臉白得都是沒了人色。就算下了馬車依然緊緊抱住了飛燕。飛燕心知這是孩子受了驚嚇,連忙命郎中入府,給公主施了收驚的針灸,幾根透亮的銀針紮入了安慶的腦後與耳後,那一直抓著飛燕的胳膊不放的小手才略略地鬆乏了下來。


    郎中又寫了幾副止驚的藥方子,命令侍女們連開三個藥爐滾滾地將三藥罐的藥汁煎熬成一碗,再給小公主服下。讓公主淋漓地出了一身的熱汗後,這才昏昏沉沉地睡了去。


    樂平也是得了信兒的,便是急急帶著侍女趕來。恰好飛燕剛走出房門,見了公主走來要開口嚷嚷,便小聲道:“安慶公主已經無礙了,也是才睡下,公主還是等她醒了再進去吧。”


    樂平聽說妹妹無恙便是鬆了一口氣,問道:“好好的遊湖,怎麽就遇到了水怪?這淮南竟是這樣的兇險,當真是讓人不敢久住啊!”


    飛燕知道她一向是過話的好手,存不住油水的漏鬥,也是不想與她說得太多,免得日後傳入了京城,成為別有用心之人中傷驍王的口實。便是淡淡道:“上遊馴養土龍的圍圈被前幾日的大雨衝開了口子,那幾隻畜生便順著缺口跑了出來,如今那幾隻都被驍王的手下屠戮了,倒是不用擔心它們以後作怪了。”


    樂平公主心有餘悸地說:“今兒出了個土龍,明兒備不住便會有個什麽豬怪猴妖的,這麽看來二哥離了淮南也是好事……”


    飛燕聽到這眼皮微微一抬,不動聲色地問:“可是聖上要二殿下迴京述職?”


    樂平想了想自己在皇後與國舅密談時,無意中聽到的隻言片語,便是說道:“聽說是北調,好像是父皇說起二哥在北方輕車熟路什麽的,國舅是希望著母後使一使氣力,讓本宮的大表哥述職淮南……”


    隻短短的一句話,飛燕已經心內明白得*不離十。


    大齊的聖上可真是知人善用啊!竟是用起能幹的二子來毫不手軟,眼看著淮南這邊見了起色,由一片盜賊橫生的不毛之地變成了鹽業興隆,客商往來不絕的魚米之鄉,便將驍王調走,再接著去補北地的窟窿。


    這幾年北疆就沒有太平過,樊景的勢力,通古族的部眾還有那走馬燈一般的北方悍族們,互相傾軋,燕山大漠的沙土從來都沒有落入塵埃的時候。如果說當初的淮南是民不聊生,那麽此時的漠北便是戰火紛飛遍地焦土的人間煉獄。就算一直對北地頗有忌憚得而齊帝都一直遲遲不願出兵,而是巧用了樊景製衡北地的蠻族,如今卻是為何動了要驍王親赴北地的心思?


    難不成是驍王在淮南聲譽太過,而引起的霍允的猜忌,便是準備借由蠻族與樊景餘部的力量來消磨損耗驍王的勢力?


    將安慶院子裏的諸事交代了妥當後,飛燕親自送樂平公主迴了院子,雖然是麵著笑容,可是飛燕心裏卻是再三提醒自己,以後在這樂平公主麵前要更加謹言慎行。


    也是難怪這姑娘能犯下讓人瞠目結舌的荒唐事來,竟是半點提防宮內的勾心鬥角的心眼都沒有。雖然已經貴為大朝的公主,可是行事做派還是新野邊城裏出來的樣子,滿滿的肆無忌憚,卻不知以後沈皇後若是無法替她撐腰了,她可是還要犯下什麽滔天的大禍……


    待得飛燕迴轉了自己的院子,驍王還是沒有迴轉。著人去打聽時,隻聽說驍王連夜召集了聯絡南地各個部落的特使,在軍寨密談。


    飛燕知道鄧懷柔這等卑鄙伎倆實在是惹惱了驍王,他這是準備個鄧氏致命的一擊。


    她淨過麵後,想了想喚來了魏總管問道:“派去樂平公主那伺候的侍女們可是有得力的?”


    魏總管不清楚側妃的意思,便迴到:“樂平公主貼身的下人都是自己帶過來的,小的派去的竟是些個粗使的侍女。”


    飛燕點了點頭,說道:“樂平的月份漸漸大了,總是要有個上年歲的在身邊才穩妥,我看她帶來的也沒幾個嬤嬤,你且派去一個,要嘴嚴心穩人機靈的……”


    魏總管這麽一聽就明白了,側妃這是要按個穩妥的耳目在那公主的身邊,立刻心領神會道:“派劉媽去可好?”


    飛燕聽了似笑非笑地望著魏總管道:“若是魏總管舍得,不怕柳媽累著,自然是好的。”


    這柳媽乃是驍王府裏統管著後廚子的老媽子,她同魏總管一般,皆是從前朝的宮門子裏出來的。以前年青時與那魏總管便要好偷偷對食來著,後來魏總管被發配充了軍,那時還算年輕的柳媽竟然在出了宮門時顧不得返鄉,自己尋到邊陲找尋著魏總管去了。


    這等的情誼,便是那正經的夫妻之情都是比不過的。所以後魏總管入了驍王府聽差,那柳媽也跟著進府領了差事。二人白日分管各處,到了晚上就在一個宅院子裏過日子,便是連驍王都知道魏總管是有個相好的。


    魏總管聽了側妃的話,便是嘿嘿一笑:“側妃可是折煞奴才了,這等子差事,哪裏會受累,奴才會讓柳媽多加留心,好好的辦妥這份差事。


    飛燕知道那柳媽可不是個一般的粗使老媽子,畢竟是前朝宮裏出來的,很懂些眼色,便點了點頭。


    無論那樂平在京城如何無狀,如今在淮南的地界上,可是半點意外都是不能出的。


    天色微亮時,驍王才迴到府宅裏,本以為飛燕已經睡下了,卻不曾想,佳人卻是半靠軟榻,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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