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九見他迴過味了,便繼續往下說。 其實他原本是沒往隨從身上懷疑的,後來謝涼說對方若在他們抵達山莊之後再動手,背鍋的會是秋仁,他這才深想了一層。再後來秦二和衛公子對上,他每日都會看熱鬧,那個時候他隻是略有懷疑,直到剛才看見隨從閃過護衛的捉拿時用的身法不簡單,他才徹底確認。 當初秦二試探謝涼,另辟蹊徑提到過曲子,那時他們便猜出是這隨從幫著想的。最近秦二對上衛公子,幫著出謀劃策的依然是他,可見他很得秦二的信任。 這次夏厚來的若不是衛公子,而是隨便一個少爺,想來他也有辦法讓秦二和人家打起來。 秦莊主出了一身冷汗。 這隨從在他們秋仁待了將近八年,八年來隱而不發,一發便是要置他們秋仁於死地啊! 重要的是他們百口莫辯。 差人毒害石少爺,是因為春澤和秋仁不合,他這是為了主子。 殺害衛家公子,是因為人家惹了自家少爺,他同樣是為了主子。 一旦成功,到時他死無對證,隻留下一包藥,那麽“得知真相”的春澤和失去嫡子的夏厚,自然不會放過他們秋仁! 秦莊主越想越後怕,對喬九拱手道:“今日多虧喬閣主,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喬九道:“不謝,我也是為了賺錢。” 他知道接下來秋仁肯定要查是誰指使的這名隨從,打算把消息也告訴春澤山莊,那這單生意便算是完成了。他心情愉悅,轉身去找謝涼,立即對上了不遠處的趙炎。 趙炎扭頭就走。 喬九笑容燦爛,連忙追過去:“火火,要不要我幫你抄經書?” 趙炎道:“滾!” 喬九充耳不聞:“你送我的那些螞蚱我一隻沒扔,每天都拿出來看一遍。” 連謝涼都聽得不能忍了,這是真賤啊! 果然,趙炎額頭的青筋一跳,反身便朝喬九招唿了過去。 喬九輕巧地閃開,笑道:“你是不是不喜歡我這個樣子?沒事,為了你,我願意換迴之前那張臉,你方才站出來護我,我十分感動。” 趙炎打了好幾次都被避開,想想以前吃的虧,再次扭頭走人,一邊走一邊抖,氣的。 喬九向來不看人臉色,繼續追上去逗他。 眾人:“……” 先前光顧著正事,他們沒注意其他。 現在想想,謝涼的書童原來一直是喬九易容的,所以趙炎的螞蚱都是給了喬九。 連續好幾天…… 給九爺送螞蚱…… 眾人的表情頓時萬分精彩。 葉姑娘望著喬九遠去的身影,向來淡漠的神情有些發僵,直到他走遠才動了動雙腿,餘光掃見丫鬟晃了一下,一把抓住她,二人的手指具是發涼。 丫鬟臉色雪白:“小姐,大少爺……” 葉姑娘打斷道:“你小心讓他聽見。” 丫鬟立刻閉嘴,臉更白了。 葉姑娘道:“這幾日看見他不許喊大少爺,知道嗎?” 丫鬟猛點頭。 在白虹神府裏是不能提“喬閣主”“喬九”或“九爺”的,因為葉幫主一聽就炸,他們隻能喊“大少爺”,久而久之人們便都習慣了。然而一旦出來,若是“大少爺”的稱唿被喬九聽見,他們很可能就是惹喬九不痛快。 沒人想惹他不痛快。 自從當年喬九帶著一身血從家裏離開,他就成了整個白虹神府的噩夢。 丫鬟心有餘悸,不安地靠著葉姑娘。 二人想起當年的畫麵,臉色都有些不好,便迴房了。 謝涼自然也不會多待。 他迴去時喬九還沒迴來,等到迴來便恢複了原身高,同時換了一套合身的衣服。謝涼看著他進屋,問道:“還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既然他是想讓秋仁倒黴,前幾天趙炎聽見的動靜又是什麽?” “我還在想,”喬九道,“或許他還有別的目的,也或許是另一波人幹的。” 謝涼道:“總之我應該安全了。” 喬九道:“嗯,除非你有仇家。” 謝涼於是放心了。 雖然鬧出了事,但好在沒弄出人命,祈福便沒有暫停。 秦二被秦莊主訓了一頓,迴來便發蔫了;葉姑娘因某人在場,也不像先前那樣閑情雅致四處逛了;衛公子撿迴一條命,也低調了不少。隻有趙炎不消停,連續三晚潛進謝涼的小院想偷迴他那些螞蚱,但喬九是真不是個東西,藏的地方很隱秘,導致趙炎連續三晚空手而歸。 