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小說裏,她就是要死的。  還真是,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  他的命運是不是也就如此了。  大學畢業後,憑借自己大股東的身份,進入sil做有名無實的副總,用自己路家二少爺的身份對沈慕林俯首稱臣,讓所有人對沈慕林高看一眼,隔三差五的給沈慕林與周溪禾平淡的生活增添一些困難險阻,加深兩人的感情和默契。  最後,用自己的生命成全他們的幸福。  不管他怎麽逃避……在三十歲那年,都會死掉。  這他媽的不是命運,是使命!  不管是命運還是使命!憑什麽!這麽多年來,他對沈慕林與周溪禾的感情遠遠超乎朋友,早已當成家人般的存在,可到最後,他卻要為了鏟除兩人愛情上的絆腳石去死!  此刻,路源心中盡是怨憤。  他攥緊手掌,指甲在掌心留下一排深深的月牙。  不行,他不想死。  不想死……  “小源,醒醒。”  熟悉的,溫和的聲線在耳邊響起。  路源睜開眼睛,麵前的男人穿著黑色西裝,戴著黑框眼睛,一副溫文儒雅的模樣。  路源看著他,開口,聲音嘶啞至極,“林哥……”  “喝點水。”沈慕林將他扶起,遞了一杯糖水到他嘴邊,“張嘴。”  路源的確渴了,他近乎呆滯的喝了大半杯糖水,感覺胃都要炸開了才停下來,將頭歪到了一邊,“不,不要了。”  “好,再躺會吧。”  路源注意到,自己竟在醫院裏,手背上還紮著吊瓶的針,有那麽一瞬間,路源以為自己隻是做了場冗長的夢,他幫沈慕林擋了槍,被送到了醫院,昏迷許久後終於清醒過來。  所謂的小說劇情,是完全不存在的,他所做的一切,僅僅是自己人生當中的選擇。  可沈慕林說,“生死有命,小月的事,你別太難過。”  生死有命。  最不能說這句話的就是你!  路源鼻子一酸,不知哪裏來的委屈,眼淚順著臉頰不自覺的流淌下來。  沈慕林輕歎了口氣,用手撫去他的淚水,“你這樣,也是無濟於事,調整好狀態……小月明天出殯,你怎麽也要打起精神,去送她一程。”  “……林哥,要是我死了,你會怎麽樣。”  沈慕林戴著眼鏡的時候旁人幾乎看不出他的情緒,可現在卻將眉頭皺的很深,“別說這種話,她死了,你還不活了嗎。”  路源想要活著,沒有人比他更想活著了。  他不會為了伊華月殉情,他們的感情還沒有深到至死不渝的地步,他就是想知道,自己死了以後,沈慕林究竟會如何。  在那本小說裏,隻描寫了他死後,林久琴終於放下了心中的仇恨,緊接著便是大團圓的結局。  他的死,仿佛是投在汪洋大海中的一顆小石子,掀不起半點波瀾。  現在沈慕林的話,又讓路源失去了自己的好奇心,他動了兩下身體,將頭藏進醫院的被子裏,又開始哭。  一輩子都生活在溫室當中的小孩,一點磕磕碰碰都是要難受的。  沈慕林看著他,輕拍了兩下他的肩膀,良久後開口道,“待會打完這瓶葡萄糖,我帶你迴家,別讓你爺爺擔心。 ”  沈慕林非常了解路源,路源的軟肋在哪裏,他一抓一個準。  事實上,對待任何人沈慕林都是如此,看破旁人的軟肋,從中取的最大的利益,無往不勝,未嚐敗績。  路源的哭聲終於停下,他抽抽噎噎的從被子裏冒出一雙紅通通的眼睛,“我不想打了,我們迴去吧……”  沈慕林抬頭看了一眼玻璃瓶中所剩無幾的葡萄糖,點了點頭,喚來護士為路源拔針。  在護士拔針時,還用手擋住了路源的眼睛,怕他看了會產生心理作用,覺得疼。  “……林哥。”路源坐在病床邊,用棉球按著自己手背上的針孔,慢吞吞的問了一句,“你把我送來醫院,我爺爺知道嗎?”  “放心吧,他不知道,我跳窗戶進的你房間,悄悄帶你出來的。”  路源這才注意到,他的黑西裝上蹭了不少的灰塵。  爬上二樓,也挺危險吧。  “……走吧。”  沈慕林領著路源迴家換了身黑色的正裝,然後步行走去伊家。  兩家相隔不遠,這條路是兩人戀愛的這些日子裏,路源的必行之路,就在前天晚上,他送伊華月迴家的時候還走過。  