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譽看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蹦出一句話來:“皇叔,忘了去毛了。”    國師拿著絲帕擦手的動作一頓,緩緩看向那骨肉分離卻帶著黑毛的魚肉,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沉默片刻方道:“再殺一條。”    這一次除卻去腥血,其餘步驟都由蘇譽來做。滾水去毛,扣鰓而骨肉自動分離,這對蘇譽來說並不難,雖然鯖魚長得挺不招人待見,但魚肉的肉質著實看著不錯,菜譜上說炙烤之後能有烤乳豬的味道,不由得有些躍躍欲試。    因怕火光熏壞了祭品,國師帶著他出了石室,在外麵尋了個炭盆,又不知從那裏變出來一腿調料,怡怡然地坐在黑金色的石椅上,單手支著下頜,看蘇譽烤魚。    鯖魚肉細密白嫩,泛著微微的粉色,放在炭火上炙烤,很快就變得焦黃。蘇譽細細地在上麵撒上調料,自己臨時配了一碟燒烤醬,反複地刷上去。因菜譜上記載,可以烤出“乳豬”的味道,他便又刷了一層蜜汁在上麵。    刷上蜜汁,魚肉竟開始茲茲冒油,一股難以言喻的香味彌散開來。    國師微闔的雙目緩緩睜開,大殿中央的絲絛突然發出一陣清脆的銀鈴聲。    蘇譽嚇了一跳,這塔裏隻有他和國師兩人,四層又沒有風,那鈴鐺是如何想起來的?在這幽暗的安國塔中,什麽都有可能發生,蘇譽猛然迴頭,就見那絲絛正左右搖擺,兩個毛茸茸的小貓正掛在上麵,晃晃悠悠地往下爬。    金色的小貓伸手利落,爪勾勾著絲絛迅速往下挪,而黃白相間的小胖貓就不太行,掛在上麵不知所措。    “醬汁兒!”蘇譽驚喜地跑過去,抬手接住了往下跳的小貓,沒想到好幾天不見的家夥竟然在安國塔的五層。    “喵嗚——”小胖貓欲哭無淚地衝著國師求助。    國師瞥了他一眼,徑自起身,拿起一副玉筷,優雅地品嚐蘇譽剛剛烤好的魚,完全沒有幫可憐的侄子一把的意思。    “喵!”懷裏的金色小貓頓時掙紮著要往桌上跳,小胖貓也不叫了,豁出去般地直接跳了下來,在地上打了個滾,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抓著國師雪色的衣擺往上爬。    “如何,可有彘肉的味道?”蘇譽抱著醬汁兒過去坐,自己也嚐了一口,頓時愣住了。    不同於以往任何一種魚肉的香味,這種香十分厚重,果真像烤乳豬一樣,但又與真正的豬肉不同,魚肉嫩而不膩,入口即化,且吞下之後,唇齒間留下的還是海鮮的那種鮮香。當真好吃!    皇帝陛下掙開蘇譽的手,跳上了石桌,拍了試圖直接上嘴咬的弟弟一巴掌,用尾巴纏住蘇譽的手腕往烤魚上拽了拽。蠢奴,還不給朕布菜!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給祖先的祭品要好好保管篇》    小魚:國師守護祭品,一定很辛苦    十三叔:(嚴肅地拿起一條魚幹)近來蛇鼠泛濫,我來看看有沒有危害到祭品    國師:(抬爪,拍飛)    十七叔:(笑嘻嘻拿起一條魚幹)近來天氣陰濕,我來幫你把祭品搬出去曬曬    國師:(抬爪,拍飛)    弟弟:(偷偷摸摸藏起一條魚幹)皇叔,我看這庫房裏缺個抹布,我來幫忙    國師:(抬爪,拿起弟弟擦了擦魚幹架,拍飛)    第58章 訂契    蘇譽立時心領神會,夾起一大塊烤魚肉吹了吹,遞到貓大爺嘴邊。    