到第四天的時候,喬九換迴書童的打扮,跟隨謝涼邁進祠堂,乖巧地往他身邊一坐,拿出一隻螞蚱開始玩。 趙炎的臉立刻烏黑烏黑的。 謝涼幹咳一聲壓下嘴角的笑意,假裝什麽都沒看見,順手給書童塞了一塊糕點。 趙炎:“……” 其餘眾人:“……” 謝涼頂著各種意義不明的視線,疑惑地挑了一下眉:“怎麽?” 幾人紛紛收迴目光,獨自壓驚。 他們忽然意識到一件可怕的事,謝涼在得知喬九身份的情況下不僅和他吃住同行,連這幾天也是和他住在一個小院裏的! 重要的是他們見謝涼摸過人家的頭! 好像還一起去泡過溫泉! 謝涼簡直跟沒事人一樣! 這絕對也是個狠人! 幾人在心裏想,打算以後離他遠點。 謝涼完全不知道他們的想法,該幹什麽幹什麽。 而喬九逗完了趙炎,頭一支便想睡一覺,臨睡前看了一眼雕像,不由得坐直身子。 謝涼看向他,給了一個詢問的眼神。 喬九思考一會兒,等到能出去時和秦二聊了幾句,這才對謝涼道:“我知道那天的人影是怎麽迴事了。”第018章 雕像被挪動過。 底座的地磚上有一點極輕的痕跡,顯然是沒挪迴原位造成的。這本不容易發現,但是不巧,喬九睡之前看的正是那個方向。 謝涼“嗯”了聲,等待下文。 喬九道:“雕像下的地磚上刻有幾行字。” 這隻有四莊後人和白虹神府的人知道。 不過刻的並不是什麽秘密,據說是當年那位恩公一時心血來潮刻下的,他們不往外說,是怕外麵那些人因為好奇或是懷疑有寶,而不停地往這裏竄。 喬九方才去找秦二,便是問他那個隨從是否知曉此事,畢竟他對人家十分信任。 果然,得到的答案是秦二最近才提過一句。 這就能對上號了。 山莊是為祈福而建,雖然建得精致,但屋裏的擺設卻一切從簡,根本不值幾個錢,莊內每年隻留幾名護院和打掃的家丁,窮得賊都不願意光顧。若隨從是以前知道的,大可以找個人少的時候潛進來,隻有最近知曉,他才有可能會在死前盡量為他效忠的主子多探查一些東西,因為他明白自己沒有“以後”了。 可到底還是殺人的任務更重要。 所以在上一次被趙炎察覺後,他沒再輕舉妄動。 謝涼想了想山莊的布局,不太理解:“他看完字,為何非要到我那邊去?” “你住在東院,”喬九道,“整個山莊隻有東院有個錦鯉池,裏麵養了一池的鯉魚,這規矩一直沒變。” 謝涼道:“麻煩說具體點。” 喬九沒迴答,帶著他去了錦鯉池。 這地方謝涼早已逛過,此刻再來,他便細看了幾眼。 池子處在東院公共區域的中央,裏麵有鯉魚荷花,碧水環抱假山,假山旁立著大石,上麵的三個大字想來寫的就是“錦鯉池”。有三條走廊從不同方向通往池中假山,曲曲折折,很是入畫。 但謝涼怎麽看都不覺得有問題,隻能等著喬九解惑。 喬九依然什麽也沒說,帶著他迴到客房把門一關,取過紙筆將錦鯉池的布局畫了一遍。 謝涼疑惑:“這是陣法?” 喬九看他一眼,倒滿一杯水喝了兩口,又看了他一眼,目光帶著些許深意。謝涼正覺得他是不是又在驢他,隻聽他緩緩開了口。 “地磚上寫的是:這雕像隻作念想,當不得神佛,遇見難事切莫拜我,我不是錦鯉,拜之無用,實在想拜,便去山崖找個視野開闊之地磕一百個響頭,若運氣好被路過的神佛聽見,興許會幫你實現。以上,說與有緣人聽。” 謝涼:“……” “現在你知道他為何去錦鯉池了,”喬九道,“上麵說‘我不是錦鯉,拜之無用’,換言之,是錦鯉便有用了,何況錦鯉池修成這樣,誰都會深想。” 謝涼道:“這些年,你們沒少翻錦鯉池吧?” 喬九道:“早已不翻了,翻也沒用。” 謝涼明白。 山莊至今已有二百多年的曆史,該翻的肯定早就翻了,可沒有就是沒有。他沉默幾秒,有些複雜地問:“你知道拜錦鯉是什麽意思麽?” 喬九道:“不知,你知道?” 這次輪到謝涼不迴答了。 喬九立刻笑了,眼中的銳氣和玩味都比平時更盛一分:“你果然知道。” 若換成旁人被喬九這樣盯著,肯定會汗毛直立,想盡辦法逃離這位主的魔掌,但換成謝涼,他便誠懇地教育道:“九爺,你這樣看我,會讓我覺得你對我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