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個關口,驍王如何品評不出這話裏的陣陣酸意?


    自從迴府來就一直忍耐著的火氣竟是奇跡般的消失了。他一把抱起了冰著臉兒的美人兒,笑著言道:“本王盡已經是被愛妃搓摩遍了,如此殘花敗柳,就是南海慈悲的觀音菩薩也難將以將這副身子超度成童子之身,卻不知尉遲施主能不能做個肉身菩薩超度超度本王?”


    說著便要在那香唇印上一吻。飛燕卻是略一偏臉兒,讓那吻空落到了腮邊:“飛燕入府時便自知在這府宅裏的身份,一直恭謹伺候著殿下的衣食,殿下待飛燕也是入了真心,還請殿下施恩,將這幾許的真心的記憶留存在妾身的心底。若是愛意減淡便是讓它盡散了,以後妾身依然會盡心伺候殿下的起居,但是……就莫要再讓妾身去伺候枕席,有了新人填補,殿下也是不會寂寞的,飛燕隻此一願,還望殿下成全……”


    驍王故意繃臉道:“燕兒心細,都盡安排得妥帖了,可是本王若是想燕兒了可該如何是好?


    前腳兒點惦念著娶新,現在卻一本正經地說著想著自己。飛燕的手緊緊地握住,指甲拚命地摳弄著自己的手心,驍王卻是眼尖,一下便看到了,立刻皺眉將那手掰開,看著手心紅紅的模樣,再也沒了逗弄她的心思了。


    “父皇要本王迎娶的乃是宮中虞貴妃的親妹,虞家的二小姐。”


    飛燕聽到這話,頓時瞪大了鳳眼,之前的憤懣俱是被嚇得退散開了,真是有些不敢相信:“皇上……他怎麽會這般去做?”


    驍王用鼻尖去輕輕碰在飛燕的鼻尖,說道:“還是燕兒關心我,想著在菩薩麵前為我禱告。”


    這話雖然是玩笑,可是卻讓飛燕的心裏一顫。那霍家的情形,她是看在眼裏的。也是難為了霍尊霆,自小養在端木先生那樣的人家,又迴到霍家該是怎樣的煎熬。


    若真是個體弱多病的,恐怕是那位沈皇後恐怕也是沒有為兒祈福的心思吧?


    以前她便發覺,驍王對待其他的霍家人的都是不親近的,總是隱約隔著些什麽,可是他待那年幼的小公主又是極好的,可見並不是他不願親近自己的親人,實在是這相處之道出了岔子。


    就拿皇上的這返指婚來說,怎麽看都是要讓驍王鬧出天大的笑話來。


    想到這,平時深沉威風的男人頓時有幾分惹人憐愛疼惜了,便是伸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驍王不知這佳人生出的乃是慈母的心思,也覆住了她的手,笑著說道:“側妃可是願意幫助為夫一起‘恭迎’正妃?”


    飛燕眼波流轉,微微歎了口氣:“卻不知夫君是要請神還是送神”


    皇上的聖旨未下,可是已經是四方潮湧了。


    除了虞家人外,沈皇後是第一個得信兒的。可是驍王卻避而不見,這不光是讓沈後憤怒,更重要的是她也是捉摸不透這個兒子的心裏想的到底是什麽。


    皇帝色迷心竅,嬌寵虞貴妃沒了邊際,難道這二皇子也跟著昏了頭腦,要跟父皇結成連襟不成?


    第二日早朝後,皇帝換下龍袍便去了禦花園裏。虞家的家長虞虢夫一早便領著二妹入了宮中等候。虞家二小姐名喚玉瑩,長得果真是瑩瑩玉玉,雖然隻有十五的年歲可是卻是唇紅齒白,明豔動人。


    皇後也是到了,身邊給跟著的是正好進宮看望母親的樂平公主。而那虞貴妃雖然有了身孕,因著是親生妹妹的終身大事,也是一席軟轎抬了來了。


    連主子帶太監宮女,竟是將禦花園裏的長風亭做得滿滿當當。


    就在這時,小太監來報,驍王入宮麵聖。


    當驍王穿著一身黑底描金的細褶長袍出現時,虞玉瑩的臉兒微紅,可是一雙大眼兒卻是絲毫沒有迴避地望著驍王的濃眉深目,還有那頎長挺拔的身材,竟然似鍾情已久的模樣。


    皇帝見此情形哈哈大笑,轉身對著皇後說道:“怎麽樣,這麽一看可不是般配得很嗎?你還說朕是亂點鴛鴦譜!”