皇帝陛下鬆開尾巴,看了看沾滿醬料的烤魚肉,歪頭,張嘴比劃了一下,複又合上嘴,歪到另一邊,保證那醬料不會沾到胡子上,這才咬下一口。該死的蠢奴,就不知道夾塊小的。    蘇譽偷瞄了國師一眼,他故意夾一大塊肉,是怕國師不喜與貓同桌而食,若是趕貓下桌,他就可以說這塊肉貓咬過了,都給貓吃吧。    不過,國師似乎並沒有計較桌上蹲了兩隻貓的問題,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個玉壺,壺中乃是一種色澤澄澈的酒,順手給蘇譽也倒了一杯。    這酒入口清淡,帶著些許酸甜,十分爽口,與略微油膩的烤鯖魚堪稱絕配。    “這是什麽酒?”蘇譽好奇地看著白玉杯中淺紅色的酒液。    “看色澤,你以為是什麽酒?”國師優雅地夾起一塊魚肉填進嘴裏,對著白玉盅輕啜一口。    “這個……”蘇譽撓了撓頭,他對古代的這些果酒、花釀並不了解,知道的也就那麽寥寥幾種。    “桑葚酒”,抬指彈開試圖偷喝的胖毛腦袋,國師又給蘇譽添了一杯,“改日教你釀酒。”    蘇譽沒怎麽在意,隨口應承下來,他的注意力都被那毛茸茸的金色小貓吸引了。見貓大爺不肯再啃大塊的魚肉,便把剩下的遞給小胖貓,轉而夾剛好滿口的魚肉,跟皇帝陛下一輪一口地吃。昭王殿下一點也不計較哥哥咬過,幸福地抱著魚肉大快朵頤。    一尺長的鯖魚,足夠兩人兩貓吃個痛快。    臨走的時候,蘇譽向國師討要了那兩個魚骨架。本來想討要一條鯖魚迴去給皇上吃,奈何國師說這怪魚如今還是絕密,不得拿出安國塔,隻能退而求其,要走了兩個骨架。    《蘇記菜譜》上講,這鯖魚不僅肉質香濃,魚骨熬成的湯也十分好喝。    魚湯通常都是用魚肉煮的,鯖魚肉因為油氣重,煮湯反而不好喝,在火上炙烤便是最合適的吃法。這魚骨頗為神奇,放入滾水之中,不出一刻鍾,就已經有要煮化的跡象,待熬煮半個時辰,所有的魚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蘇譽用細漏勺仔細翻攪,找不到一根魚刺,且湯已經變成了奶白色,隻撒些細鹽和蔥花,味道便十分鮮美。    皇上原本對於蘇譽給他喝“魚刺湯”十分不滿,但嚐了一口之後,便連著喝了三碗才罷手。    吃飽喝足的皇帝陛下又變得無所事事起來,躺在軟墊上把蘇譽圈住,悠閑地晃了晃尾巴,而後發現自己現在是人形,沒有尾巴,便退而求其次地晃了晃腳丫。    “皇上,你知道血契嗎?”蘇譽試圖把皇上亂扔的奏折撿迴來,奈何皇上抱得太緊,根本動彈不得,隻得放棄,轉而問起了血契的事。    照國師的意思,若想與皇家有更深的牽扯,便要定下血契。    蘇譽對於給安家先祖準備祭品這個工作絲毫不感興趣,若是為了學個殺魚,就要訂下“血契”這種聽起來玄乎又嚇人的東西,也太不劃算了。但離開安國塔的時候,國師說了一句話,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血契的問題。    “你若想與皇上長長久久,這血契就是必須的。”    安弘澈原本正專心地撥弄蘇譽腰間的流蘇,聽到“血契”二字,露在外麵的耳朵輕輕動了動,“國師要你訂血契了?”    “嗯。”蘇譽一五一十地把今日安國塔發生的事交代了一番,隻是國師最後那句話,沒好意思說出口。    “這血契非同一般,一旦訂下,便是不死不休,”安弘澈微微蹙眉,仰頭看他,“你為了學個殺魚就要訂血契?”    “當然不是……”蘇譽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他是擔心不能跟皇上“長長久久地在一起”,若是不說顯得自己有些蠢,說出來卻又難為情。    “那是為什麽?”皇帝陛下坐起身來,直勾勾地盯著蘇譽的眼睛,與皇家訂血契非同一般,他一定要知道蘇譽最真實的想法。    “唔,因為國師說,嗯……”蘇譽有些局促地攥了攥衣角,實在不知道要怎麽說。    安弘澈仔細迴想國師今日都說了些什麽,忽而靈光一閃,國師最後說出那句話的時候,皇帝陛下正窩在蘇譽懷裏消食……原本微微上挑的眼角,漸漸彎成一勾新月。哼,就知道這蠢奴離不開朕!果然連皇叔也看出來,蠢奴喜歡朕已經喜歡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了!    蘇譽吞吞吐吐地說不清楚,半晌也沒見暴躁的皇上打斷他,正納悶呢,就聽皇帝陛下突然開口道:“既然要訂血契,不如與朕訂。”    “啊?皇上也會?”蘇譽一直認為,這玄而又玄的東西隻跟那玄而又玄的國師相伴相生,沒料想皇上也行。    “哼!”皇帝陛下對於蘇譽質疑他的行為十分不滿,一把將蘇譽拉進懷裏,還沒等他再說什麽,便用雙唇封住了他的嘴。    蘇譽瞪大了眼睛,不是在嚴肅地討論血契的問題嗎?怎麽突然變成……唔……    溫熱的唇瓣在輾轉碾磨中變得柔軟,唇齒間帶著些許桑葚酒的清香,鮮嫩可口,安弘澈按住蘇譽的腦袋不讓他動,本能的想要汲取更多,便順著自己的心意探向更深處。    “唔……”蘇譽原本被吻得七葷八素的,忽然舌尖一疼,被皇帝陛下快速地咬了一下,口中頓時有了血腥味,而後,皇帝陛下的舌探了過來,與他舌尖相抵。    感覺舌尖的血驀然被抽走了,舌頭因為失血而開始發麻,在這詭異的時刻,蘇譽卻絲毫生不出恐懼之心,迷迷糊糊地想,皇室的秘密該不會是他們都是吸血鬼吧?    吸血鬼?皇帝陛下微微蹙眉,這蠢奴,又在瞎想什麽?    在蘇譽以為自己的舌頭即將廢掉的時候,一股溫暖的血液忽然從相連的地方倒灌迴來,感覺竟非常的舒服,腦海裏忽然蹦出一句話來“蠢奴,又在瞎想什麽?”    緩緩分開,蘇譽眨了眨眼:“皇上,方才你說話了?”    “契成。”皇上沒有理他,隻是淡淡地吐出這麽兩個字。    “什麽契成?”蘇譽有些反應不過來,“方才那個就是血契?”    安弘澈得意一笑。    “可是……”蘇譽抿了抿有些紅腫的唇,有些懷疑地看向皇上,“與國師訂血契,也是這樣訂的嗎?”    皇帝陛下的笑容僵了一下,一雙耳朵泛起了可疑的紅暈,“當,當然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小魚:難道國師也是這麽跟人訂血契的?( ⊙ o ⊙ )    汪公公友情提示:我也是跟國師訂過血契的男(?)人    小魚:……皇上,老實說,你到底跟我訂的什麽契?    喵攻:賣身契(⊙w⊙)    第59章 圖鑒    簽了血契的皇上似乎有些疲累,奏折也不看了,趴到蘇譽背上嚷嚷著要就寢。    