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白日裏聽到,樊景前些日子與宣鳴密謀提到的用她脅迫著換密匙,可應該是半路出了什麽岔子,並沒有成行!所以飛燕覺得自己此時逃跑並不算晚,若是能及時讓驍王阻止驍王交出密匙,便是功德無量了。


    此時夜色漆黑,但是因著每次出來透氣時,飛燕都仔細觀察了周圍的地形並牢牢記在新帝,此時就算看不清道路,也是按著一早想好的線路匍匐前進。待到爬到一處院頭菜地供奉的土地廟時,飛燕急急地頓住了身子,立在那低矮的土灶處一動不動。


    這裏是一處樊景的侍衛守望站崗之地,今夜守在這裏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的壯漢,此人好貪杯,她曾經看到他在站崗時,偷偷地從供奉土地的神社裏掏出一小壇子老酒來喝。


    此時那人也是喝多了,正在微微打著唿嚕,就是連不遠處屋子裏傳來的聲音都沒有將他吵醒。


    可是很快宣鳴便是察覺不對,就在樊景瘋狂地跑到山崖邊搜找時,他進了屋子,來迴查看了一下,便看到了那被棄在床下的破棉襖,頓時明白了飛燕的金蟬脫殼之計。立刻召喚侍衛趕緊在這海村裏搜尋飛燕。


    侍衛們挨門挨戶地闖進去搜查,吆喝聲,開門聲,跑步聲,很快就將靜謐的海村吵得沸騰起來。土灶前的侍衛被聲音驚醒,一咕嚕爬起來,驚訝地看著村裏晃動的火把和吵鬧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這時,一個侍衛頭領率著十幾個侍衛跑了過來,厲聲問道:“可曾看見屋中的那名女子?”


    醉漢本有個酒嗝要打,被這一問嚇得出了一身汗,嗝意和酒意順著後背的冷汗都排了出去,連忙說道:“沒有。那女子沒來過這裏。”


    侍衛頭領是知道他貪杯的毛病的,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這女子是樊將軍十分重視的人質,必不許她逃脫。如若你飲酒誤事,放跑了那女子,不等樊將軍動手,我便斬了你的狗頭。”


    醉酒的侍衛嚇得臉色煞白,連聲道:“沒有,沒有,那女子沒有來過這裏。”身子卻是矗在土灶前一動不敢動,生怕被首領看到身後神社裏藏的酒壇。


    首領不疑有他,左右環顧一下,想著飛燕若果從這裏經過的話不可能不驚動這侍衛,說道:“你且隨我一起搜索。”說著,轉身搜向其它地方。壯漢長出了一口氣,隨著其他侍衛一起跟著頭領後麵。


    飛燕在神社後麵俯著身子,屏息靜氣,一動不動,直待侍衛頭領帶著侍衛們離開,才抬起了身子。這幾日她一直默默觀察著海村的環境和周遭侍衛,然後製定了這個逃跑計劃。到現在為止,她的逃跑計劃進行得非常順利。但是樊景限製她不能離開小屋太遠,再遠些的地方她既不知有多少守衛,也不知路徑。飛燕歎了口氣,接下來的隻有隨機應變了。


    飛燕起身跟在了剛才那夥侍衛的後麵。現在海村裏有許多隊伍在搜查,縱橫交錯。如果躲在某個地方,或者亂闖,必然會被捉到。跟在侍衛的後麵,反倒能最大程度地避開搜查的隊伍。


    她小心翼翼地跟在侍衛的後麵,保持著一段距離。每逢聽到前麵有侍衛們相遇,詢問,她便立刻找地方躲起來,等侍衛們錯開後再出來。


    嬌嫩的玉足隻是裹著幾塊棉花和薄棉布,踩在海村堅硬的石子上,很快就磨出了血泡。飛燕強忍著疼痛繼續走,還要小心行走,盡量不要太大動作,不要將血泡流出血來。不然天亮後必然會被樊景發現血跡循跡找到。


