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妃是秘密迴轉的王府,就算是王府裏的一般下役也隻當側妃是在伯夷沒有歸來,隻有寶珠和魏總管這等心腹靠得住的仆役才隱約知道裏麵的內情。


    當等在船上的寶珠看見了飛燕憔悴的模樣時,一個沒忍住,眼淚劈裏啪啦地便掉了下來。反而是飛燕勸慰著她,自己這些時日並沒吃什麽苦頭。


    待得迴到了驍王府,飛燕因著腳上的血泡破了,疼得穿不住鞋子,加上精神有些萎靡,幾日沒有好好吃飯,人也消瘦了一圈,


    魏總管讓給驍王府特供著食材的農莊送來了幾隻肥嫩的白頭烏雞,王府的鍋裏見天兒地燉煮著濃滾滾的蟲草烏雞湯,各色的補品也是每天換著花樣兒,隻是這側妃是怎麽進補都不見胖。


    這日寶珠端來了剛剛調配好的雪蓮珍珠芙蓉膏進了內屋,將用碧玉小碟盛裝的軟膏放在浴桶一旁的小幾上,然後服侍著泡了有一迴的側妃從浴桶裏出來,然後與幾位侍女一起攙扶著她趴在一旁的軟椅上,然後用銀勺挖取了雪蓮膏塗抹在了身體上,便手法輕柔地替她按摩舒緩著後背。


    這幾日的將養,總算是側妃恢複了好氣色,隻是側妃的話明顯是見少了,總是一副有心思的模樣。


    寶珠不敢去問側妃在失蹤這幾日的遭遇,可是驍王自從將側妃接迴府裏後,便一直在府外公幹,甚少迴府,不能不讓人疑心著他們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寶珠想到了不妥處,心裏也是替著側妃忐忑著。


    可是雖然這幾日驍王沒有進側妃的屋子,卻是天天過問她的飲食起居。足以見得無論那幾日經曆了什麽,殿下的心始終還是懸在側妃這裏的。


    想到這,手下抹著藥膏的手倒是又用上了幾分的氣力,總是要補貼迴側妃一身的滑膩,才能牢牢抓住二殿下的聖心啊!


    飛燕走神得厲害,待得按了一會,才猶自迴了魂魄,轉頭問道:“昨兒不是才抹了膏脂,怎麽今日又給我抹?”


    寶珠顧不得擦額角的細汗,快言快語道:“側妃您這是不挑的,才沒有罵奴婢憊懶,也是奴婢來了淮南便有些不求上進的,竟是不知如今這高門貴府裏時興的潤肌生津的法子。


    在伯夷那會兒,我得空跟剛從京城裏外放到淮南的楊府尹宅子裏的丫鬟聊天,才知道如今這京城裏最流行用這膏脂保養,有的夫人甚至要一天按摩著兩次呢!那皮膚啊,滑嫩得便是掛不住衣裳了……”


    飛燕這幾日難得麵露笑容,卻是被寶珠那最後一句逗笑了:“沒正經的丫頭,竟是越說越沒了章法,若真是那樣穿不得衣裳,便是拿了你家法一頓!”


    寶珠看側妃終於露出了些笑意,心裏略略一鬆,又指揮著一旁的小侍女將一旁小銅爐上溫熱的驢皮阿膠端來,服侍著側妃飲下。


    待得珍貴的雪蓮芙蓉膏都隨著溫熱的體溫融化,吸收進滑嫩的皮膚後,飛燕坐起身來,裹了裹披在身上的輕紗,然後說道:“替我準備些果子酒水齋品,我要去龍華寺上香。”


    聽了側妃難得有心情出府,寶珠自然是滿心地歡喜。隻是由於先前遇險,魏總管有交待,說是王爺的命令,隻要側妃出門都是要提前報備,好派著專人看護的。


    於是寶珠連告知了魏總管,幸好側妃提起要去的這座龍華寺離得王府並不遠,是大府郡內的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廟,不需要多久便能到,也不知驍王是否肯恩準。


    當聽聞飛燕要去進香的消息時,驍王正在淮南的軍署處理公務。伯夷女王因著側妃行至斷橋落水的緣故分外過意不去,加之聽聞了驍王點破了宣鳴的身份,也是略略清醒了頭腦,暗自惱火自己竟是如十八芳華的女子一般迷了心竅,犯下這引狼入室的錯處。


    便是因著這些對不住,開口提出為了感謝側妃送來的舂米器具,今年便要多允出些香米份額供給淮南的大府郡。


    驍王自然是親筆致信一封答謝伯夷女王的感慨。正寫到一半的功夫,便有人通報魏總管來了。


    聽到側妃要出府,驍王便點了點頭,問道:“她可要準備些什麽?”


