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身在鎮江堡城內的楊振,忙著指揮守城的將士裏裏外外打掃著戰場,忙著利用清虜停戰的間歇盡快修補倒塌的城牆。


    所以對於城外清虜大軍在第二次攻城失利後的動向,他並沒有給予過多的關注。


    他隻知道當天夜裏鎮江堡城東的江麵上非常平靜,城外的清虜並沒有利用他們可以打到城下的重炮或者來去如風的騎兵,幹擾楊振麾下各部兵馬清理戰場以及修補城牆的行動。


    這一點,楊振及其麾下幾個主要的將領雖然略微感到有點奇怪,但是他們自是樂得清虜不來幹擾他們。


    畢竟清虜大軍接連兩天的強攻,給城中各部兵馬也造成極大的壓力。


    雖然楊振麾下的各路人馬並沒有損失多少,前前前後兩場大戰,東西城加在一起,居高臨下的守城將士們,也不過是陣亡了十幾個,傷了百餘人而已,而且是朝兵居多。


    但是,清虜炮擊與攻城,也使得城中各路兵馬高度緊張,勞累不堪,接連兩日的攻防戰結束之後人人身心俱疲。


    可是再勞累再辛苦,也決不能放著已經破損的城牆不去修補,放著已經破損的城牆內外滿地的人馬屍首不去理會啊。


    於是,對楊振麾下各部將士來說,最累最辛苦的事情,還不是叫他們埋伏在城防工事的後麵,開槍開炮投擲飛將軍萬人敵,而是在作戰之餘沒完沒了的打掃戰場與修補城防工事。


    也正因此,直到第二天上午太陽升起來,鎮江堡東城牆內外的戰場打掃告一段落,而且垮塌較大的那段城牆,也再次利用拒馬原木並填充沙袋潑水成冰實現了合龍之後,楊振及其麾下的部將們才算是徹底鬆了一口氣,也才有了更多的精力,開始認真關注起城外的敵情。


    之所以是開始認真關注,是因為昨日大戰過後駐防東牆北段的俞海潮,昨天夜裏就派了人向楊振報告,說是隱約聽到了東北方有炮聲響。


    而且昨天後半夜,又有俞海潮所部負責值夜了望的手下報稱看到有隊人馬打著火把從東北方義州府城方向奔來,最後消失於鴨江東岸的曠野之上。


    這些不太確切的情報,對於當時正在熱火朝天地打掃戰場以及修補城防缺口的楊振及其麾下部將們來說,有點無關痛癢,所以並沒有真正用心揣摩。


    可是到了第二天上午打掃戰場修補城防的事情完成以後,他們開始重新關注城外的清虜,卻發現到了日上三竿的時候,威化島方向的清虜營寨之中依然是安安靜靜。


    往常到了這個時候,身披清虜正黃旗衣甲的巡哨馬隊,早就不知道在鴨江的主航道東側冰麵上來迴往返多少趟了。


    可是今天,雖然清虜營中炊煙依舊,可是並沒有探馬出來,甚至昨天他們遺留在冰麵重炮陣地上的九門報廢的天佑助威大將軍重炮,都沒有分出人馬拖拽迴去。


    竟然就那樣扔在了冰凍的江麵之上,無人問津了。


    楊振絕不相信清虜偽帝黃台吉,或者恭順王孔有德、懷順王耿仲明,已經慷慨大方到了這個程度,或者他們軍中的重炮已經多到了這個程度,以至於他們竟然將報廢的或者一時不能使用的重炮,就當成廢銅爛鐵給遺棄了。