    皇後沒有說什麽,隻是微微抬著眼兒:“般配不般配的,也是要看老二的意思,虞家小姐固然是品貌雙全不輸於她的家姐,可是這親上加的親實在是亂了輩分,如今這花園子裏的都是自家人,便是說話自在些,可是若是真的昭告天下,隻怕……”


    皇帝聽到這,臉色微微發沉,如今沈家式微,皇帝在皇後麵前說話底氣愈加的十足了,便是冷冷開口到道:“聽皇後之意,倒是不滿意朕的這番安排了?”


    沈皇後的臉色發冷,雖然盡量繃著臉,可是眼角的細紋卻是明顯加深了許多,她深吸口氣道:“臣妾不是這個意思。”


    皇帝的臉這才和緩下來道:“玉瑩雖然年僅十六,又是女子卻似難得的英才,老二你來看看,這是玉瑩前幾日剛剛繪製出來的。”


    這時一名小太監手捧著卷軸呈給了驍王。驍王展開一看,卻是一艘戰船的龍骨架構圖。這分明是父皇先前拿給阿大想讓他改造的那艘戰船,可是阿大一口迴絕了。


    可是現在他看到的卻是已經改造好了的草圖,火炮構架獨特,船身更加堅固……這竟然是出自一個少女之手?驍王微微有些詫異。


    “臣的這個妹妹自小便是聰慧,涉獵又有些繁雜,自小便拜機關高手黃千機為師,略學了些皮毛,現在倒是在聖上與皇後的麵前班門弄斧了。”虞虢夫連忙拱禮言道。


    霍允確實哈哈大笑道:“虞愛卿太過自謙了,你們虞家出的都是腳踏實地的人才,半年前黃河一帶的水患,朝中無人肯攬這爛攤子,隻有虞愛卿一人毛遂自薦,且治水有方解了朕的困頓。而舍妹竟然是才學不屬於兄長,當真是一門的才俊。隻是……皇後方才之言,不知虞愛卿可是有所顧忌”


    虞虢夫無奈地一笑道:“聖上有所不知,貴妃娘娘之所以求著皇帝替舍妹求來這門顯貴姻緣,實在是因著這乃是舍妹年幼不知進退,竟然是對二殿下早就情有獨鍾啊!女兒大了,就是臣這當兄長的也是無能為力,規勸不得的啊!何況我們虞家雖然是大儒世家,可是祖上教導乃是尊大禮,而不可因小禮而拘情,姐妹二人同嫁皇家,自古便是有之的佳話,臣是不會這一點而耽誤了妹妹的終身。”


    說到這,那玉瑩竟是臉頰緋紅,嬌羞地低喊道:“哥哥!”


    這副小女兒的模樣,又是逗得霍允哈哈大笑:“好一個‘不可因小禮而拘情’,玉瑩的才學滿京城都是知曉的,多少高門侯府的公子爭著搶著要娶入門裏。可是這樣好的女子不能嫁入我霍家豈不是讓朕飲恨?霆兒,你也是好命,若非太子已經娶了正妃,這麽好的女子可是輪不上你了。”


    就在這時,一直坐在皇帝身旁的虞貴妃笑著插言道:“皇帝倒是將驍王說低了些,要知道滿京城的王公貴胄裏,也就是二殿下的府上最清靜,也僅是一個側妃而已,卻不知那側妃的性情如何,不知能不能跟臣妾的妹妹合得來。”


    霍允不以為意地說:“一個前朝破落人家的女子,有什麽不好相處的,想必她自己也是知道,若不是朕感念著她父親還算是個英雄好漢,怎麽可能進得了王府的大門?”


    說到這,他又衝著霍尊霆道:“那個尉遲氏雖然進門得早,但到底是個妾,又是一個人養在深宅裏,呆久了難免生出些正經女主子的心思,且得迴去提點下,玉瑩是書香世家養出來的,不比她那武將之門的粗獷家風。又是自幼一心學著機關的本事,少了些後宅婦人的乞巧心思,可不能讓人暗地裏讓我大齊第一等才女受了閑氣。”


    聽了這話,一旁聽著的樂平卻是有些聽不得了:“如今這才女真是好當,繪製個圖紙便是嘩動滿京城了。我看二哥的側妃也是不差,之前圍場……”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驍王不急不緩地打斷了:“虞小姐的確是有才學,樂平,你若不服可以自己也試著繪製一幅便知其中難易了。”


