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與公主沒有出去,隔著土屋的窗欞望了出去,隻見一個一身立領黑緞長袍的英俊男子在一群金刀鎧甲的侍衛簇擁下,翻身下了馬,那男子深眉挺鼻,明顯帶著異族的血統,身形也是高大健碩。此時本應該堅毅不苟言笑的臉上,竟是帶著暖意的微笑,深眸之中柔光閃動,笑著迎向走過來的……尉遲飛燕?


    倫多詫異地望著那英俊的男人輕輕執起了飛燕的玉手,又聽到飛燕身旁的那個侍女出聲道:“二殿下,側妃今日親自熬製了藥粥,除了大鍋裏的,還有一罐砂鍋裏另外熬煮的小灶。原是怕您中午繁忙,不得迴府吃飯,便派人用保溫的砂鍋給您送去。既然殿下親自來接側妃迴府了,要不要先喝上一碗暖暖身再騎馬前行。”


    隻見那男子聽了,立刻將飛燕的素手展在自己的麵前,反複查看了一番,不見什麽異樣,才說道:“不是早同你說了,讓你看看便好,怎麽又自己動起手來?”


    多倫忍不住詫異道:“她?怎麽會成為驍王的側妃?當年那驍王可是高價懸賞,要買她的性命的……”


    就在這時,方才差點挨鞭子的侍衛走了過來,低聲對驍王說了些什麽,隻見那二殿下目光轉冷,突然瞟向了一旁立在道邊的馬車,然後移目望向了阿與公主所在的那間土屋。


    阿與心內早已翻江倒海,這男人帶來的金甲侍衛和通身的氣派俱是瞞不住人的。更何況隨行的還有許多當地的官員。就算她再怎麽不敢相信,事實也無不證明那尉遲飛燕竟然是大齊二皇子驍王的側妃。


    思及剛才說的話語,阿與登時覺得臉皮又燙又漲。原以為飛燕已經淪落成了鄉野村婦,她才會居高臨下說出那些個話來,可是……怎麽可能?在她記憶裏那麽驕傲而內斂矜持的女子,如今與那驍王執手對視,竟是如此嬌媚而可人。方才在那驍王審視她的手掌時,竟然微微搖晃著驍王的手臂……與身份地位那麽高貴的男人,傳聞裏陰冷不易相處的陰狠王爺,竟是可以那樣隨意的相處,這讓的融洽,竟是她與樊郎從來不曾有過的……


    就在這時,驍王朗聲言道:“定北侯夫人竟是在此,不知可否與本王一見?”


    阿與咬了咬牙,厚著臉皮從屋裏走出來,努力挺直了腰板,不能輸定北侯府的氣場。雖然她的弟弟是被大齊下令處死的,可是彼時敵對,現在卻是兩方都急於修好之時,那些血海的深仇也可以盡裝在一瓢裏飲了幹淨的,更何況她與那同父異母的弟弟本就不親近,他沒了,倒是讓樊郎的力量更加壯大了。


    想到這,她來到驍王身前,微微施一禮,口音倨傲地說道:“阿與拜見驍王。”


    驍王冷冷看著她,說道:“夫人請起。沒想到這竟是在這裏遇到了樊將軍的家眷。本王對定北侯還是有些欽佩的。前些年,本王還在白露山與定北侯在山間決戰,轉眼間就是同殿稱臣,樊將軍倒是適應得頗快。不過……此間乃是中原,民風淳樸,定北侯夫人世居北疆蠻荒之地,初履中原,行車不知避讓行人,恐會傷及無辜。需知王子犯法,與民同罪。還望多學些規矩才好。”


    阿與聽得是麵紅耳赤,心之自己竟是被這男子暗自損辱成了不開化的蠻夷,可是行車撞人的錯畢竟是在自己,這驍王一身的武夫殺氣,又甚是讓人畏懼,便是再也嘴硬不起來。


    驍王說完,不再理她,轉身扶著飛燕上了馬車,迴轉府宅。


    馬車中,驍王問飛燕道:“剛才在那小土屋中,那女人對你說了什麽?”


    這麽久的相處,飛燕著實知道這看似豁達的偉岸男子有些特殊的時候心胸到底有多小,實不願把阿與讓她迴去妃樊景當妾室的胡言亂語說給他聽。但是,看到驍王盯著自己的炯炯目光,知道他是不達目的絕不甘休的人,當時寶珠也是在土屋門口,小土屋中的談話是決計瞞不過驍王的,便將剛才二人說話的內容一五一十的告知驍王。


    驍王聽了,臉色果然陰沉下來。待迴到府邸後,先讓飛燕去稍事梳洗,安排午飯。他尋了空子對肖青說道:“樊景在前梁時候便一直與我為敵,現在雖降了我大齊,但畢竟時日尚短,聖上必然要防止他出現反複,斷不可能讓定北侯的夫人在我大齊腹地隨意閑逛。你去查查,到底是何人批準,縱容她如此行事的。同時,派人嚴加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肖青領命退下。


    午餐時,那熱炒的蝦果然得味,可是飛燕拿著筷箸,卻有些食不下咽。驍王伸手托起飛燕的香腮,沉聲問道:“燕兒,有什麽心事嗎?”