    清虜國內當然會冶鐵。


    尤其是黃台吉即位以後改變了奴兒哈赤後金國內對漢人的屠殺與高壓政策,開始利用他們境內的以及俘虜的漢人工匠,漸漸開始恢複大明朝遼東鎮設立的許多礦冶場所。


    隻不過清虜畢竟是清虜,他們在采礦冶鐵方麵,既嚴重依賴八旗下麵的漢人工匠,又對這些漢人工匠高度提防。


    而且他們表麵上雖然改信了流行於東蒙草原各部落的喇嘛黃教,但這是拉攏外藩草原部落頭領們的策略,實際上他們依然保留了濃重的灑滿氣息,各種迷信盛行。


    所以,在他們控製的地區之內雖然有許多豐富的鐵礦資源,可是他們開采冶煉的規模,卻不到當年大明朝遼東鎮的十分之一,銅鐵根本無法自給自足。


    這也是為什麽他們一直不遠千裏,要從張家口或者獨石口高價收購銅鐵器物的原因。


    當然了,楊振所部兵馬打造火槍、鑄造火炮以及生產各種軍械彈藥物資,所需要的銅料鐵料,也隻是將將能夠供應目前的軍隊規模而已。


    如果金海鎮繼續擴軍,或者進一步擴大戰事規模,那麽以現在的鐵礦來源,楊振也做不到完全自給自足。


    所以對於清虜大軍“遺棄”在鴨江冰麵上的那些打壞了的天佑助威大將軍重炮,楊振看了十分眼饞。


    雖然知道它們都是已經報廢不能使用的重炮,但是將它們收迴來,將來依然是重要的戰略資源。


    楊振心動之餘,稍稍那麽將心比心想了一下,就開始覺得城外的清虜營地有些不對勁了。


    再聯想到昨天上半夜和下半夜俞海潮先後兩次派人向仇震海和自己報告的所謂“敵情”,楊振仿佛意識到了什麽。


    當天中午,在鎮江堡東門即鎮江門的城樓上,楊振叫人擺下了“宴席”,召集了城內東西線的主要將領,一邊吃午飯,一邊談事情。


    楊振“擺宴”招待眾將的午飯,是昨天夜裏就收迴到了城內分割成塊大火熬煮的馬肉,別的佐料也沒有,隻加了金海鎮自產的海鹽,鹵了一夜,竟然也做到了軟爛香濃。


    經曆昨日一戰,城中將士至少在半個月內不缺肉食了。


    因為昨日清虜派出來的攻城兵馬,除了重炮隊伍外,其他都是清一色的馬甲兵。


    雖然那些命喪在城內外的清虜多達三千餘人,而他們所騎乘的戰馬,並非全都遺留在了戰場之上,但是被打死打傷的戰馬收迴城中的,仍然多達一千二百多匹。


    楊振當然更希望得到活著的仍然可以騎乘的戰馬,畢竟他也希望自己麾下的幾個火器團營,有朝一日能夠實現快速的長途奔襲。


    但是如果沒有活著的可以騎乘的,那麽死了的,以及受傷不能騎乘的戰馬,他也需要。


    畢竟鎮江堡被圍了這麽久,再加上鴨江航道徹底封凍,金海鎮的補給物資也難以運送進來,這些死亡的以及重傷的戰馬,正好彌補城中肉食的短缺。


    而且,現在又恰逢滴水成冰的嚴寒冬季,楊振也根本不用擔心分割存放的馬肉,會在短時間內腐壞變質。


    所以,昨天夜裏楊振下令派人,叫他們頂著風險出城,將倒斃和重傷倒臥在江岸與城牆下的清虜戰馬,盡數分割了帶迴城中。


    “馬肉以前雖然不常吃,可是真做到了火候,吃起來還真是不錯!”


    前來鎮江門參加議事的各團營主要將領,陸陸續續來到了楊振昨夜下榻的城門樓子裏麵。


    他們分了先後主次坐下,吃著一盆盆端上來的手把馬肉,個個喜氣洋洋,心情大好。


    按照楊振的布置,城中兵馬連著打退了清虜大軍的兩次強攻,各團營將領心中先前對於城池陷落的擔憂,早就煙消雲散了。


    甚至包括朝人的前平安道兵馬節度使兼平壤府尹柳林,對於清虜大軍,也不再如以前那樣懼怕了。


    “真香!”


    此時的他滿麵春風,跟其他將領一樣,坐在鎮江堡城僅存的一座城門樓裏,直接用手拿著一塊馬肉,一邊大快朵頤,一邊不住感歎,完全沒有了以前那種凡事講究文質彬彬的所謂儒雅風度。


    “都督,今天從早上,到現在,城外的清虜大軍幾處營盤,都沒有什麽動靜,連以前天天都派的巡哨探馬,今天也不見一隊,真是有點蹊蹺!”


    眾人到了會場,見楊振啥也不說,先上了一盤盤燉煮好的馬肉,於是放開了胡吃海塞一通,直到填飽了肚子,然後才開始說話。


    而第一個開口說話的李祿,一上來就把他這個征東軍中軍副將所了解掌握的情況,向楊振做了匯報。


    然後他這麽一開口,其他人也都放下了手中的美味,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了各自對清虜大軍動向的猜測。


    畢竟李祿方才所說的那些情況,對於駐守西城東城的各路將領都已經有所耳聞,不是什麽秘密,他們早就有所覺察了。


    “是啊,都督,清虜前日昨日接連敗了兩場,今日突然沒有了動靜,會不會,會不會就這麽知難而退,就這麽撤兵逃跑了啊,哈哈哈哈——”


    “撤兵,逃跑?嗬嗬,你想的倒是好事。依我看,清虜連打了兩場敗仗,再來強攻的確是不太會了,可是清虜不來強攻,對我們可不是好事,說不定清虜正在憋著別的什麽壞水。”


    “管他們憋著什麽壞水呢,咱們有都督神機妙算,指揮若定,清虜還能把咱們怎麽樣不成?最多了就是繼續圍而不打,等著咱們耗盡糧草,可是咱們的糧草還能撐好幾個月呢!”


    “正是,過上幾個月以後,等江麵解凍了,海路、水路暢通了,清虜大軍人馬再多,也不可能真正截斷咱們糧草和彈藥補給的道路。”


    “是啊,將來江麵解凍了,咱們照現在都督的打法幹,清虜大軍要打,是打不下來的,要圍,也是圍不住的,到那時候,就是清虜真正撤兵的時候了!”


    一時間,安應昌、仇震海、楊珅、張臣以及柳林等人,都接著李祿的話頭,表達了自己對清虜動向以及未來戰局的看法。


    總的看來,還是樂觀的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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