    前來報信的魏總管扳著手指頭數著:“側妃吩咐著奴才準備了粗香、金箔壓的銅錢紙錠,還有上供的瓜果酒水……對了,還準備了一束平安花籃……”


    這平安花籃乃是從大梁便沿襲下來的風俗。相傳這南北隨處可見的平安花乃是一位愛夫心切的民間女子眼淚所化,為了祈禱充軍丈夫的平安,她日日在山崖哭泣,哭瞎了一雙明眸,終於感動了上蒼,將被已經被刀劍刺死的丈夫送歸到了瞎女的麵前,讓他重新還魂,得以夫妻二人重新團圓。


    因著這個傳說,平安花這白花而紅蕊的小花,便被賦予了另一層意思。


    單說那前幾項還算好,等到說起這最後一項時,驍王的臉色竟然是陰沉得如同上陣殺敵一般,“啪”的一拍桌子,竟然是將一旁放置的滿墨的石硯震得掀翻,潑灑了得滿桌案都是!


    這平安花籃很有名堂,一般是祈求分攤丈夫的災禍到自己身上時,祈福之用,既可以祈求生者的平安,也可以替九泉之下的亡者禱告早日超度再世為人……


    他體諒飛燕的心情,自然知道她乃是重情義的女子,替著樊景傷心上幾日,便是心裏懊惱也要強自忍耐著,誰叫那狗賊是他一個沒忍住,一劍刺穿了肚腸的?


    若說當時乃是氣憤填胸,任著性情一殺了事。可是隨著這幾日的蒸騰發酵,竟然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懊惱了。


    這幾日並不是他故意冷落著燕兒,實在是燕兒的心裏都是沒了他的。


    與燕兒相處了這麽久,哪有舌頭不碰牙的時候?每次他真的生氣時,燕兒都是很有眼色地開了小廚房。精心洗手做羹湯,製些精致的小菜,再用食盒子端來,每次見她邊打開食盒邊小心翼翼看著自己神色模樣,十足是個嬌滴滴的小娘子,便是再大的火氣,也是那一刻煙消雲散。


    隻因為他知道她曾經是個什麽樣的女子,也更是為她甘願為了自己伏低做小而感念在心。


    要知道她能這般,絕非隻因為自己乃是大齊的二皇子那樣簡單,更多的是她也是發自內心的敬愛著自己的。


    每每想到這一點,竟是內心便湧起莫大的滿足。


    慣於廝殺於疆場上的男子,哪一個不是骨子裏的錚錚鐵漢?若是說初時隻是為了滿足征服的*,而一意要得到這個清麗的女子。那麽現在便是二人相處時性情的契合,帶來的愜意與舒適更是讓人一步步情種深陷。


    飛燕如同高山下奔騰的一股清泉,看似柔弱,可以和緩地盤旋在綠樹山澗,卻也可以強悍地匯入江河掀起驚濤駭浪……而現在這一汪甘泉便是靜靜地停駐在自己的玉盞內,靜候歲月安好,隻待自己慢慢用心品酌。


    可是……現在烹茶煮月的美好,卻是因為那狗賊樊景的死而被打得煙消雲散。


    自己因著她的魂不守舍,而氣悶得特意躲出府裏這麽些時日,想不到她居然變本加厲,此番竟然還要將那樊景當做亡夫一樣的祭奠,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也就是此刻,驍王對殺了那樊景隱隱生出了無邊的悔意。說到底活人又怎麽能同一個死人去爭?在飛燕的心底,現在怕是隻剩下樊景當初的千好萬好了。


    驍王心中怒火翻湧,但是思來想去,還是咬牙切齒地從口中吐出一個“準”字。


    魏總管看著驍王那有些發青的臉色,心中唬了一跳,慌忙低著頭退了出去。


    飛燕領著寶珠和幾個侍女,帶好魏總管準備的各項零碎物事,尤其是那一大籃帶著露水的平安花上了馬車前往龍華寺。魏總管隨侍在車邊,而薛峰帶領幾個全身甲胄的侍衛奉了驍王的命令,也跟在車邊隨身保護側妃的安全。


    在馬車上,飛燕倒是問了魏總管,驍王何在?魏總管也隻是低頭說驍王公務繁忙。然後側妃便沒再多問。


    側王妃前來上香,龍華寺上下都換上嶄新的袈裟佛衣,清光了上香的香客,專門等候王妃。


    淮南軍署內,驍王的臉色依然不見好轉。一旁侍候的文員秉著唿吸,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小心翼翼地收拾好筆硯和桌子,重新鋪上一張宣軟的白紙,退到一邊。


    驍王提起筆來,寫了幾個字,卻是發現怎樣也靜不下心來處理公務。他惱怒的將筆啪的一聲甩到桌上,猛地站起身,來到馬廄,翻身上馬出了軍署。


    驍王一路策馬來到了龍華寺,下馬進了院子,看到魏總管和薛峰領著侍衛下人都在大殿外守候。魏總管和薛峰看見驍王駕到,連忙過來見禮。驍王無心應付他們,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跟隨,便一個人進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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