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莫非在內,所有人都被突然出現的醫生所吸引,唯獨葉桐沒有,她注意到林洛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況下悄然朝另一個方向走去,隻是片刻的功夫就消失在她的視線當中,她沒有多想,抬腿跟了過去。


    轉過一個彎,眼前是一條燈光昏暗的走廊,看上去平時根本沒有人使用,葉桐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麽醫院的急症會有這麽一個無人問津的區域,或許每個醫院都會或多或少有那麽一些少有人至的區域。


    林洛就待在走廊盡頭,幾乎和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葉桐剛想上前去和他說些什麽,剛走沒兩步,又不由地停了下來。


    她看到林洛蜷縮在角落,垂著頭將腦袋埋在臂彎之中,她無法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卻可以清楚地聽到一聲聲持續性的滴答聲,那是淚水滴落在大理石上的聲音。


    他的雙手已經握成兩個拳頭,連指甲都已經嵌入到皮肉之中,他是一個擁有絕對自製力的人,永遠都不會輕易將自己內心的真實情感表露出來,至少在今天之前,他是這樣的。


    沒有絲毫哭泣的聲音,不代表他不痛苦,隻是他不想將自己的脆弱表現出來。


    他……哭了?


    葉桐難以置信地望著麵前的男人,在這之前如果有人對她說夜靈會流淚,她一定毫不猶豫地就將自己的嘲笑贈與對方,但是現在她卻做不到這樣,就因為麵前的那個人,他是林洛。


    如果她死了,你會不會試著來愛我?


    這是葉桐在聽到楊梓死訊時,心中出現的第一個想法,老實說她並不想看到楊梓的死亡,但是如果她的死能換來自己想要的結果,那麽她也隻能在心中對她說一聲抱歉,葉桐不是所謂的聖人,她也是會自私的。


    當初她舍生救下楊梓,更多地還是出於自己身份的職責,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楊梓就這麽死在自己眼前,然而現在不同,對於葉桐來說,她用自己的生命換來楊梓的生存,後來她被林洛從判官殿中帶了迴來,從而真正完成月靈的轉變,從哪方麵來說,她都已經不再欠楊梓什麽,對林洛的感情中,也不再有那種負罪感。


    當林洛出現在判官殿,出現在她眼前的時候,葉桐承認那一刻自己的確感到天旋地轉,青年訓練營中他救過她一次,地府中有了第二次,這世間再沒有誰可以比自己更加適合待在他身邊,尤其是她和他一樣,都是亡靈。


    甚至在知道林洛狠心讓楊梓喝下孟婆湯,從而忘記和他有關一切的時候,葉桐表麵上看不出什麽,實則內心已經樂開了花,因為這樣一來,自己就有了無窮的機會。


    但是現在,這個一直盤踞在自己心頭的想法已在不知不覺中消散,葉桐突然醒悟,不是自己做得不夠多,也不是不夠好,隻是楊梓在林洛心中早已經紮下了根,那種地位是自己怎麽也無法去撼動的,林洛已經停止跳動的心髒,一直都裝滿了楊梓的身影。


    有些人說不出哪兒好,可就是誰也替代不了。


    林洛不是瞎子,葉桐對他究竟有著怎樣的情感,他一直非常清楚,如果葉桐是一個反應慢半拍的女孩,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直接將話說明白,但是偏偏葉桐不是,這也就省去了尷尬的場麵,林洛知道她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想法。


    那種靠祈求得來的愛情,我不稀罕,也不會讓他人受這份恥辱。


    葉桐再不能隻站在原地,她覺得自己得做些什麽,就算隻是朋友,自己也應該和他說說話。


    她緩步上前,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潔白的手帕,遞到林洛麵前。


    他依然低垂著頭,卻可以知道自己周圍發生了什麽,眼淚在不知不覺中停止了流淌,依然保持著一模一樣的姿勢,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葉桐沒有收迴自己遞出去的手帕,微微彎腰,眼神複雜地看著自己麵前這個多麵的男人。


    五分鍾仿若五個世紀。


    林洛突然抬頭,手掌在自己臉上胡亂抹了一把,即便在近乎黑暗的環境中,葉桐還是看到他的臉上有著一行行淡粉色的淚痕,還不等她說什麽,林洛一揮手臂,將麵前的手帕揮開,接著站起身來,頭也不迴地向急診部門外跑去。


    葉桐就那麽站著,她甚至沒有去看林洛離開的背影,隻是靜靜地望著自己手中,那潔白的手帕。


    楊梓終究還是死了,其實早在體育場中李不凡就已經向林洛宣告了這個結果,無論這世上的醫療技術有多麽發達,死者重生終究隻能存在於理論中,而在很多時候,理論都意味著不可能。


    沒有人知道林洛去了哪兒,他切斷了自己和外界的一切聯係,這天晚上莫非等人幾乎將蒙市翻了個遍,依然沒有任何關於他的消息。


    一直到第二天深夜。


    掛斷隼詢問的電話,莫非仰頭看著天上的點點繁星,良久衝李不凡問道:“再好好想想,有沒有什麽遺漏的地方,先前他和你說過的,蒙市中他最喜歡的地方。”


    他們確定林洛就待在蒙市,因為這座城市中留下了太多他和楊梓的迴憶,他舍不得離開這裏,然而哪怕隼都使用了炎黃,卻還是找不到他,這就隻能說明一個問題,他目前所在的位置,不僅人跡罕至,同時還避開了所有的監控。


    李不凡一雙秀氣的眉毛早已經擰成了兩個疙瘩,他疲憊地扶住自己鼻間兩翼,片刻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善於表達自己真實想法的人,這麽多年來他和我說過的,有關於蒙市的東西,我們都已經找過了……”


    “林洛……你到底在哪兒啊……”


    不單單是李不凡,這個問題存在於每一個人的心中。


    莫非低著頭沉思了好一會兒,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把拉住李不凡,問道:“蒙市有沒有什麽特別高的建築,那種站在樓頂可以輕易俯瞰整個城市的地方?”


    他話剛說完,眼神順著李不凡身後定住,在他的視線當中,就有著這麽一個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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