蘇譽無法,隻能拖著背後的大膏藥起身,搖搖晃晃地把皇上拖到龍床上,熟料那大膏藥倒在床上也不撒手,把他帶倒在被褥間。    皇上抱著蘇譽的腰身,在他的背上蹭了蹭臉頰,就心滿意足地抱著睡了。    “皇上,皇上?”蘇譽動了動身體,半晌得不到迴應,隻得自己掙紮著坐起來。    皇帝陛下竟然連外衫也沒有脫,就這麽直接睡了過去。蘇譽慢慢挪開腰間的手,轉過身去幫他脫衣服。    北極宮的大殿裏燭火向來足夠明亮,將皇上的睡顏照得清清楚楚。睡著了的皇上,看起來比醒著的時候可愛許多,安靜又乖巧,隻是原本淡粉色的薄唇,今日看起來似乎有些蒼白。    蘇譽有些擔心地蹙眉,他不知道皇上跟他訂的血契與國師訂的有什麽不同,但想也知道國師是不會用這種方法跟人訂契的,他現在是沒什麽特殊感覺,就怕對皇上的身體有什麽傷害。    蘇譽趴下身子,湊過去仔細看,輕輕用手指點了點那形狀優美的唇。睡夢中的皇上不堪其擾,微微向上揚了揚頭。勾唇輕笑,蘇譽收迴作惡的手,慢慢把臉湊過去,在那薄唇上落下一個輕吻。    而後,起身,開始剝龍袍。    皇帝陛下睡得很沉,就連蘇譽給他脫中衣都沒有醒來,隻是埋在被褥裏的耳朵,早已變得通紅。    這一晚,皇上沒再半夜推醒他,蘇譽倒是自覺地醒了過來,迷迷糊糊地真開眼,看到床頭的流蘇在一動一動的,不太清晰的腦子有些轉不過來,心想醬汁兒又半夜起來撒歡了。月光透過窗棱照射進來,漸漸清晰的視線裏,皇帝陛下正伸著一隻手,饒有興致地撥弄著床頭的流蘇。    “皇上?”蘇譽輕喚了一聲。    皇帝陛下的動作頓了一下,轉過頭來看他。    “怎麽不叫我了?”蘇譽往皇上那邊挪了挪。    “哼。”皇上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伸手把人摟住,將腦袋放到蘇譽的脖頸間蹭了蹭,並不說話。    肌膚相貼,比之前的擁抱多了一種隱隱相連之感,這感覺很舒服,卻也讓蘇譽想起了睡覺前沒問完的話,“皇上,契成的時候我聽到你說了句話,但當時我們還在……嗯……”    沒說完的話被皇帝陛下堵在了唇齒間,直到把囉嗦的家夥吻得暈暈乎乎,皇上才哼哼道:“想要朕吻你就直接說,繞那麽大一圈作甚。”然後,就粗暴地把人摟到懷裏,將下巴擱到蘇譽頭頂,閉上眼睡覺。    “才不是……”蘇譽嘟噥了一句,輕推了推眼前結實的胸膛,推不動,隻得作罷,微微側臉把鼻子露出去,聽著皇上沉穩有力的心跳聲,漸漸睡了過去。血契的事,還是明天去問國師吧。    次日,去了安國塔,有求於人的蘇譽帶了一個大食盒。    醬香海鮮餅,辣炒魷魚絲,蒜香炸海蝦,麻辣蟶子,以及新研究出來的麻辣味蟹棒,琳琅滿目的海鮮小食擺在紫檀木矮桌上,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原本在軟榻上閉目養神的國師,緩緩睜開眼,清冷的眸子在小吃和蘇譽之間逡巡片刻,“說吧,想問什麽?”    被一眼看穿目的,總難免有些尷尬,蘇譽撓了撓頭,端著一盤炸蝦坐到軟榻邊的腳凳上,“臣就是想知道,這血契要怎麽訂,訂了對雙方可有什麽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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