    飛燕一路小心,不時辨識方向,在侍衛們相遇時有選擇地變換跟隨的隊伍,居然有驚無險地來到了通往外界的山間小路上。


    此時也許是他們走得遠了。村口靜謐極了,草叢裏的秋蟲鳴叫連成了片,隻有村口的幾顆槐樹在微濕的泥地上晃動著抽離的樹影。


    飛燕長籲了一口氣,心中僥幸不已。如果出了海村,進入山裏,樊景再想找她便不時那麽容易了。


    飛燕剛踏上小路走了幾步,突然,前麵一片光亮。十幾個人舉著火把正站在小路前方,居中的正是滿麵怒容的樊景。


    當樊景經由宣鳴提醒,猛地醒悟了飛燕在小屋中耍的花招後,他才想起自己心心念念不忘的女子同時也是那白露山上赫赫有名的諸葛先生。


    雖然他不欲別人總是認為自己乃是靠著飛燕的才智起家,想到在白露山上飛燕用些小計謀將驍王和齊*隊擺布得團團轉,他便知道不能被飛燕牽著鼻子走。反正她最終的目的是要逃出海村,他隻要在海村通往山上的必經之地等待就好。於是他帶著親衛熄了火把在這守株待兔。看到飛燕居然真的突破重重搜查,走到這裏。


    樊景心內憤怒的同時也是無比地酸澀,以前他不喜她太多幹涉軍務,可是現在他才發覺他更不喜她將這些小聰明用在如何逃離自己上。


    耐心等待了許久,等飛燕走近後,他命親衛點燃火把,攔住了飛燕的去路。


    飛燕看到樊景,心裏一沉,自己果然還是沒有逃掉。


    “飛燕,這幾日我對你有何不好,你為什麽還要棄我而去?難道你真的放不下那個霍尊霆,我們多年的感情難道比不過你和他這短短的一年?”樊景一把拽住飛燕纖細的手腕,越說越氣。感受著手間傳來的滑嫩舒適的感覺,他憤怒的同時,又有些心猿意馬。說到底,他還是因著當年堅守君子之儀才痛失了先機。若是不能將她擁在懷裏日日眠宿,她怎麽會徹底地領悟自己是他的女人的事實?


    想到這裏,他一把抓將飛燕橫抱了起來,大步地朝著自己暫居的房子走去。


    飛燕自然能體會到他身上不同尋常的怒火,便是蹙眉道:“快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可是樊景哪裏是肯放,便是死死地將她攬在了懷中,嘴唇緊貼著她白皙地臉頰,陰冷地地說道:“一會自然是會把你放到我的床上上,今夜過後便要絕了你逃跑的心思!那個大齊的皇子也無非是貪圖你一時的貌美新鮮,怎麽可能會如我一般這樣寵愛你?就算你跟了別的男子,我依然肯要你,可是那個驍王行嗎?你此番被劫持,便是辱沒了自己的清白名聲,就算是你我恪守禮節,你說給那驍王聽,他會相信嗎?


    你為何要逃?就算逃迴到他身邊又能怎麽樣?從此以後,他看到你,必然要心生躑躅,疑竇叢生,你便是渾身張嘴都是說不請的。而他便是再納上幾個美妾就把你涼到了一旁,這樣你也是肯嗎?還不如就由我斷絕了你迴去的心思,也好踏實地留在我的身邊……”


    樊景的話想把殘忍的利刃,也是刺得飛燕心裏一痛。自己被劫持,已然是落得了什麽樣身敗名裂的結局,就算是樊景不點破,她也是心知肚明的。


    想那阿與公主如今深陷賊巢,就算贖金送到換得僥幸活命,也是身敗名裂。而自己又何嚐不是同樣的處境呢?可是就算這樣,她也要坐完自己該做之事……原也是起了貪念,總是想要竭力逃迴去,看一看他安然無恙才好,並沒有奢求驍王能相信自己的清白。