短短兩天不到,已是物是人非。  “小源。”  沈慕林忽然叫他,路源迴過身,疑惑的問,“怎麽了?”  “沒什麽……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總會發生很多意外,是我們不可掌控的事,而我們能做的,就是減少對自己的傷害,沒有什麽比你……自己本身更重要。”  路源知道他在安慰自己。  他的話真有道理,能有什麽比自己更重要……  路源看著他眼鏡下灰蒙蒙的瞳孔,嘴角扯出一絲笑意,“我知道了。”  伊家的院子裏,早已搭起靈堂,女人的哭聲在靜謐的深夜格外淒涼。  路源深吸了口氣,走了進去。  伊家人看到他,先是一怔,隨即兩眼放淚光。  許是想到,伊華月若沒走的這麽早,未來大概會在他身邊,穿上聖潔的嫁衣,露出幸福的笑容,而不是向現在這樣,躺在狹窄漆黑的棺木裏……  “小源,過來。”看到兒子,在旁幫忙的宋招娣急忙走過來,將他帶入靈堂。  伊華月的棺木擺在靈堂的正中間,案子上放著菊花燭台,一壇香爐,一麵黑白照片。  照片中的伊華月笑容燦爛,雙目靈動,看的路源心裏像針紮似的疼。  差一點,他們就可以去看日出了。  路源接過不知是誰遞來的香,在棺木麵前深深的鞠了三個躬,隨即將香插在了香爐中。  一轉頭,旁邊站著伊母看著他無聲落淚。  “伯母……”安慰的話到嘴邊哽咽住,路源忽然意識到,自己不管說什麽,都無法撫慰麵前的痛失愛女的母親。  他不知道自己死後沈慕林會如何,但他清楚,自己的父母必定是這世界上最傷心的人,這份傷痛不會隨著時間而治愈,隻會不斷的腐爛下去,每每想起他,都是蝕肉斷骨之痛。  ……  等路源迴過神時,他已經站在了一圈小輩中間。  大家七嘴八舌的安慰他,大部分都是真心實意,也有少數幾個,眼睛裏藏著幸災樂禍。  路源沒心思說話,默默的走到了無人的角落裏,坐在了長滿青苔的石階上。  有點涼。  哪怕正值盛夏,也涼的刺骨。  路源想,或許是伊華月的靈魂還未散去,或許就在她身旁,又或許她也去往了那個房間,看到了那部小說,重新迴到了年少時。  這麽一想,便沒有那麽冷了。  “小源,吃點東西。”  路源抬頭,看向周溪禾與沈慕林。  郎才女貌,般配至極。  看來,伊華月的死,真的讓吵架的兩個人重歸於好了。  “給。”周溪禾將一碗溫熱的粥塞進他的手裏,“伊叔知道你兩天沒吃東西,剛從醫院裏出來,特意讓人給你做的。”  周溪禾也對他很好,一定怕伊家埋怨他這時候才來,特意和伊父說的這些。  路源難得心如明鏡。  他舀了口粥,連同勺子一起塞進嘴巴裏。  黑米粥,熬的時間不長,沒有那麽軟糯,味道不大好。  路源不由自主的想到,他與伊華月第一次在一起吃早餐的那個清晨,他說他能一口吞進去兩個小籠包。  粥便怎麽也咽不下去了。  周溪禾在一旁哭了起來,她捂著嘴,發出嗚嗚的聲音。  你哭什麽!還不是因為你!  明知道自己想的偏激,可路源就是控製不住。  他把勺子放迴碗裏,重重的擱到一旁。  ……  等天亮,伊華月就要出殯了,伊家人怕她年紀小,被孤魂野鬼欺負,要把她葬在伊家的祖墳裏,讓家中長輩們看護著她。  淩晨四點,院子裏大多數人都已散去,靈堂裏隻剩下伊華月的父母和走的比較近的親屬,其餘人都在屋子裏困倦的等待著。  路源悄悄的進了伊華月的房間,這裏已經被收拾的幹幹淨淨,她平時的衣物都被裝進了幾個大袋子裏,等著一把大火送到陰間。  人死如燈滅。  光是沒了,燈還在。  就怕燈滅以後,沒了利用價值,就被拋棄。  伊華月的死讓路源多愁善感起來,一丁點小事都能讓他不痛快。  他覺得這樣很累。  要是持續下去,他一定會死的,都不用等到三十歲。  路源急迫的想要擺脫掉這種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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