    飛燕這才迴過神來,說道:“沒有。隻是剛才在外麵煮粥,有些倦了。”


    疲倦時有的,可是更多的卻是抑製不住的擔憂。


    她見了阿與,才知道白露山已經降了大齊。而驍王從來不跟她講的原因也是稍稍一想便能理解的。


    畢竟這段不欲人知的往事,她總是要稍稍避嫌的。


    可是她的心內還是不由得為山中原來的那些兄弟擔憂起來。這段時日,她也是見識了大齊皇帝的手段,知道皇帝是心黑手狠之人,樊景投降後的前景殊難預料,她倒不為樊景發愁,那也是個滿心城府鑽營的人,且看他們如何去鬥好了。隻是山上原來還有很多父親的忠心部下,和曾經隨自己多次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們是否會答應投降?飛燕總覺得依著對他們的了解是不大好說的。自己能放下,不代表那些個昔日的部將也全能放下對新朝的敵視。可他們若是不願,樊景又會如何對付他們?想到這裏,飛燕便是一陣的擔心。


    一旁的驍王,不動聲色地看著飛燕頻頻走神的表情,眉間的陰鬱卻是越聚越多……


    中飯過後,飛燕心思倦怠,迴了房間,而驍王則捏了捏自己的拳頭,深吸了口氣進了書房,又著人喚來了肖青。


    肖青進了書房,見驍王正在低頭沉思,便默立一旁等候。驍王抬起頭來,對肖青說道:“最近韃靼人屢屢犯我邊疆,聖上招安白露山叛軍,有意讓白露山對抗韃靼,行的是驅虎吞狼,借刀殺人之計。隻是樊景為人陰險狡詐,未必沒有防到這一手。你且查查,看看樊景最近如何行事?”


    肖青抬頭應是,快步出了書房。


    驍王把玩著手裏已經被揉搓得棱角變得圓潤的涿鹿縣產的南將石獅子頭核桃,心內的怒氣終於微微宣泄了出去。


    那叛賊倒是養了個賢德的嬌妻,竟是不遠萬裏來給她的夫婿保媒拉纖!他平日裏總是小心地濾掉關於白露山的消息,不至於讓燕兒去迴想與那反賊有關的迴憶。


    他雖然表現得大度,可是一想到飛燕曾經傾心與那人,二人不知多少次騎馬共策,心內的醋意絕對是要把那玉人嚇到的。好不容易得到的,總是要防備的嚴密些,才不讓那些覬覦的宵小得了逞去。


    近來驍王大力籌措商船業務,不斷開拓航線商路,同時也派出了大量的密探。每開拓一處,便安插些人員,收集當地的信息。是以驍王現在耳目通達,不比當初剛入淮南時。不久,肖青便得了消息,返迴書房向驍王迴報。


    這一查不要緊,通過蛛絲馬跡判斷,最近樊景和南麓公似乎過從甚密。而邀請那阿與公主前來中原看病的,正是那衛宣氏。


    這兩個大齊的心腹之患如果聯手……


    驍王暗哼了一聲,想到了先前樊景派人劫掠飛燕之事。當初,飛燕在白露山為諸葛軍師,全力助他之時,他不知珍惜。現在,飛燕已經嫁入王府,是自己的心頭肉,他卻又來覬覦,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這,手裏養了許久的那對名貴的文玩核桃盡是已經捏得粉碎了……


    而就在此時,在距離郡縣千裏之外的江南西湖之上,一艘畫舫裏,喬裝改扮過的南麓公正與樊景一同飲酒,衛宣氏作陪。樊景此前數次對南麓公示以好意,但南麓公皆是不屑一顧。在鄧懷柔看來,樊景不過是一個仗著師傅的餘蔭而成事的小子罷了,何德何能與自己相同並論。但此一時,彼一時。隨著驍王在淮南日漸得勢,自己的形勢越來越不利,急需外力援助。另外,鄧懷柔手中已經握有三份藏寶圖,可以大略看出藏寶地點應在北疆,那裏是樊景的地盤,想要取寶,絕對繞不過樊景。是以,倒是要拉攏了一二,到時也好行事。


    衛宣氏發現樊景突然發呆,直直地看向自己身後。衛宣氏迴頭一瞧,原來是望向了鳴蟬,當下微微一笑,對鳴蟬說道:“定北侯喝醉了酒,夜裏無人照顧,你晚上且去侍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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