    驍王本來心裏就隱隱吃味自己與樊景的舊情,如今被樊景囚禁在這漁村幾日,任誰都不會相信她與樊景之間是清清白白的。


    也罷,到底是與他緣淺了些,若是真有來生,隻願驍王能與自己是一對平凡夫妻,沒有那些個妻妾的困擾,國仇家恨的煩憂,隻是一心一意相守便好……


    心裏斷了僥幸的殘念,飛燕橫下心來便準備咬破自己的舌頭。


    可就在這時,突然一隻冷箭伴著哨響,直直地猛射了過來,正射向樊景的胳膊上。待到箭頭挨著了肉皮,便撲哧爆裂開來,形成了倒刺,那中箭的部分疼痛便是無法言表的了。


    樊景吃了痛,一鬆手便將飛燕扔在了地上。還沒待他迴頭,一個人如同一道閃電一般直直地朝著他襲來。


    緊接著,樊景目光猛地一瞪,不敢置信地望著突然衝到自己麵前的男人,隻覺得腹部一陣的冰冷疼痛,他低頭一看,一把閃著寒芒的寶劍已經直直插在了自己的腹部,隻餘下了劍柄。


    而這時一對人馬突然如天兵降臨,竟然是從村裏湧了出來,與其他的侍衛纏鬥在了一處。應該是從山崖那邊攀附上來的。


    “你認為燕兒說了,本王不會相信?那麽你定北侯的話,本王自然是全信了!有些人,是你等到死都得不到的!”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現的驍王陰森森地在竇勇的耳邊低語到,邊說邊冷酷地轉動著手裏的刀柄。


    樊景依然是不敢相信的瞪著眼前的樊景,喉嚨裏想要發出些什麽,可是卻一股腦地積攢在了脖子處,隻能發出如同燒滾了水的咕嘟聲,緊接著便轟然倒在了地上。


    他掙紮著抓住了一旁飛燕的裙擺,顫抖著雙手,眼裏有著陣陣的酸澀,他有心再喊一聲:“燕兒”,卻是有心無力,便是隻能死死地望著那臉色素白的女子,充血的眼底突然湧上一股濕意,可是還未及眼底的淚意湧出,便是一陣的抽搐,便斷了最後一口放不下的濁氣。


    飛燕直愣愣地看著頃刻之間便魂歸黃泉,卻死不瞑目的樊景,抖著嘴唇卻也是難以成句。


    這個倒在血泊裏的男人,曾經陪伴著她度過了人生裏難以替代的少女芳華,那是再深的恨,也難以抹平了記憶。


    她的第一次騎馬,她第一次試著與齊軍對陣,她在父親亡故後度過的第一生辰,都有樊景的身影在那一幅幅的畫麵裏……竟是在這一瞬間全都翻湧上。


    她是說過願此生不再相見,她是寧願一死也不願與他纏綿枕榻……可是她卻還沒有能夠硬冷得可以淡然見證他的死亡。


    直到驍王蹲身將她抱起,才發現飛燕的身體在打著冷顫,一句細不可聞的聲音,幾乎湮沒在了周圍的廝殺的聲音裏。


    可是到底還是被耳尖的他捕捉到了那句近似哽咽的——“樊大哥……”


    那一刻,驍王清楚地知道自己失了策,滅這心懷不軌的樊賊是有千百種手段的,依著他原來的打算,尋了證據依著國法緝拿,再受審處斬,乃是最冠冕堂皇的了……可是當著也燕兒的麵親手屠戮乃是下下之策!


    可是當他親眼見到那個該死的男人竟然親昵地抱著他的燕兒,迫不及待想要一逞□□時,身體與手裏的利刃便是做了最忠實的反應。


    若是這樣的情形再來一次呢?驍王的目光微微移,看到了飛燕狼藉不堪的裙擺下的那雙依舊磨破流血的腳兒,一雙深眸便是煞氣騰騰!


    若是再來一次……他還是要親手屠宰了這該死的忘八雜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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