    虞二小姐聽了驍王開口,臉上紅雲頓起,卻是落落大方地開口道:“奴家這點子技藝,當真是沒什麽好誇耀的,但盼著日後能助二殿下一臂之力便好……”


    驍王眉梢微調,淡淡道:“虞小姐果然是不會因小禮而拘情,不同於一般的後宅女子啊……”


    虞小姐聞聽此言,雖然笑得矜持,可是眼內卻是有一絲壓製不住的得意之色。


    既然皇帝開了金口。今日禦花園中召見虞家家主和驍王,讓兩人碰個麵,事情就定下來了。因為驍王還要迴轉淮南,時間上拖延不得,兩人的大婚由皇帝金口禦批,待得兩人的八字送到皇家主祠的掌事看過後再選良辰定下了婚期,到時候擬寫聖旨昭告天下。


    驍王出宮時,皇帝說道:“聽說你正在淮南建造船廠,這副新戰船圖紙就交給你,看能否在淮南建出這樣的戰船來。”應虞妃的請求,皇帝準許虞家的二妹今日留在宮中陪陪姐姐。沈皇後心中有氣,打個招唿便麵色陰沉地迴了宮中。


    驍王拿著圖紙若有所思,迴到府中,拿著皇帝賜予的戰船圖紙去見飛燕。


    雖說知道這次指婚大半意思還是皇帝將驍王架起來烤,但是飛燕心中還是有些難過。知道今日早朝皇帝必然會安排驍王大婚,飛燕也說不出自己到底是如何想的,既想早一些知道皇帝是如何安排的,又有些猶疑或許幹脆不知道比較好?心中是百感雜陳。


    驍王見了飛燕,並未說在宮中見那虞家小姐的情形,而是掏出了戰船圖紙遞給她,“這是父皇交給我的新戰船圖紙,火力兇猛,可是這內裏的機關構造,卻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可惜本王自小不喜這些,倒是不如你在機關滑輪上,舉一反三來得伶俐。”


    想一會去給阿大看看。”


    飛燕聽了驍王的話,接過圖紙,按捺住心神觀看。看了一會,飛燕的眼神變得專注起來:“殿下,這圖是何人所繪很多地方巧奪天工,一旦製成便可以成為一大利器,可是許多的機關構造確實與阿大的機關構架如出一轍……阿大不是拒絕了替皇上改造戰船嗎?”


    驍王聞言眉頭緊皺,這才緩緩說出乃是虞家小姐的手筆。


    飛燕心內一驚,沒想到這虞二小姐竟是有這驚天的本事!此時她不知為何,有想起以前似曾相識的經曆……驍王或許會抗拒一個讓他名譽損毀的女人,可是,若是個德財兼備的奇女子呢?他還會抗拒嗎?


    就好像樊景當初言之鑿鑿不愛那女人,最後不也是所謂“大局”的考量下背信棄義了嗎?


    不過驍王倒是定了主意,要叫端木先生看一看,便叫人備好馬車帶著飛燕去探望端木夫婦。


    端木夫婦見了驍王和飛燕夫妻,自然是滿心歡喜。驍王將父皇指婚一事說完,又取出戰船設計圖,交給端木先生,說道:“阿大,這是父皇給我的設計圖,請阿大看看是否可以這樣製造?”


    端木先生本是不欲去看,奈何是心愛的養子拿來的,便是皺眉勉為其難地接過,仔細看過,臉色卻陰沉了下來。


    驍王心中奇怪,問道:“阿大,可是有和不妥之處?”


    端木先生說道:“十年前,我曾經去過徽東,那時大梁已經是風雨飄搖,展露疲態。地方混戰不休。徽東有三大派係混戰,百姓受苦不堪。我見百姓如此困苦,有心結束亂局,便為當時民望最好的涇陽侯使設計了戰船。可是他使用這種戰船戰勝其他的兩路後,不但沒有恢複民生,讓百姓安居樂業,反倒橫征暴斂,然後四處侵擾,結果終於自取滅亡,被暴動的百姓亂刀砍死,這副圖紙也就不知所終……此後,我便發誓再不為人繪製殺人利器。


    你現在手上的圖紙和我當年繪製的機關一模一樣!可是這張卻不是我親自繪的那圖,竟是從哪裏得來的?”


    驍王冷笑一聲道:“一個想當旺夫才女,想瘋了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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