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本地戶口,卻能走讀,這等待遇羨煞眾人。其實是因為我突然轉學,宿舍沒有空位。


    校園太大,開學近一個月,我才找到捷徑,從教學樓後麵那條石子小路到校門,可比走圖書館前麵那條水泥主道提前三分鍾達,尤其是晚自習後還能避開湧向商店和操場的人潮,不至於走錯了。


    唯一不便的是,校園邊角還在建設,常有磚石擋道,沿途又沒裝路燈,開始走夜路時,隻有接著月光,憑著感覺,小心探路,謹慎前行,才不至於踢破腳趾或者絆倒在地。後來,走的次數多了也就熟悉了,閉著眼睛都能避開那些障礙。


    那天沒有月亮,還刮起了夜風,我並沒有放緩腳步,隱約感覺身後有人,我快也對方快,我慢對方也慢,僵持有一段路程了,可離校門還有一段距離。


    走這條路我還從沒遇見過人,到底是誰,我讓你先過行不?


    我從一堆磚前迅速繞道逆行,然後,我就聽見一聲悶哼,那人栽倒在地,據我以往經曆,這一跤摔得很真實,輕則破皮流血,重則青紫淤血。


    我重新走迴來,大步闊前,剛才這段迂迴至少浪費了三分鍾,我不加速就無法保證按時迴家。


    “同學,你可真不友好!”他戲謔地說,聲音穿過漆黑的夜,陰冷的風,從我的身後傳來,我剛剛放鬆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拔腿就朝校門跑去。


    直到背後一股重力撲來,一聲突兀地“喂”之後接著一聲慘叫的“啊”,他已經被我摔倒在地,雖然他的叫聲有些誇張,但這次摔得一定不輕,因為我使出了渾身的勁。然後,沒命地往前跑。


    我從校門裏的小門走出時,還在心有餘悸地想,夜路走多了果然遇到鬼,下次還是走主道。


    我一路奔跑迴來,最終趕在晚上十點準時到家,意外的是,淩霄竟然坐在客廳裏看文件。


    他瞟了我一眼,又把目光轉向文件,語氣清冷地問:“這個點到,還需要跑?”


    我上氣不接下氣,無法迴答他的提問。如果我坦言相告剛才的遭遇,他會怎樣?還是算了,不給他添麻煩,畢竟有驚無險。


    “我速度比較慢。”關於這點相信他不會質疑。


    有好幾次周末外出,同行一程他要等我幾迴,他忍不住質問我:“你怎麽這麽慢?”我隻能一路小跑追著他。


    果然,他沒再問。我快步穿過客廳,在陽台上收了衣服進了衛浴室,全身汗透實在太難受了。


    躺在床上,我用柔軟的棉被裹住全身,白天曬過的被子裏散發出午後陽光的氣息,一點一點沁入身體,一顆懸著的心才敢安放,幸虧當初選學的是武術而不是舞蹈。


    春節剛過,距離開學還有一段時間,淩霄問我:“除了讀書,有沒有其他愛好?”我想了想:“挖野菜、捉泥鰍、掰竹筍、撿栗子,這些算不算?”他歎了口氣,帶我來到一個藝術培訓基地,美術、音樂、舞蹈,他一邊帶我參觀一邊跟我介紹,並把選擇權交給我:“不指望你成才,就當陶冶情操。”


    我一臉地不可思議,有沒有搞錯,讓我和一群年齡小我十歲的小朋友們玩,還不如直接把我丟進幼兒園。我意興闌珊地跟在他身後,直到看見一個大寫加粗龍飛鳳舞的“武”字,眼前一亮,頓時,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每一滴血液都在沸騰。止戈為武——我已故外祖父的畢生追求。“我能不能選擇武術?”


    他的眼神閃過一抹驚愕,過了片刻,點頭允了。


    化學老師講到二氧化硫時,“有強烈刺激性氣味”,然後走下講台,一手推開窗戶,一股夾雜著春光和花香的暖風撲麵而來,坐在前排靠窗的我昏昏欲睡,但在他眼皮底下隻能強打起精神,他一邊整理被風淩亂的光明頂發型,一邊慢條斯理地說:“一種類似於臭雞蛋的氣味”,還用手在鼻前揮了揮,仿佛那種氣味真的存在似的。


    我見過一些強烈的化學反應,但我對這門課無感,實在無法理解他的表演。好不容易捱到下課鈴響,我起身去關窗,不料一陣風過,剛發下來的試卷乘風而去,落在後排窗戶的水泥遮雨板上。


    我走到最後一排,靠窗位置的人正襟危坐,對著化學課本目不斜視,一副沉浸書中的樣子令人不忍打擾。我打住請他起身踩他椅子的念頭,返迴我的座位搬起椅子往後走,坐我後麵的女生見勢不妙,起身向我支招:“你找個男生幫你撿吧。”


    “謝謝,不用。”借著椅子的高度,我跳到那塊遮雨板上,撿到卷子起身時,靠窗的人站起身來,正好與我目光對視,一副驚恐萬分的表情。我就算不是美女也不是恐龍好吧,同學你用這種目光看我到底幾個意思?


    正在飲水機前接水的女生我有點印象,她平時課間十分伶牙俐齒,這時指著窗外的我卻隻會說一個字:“你……你……你……”雖然口齒不清,說話不轉,大腦反應還是很快,主動伸手把我拉了進來。


    她:“我必須認識你,藏青。”


    我:“謝謝,淩梅。”


    藏青踹了一腳靠窗那把椅子,“我靠,北辰,你是不是個男的?這種時候都不幫忙?讓她一個女生跳窗。”


    跳窗?她用詞好生猛。


    椅子上坐的人頭都沒迴:“她讓我幫了嗎?”


    確實沒有,“沒有那個必要。”我把藏青的茶杯放到她的手中,帶著我的試卷和椅子離開了。


    晚自習時,班主任在教室巡視一圈後,停在我課桌前,小聲問我:“你視力怎麽樣?”


    我答:“正常。”


    然後,我就聽到他說:“這個位置太靠前了,看不清黑板的那邊。下自習後,你把課桌搬到最後一排,北辰旁邊。”


    早知道是這個結果,我應該迴答近視的。


    然而,多說無益,下自習時,北辰站在我課桌前,刻意大聲地說“班主任讓我幫你搬課桌。”至少我這大組前三排都能聽到。


    從此,我和北辰成了同桌。白天上課,我能清楚地看到整張黑板的板書,不必再去臆測那半邊寫的是什麽。晚上自習,他也還算安分,不是趴著睡覺就是戴著耳麥,很少見他看書做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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