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三年十月二十七日辰時清虜大軍發起的這場大規模攻城作戰,還不到巳時就以清虜攻城隊伍倉皇撤出他們圍城的長壘而告結束。


    楊振當然是希望清虜大軍持續不斷一直進攻下去的,可惜的是他未能如願。


    也不知道是因為鎮江堡城頭的火力太猛黃台吉知難而退,還是因為清虜的死傷超乎他們的預料讓黃台吉心有不忍。


    總而言之,當清虜大批步兵弓箭手在距城幾百步的時候被炸死炸傷,根本無法在他們弓箭的有效射程完成集結的事實明朗化以後,清虜大軍就果斷收兵撤退了。


    當然了,城下殘存的清虜攻城隊伍開始轉身迴奔的時候,一直密切注意城外清虜馬隊動向的金玉奎,也不失時機地打響了城頭布防的那些重炮。


    對天佑助威大將軍重炮相當熟悉的金玉奎,果然出手不凡,將三十門重炮分作三個批次,每次十門重炮一起發射,全都指向同一個位置。


    每一次發射,十門重炮的彈著點,皆相差不過十幾步。


    這樣的誤差聽起來好像挺大的,但是對於這個年代的炮戰來說,已經是相當小了。


    特別是,當清虜的馬隊撤離他們此前等候作戰的區域之時,數以千計的披甲騎兵雲集在冰凍的開闊原野上,目標非常之大,根本不用擔心打不著敵人。


    恰恰相反,金玉奎指揮城頭的重炮打出去的幾乎每一顆大鐵彈,都給擁擠在長壘進出口附近的清虜兵馬,造成了巨大的傷亡。


    城外的雪野不僅開闊,而且地麵冰凍得十分堅硬。


    重炮打出的鐵球落地以後,會繼續高速跳蕩著衝進撤退的馬隊和人群之中,一個鐵彈打進去,就是一條血路。


    金玉奎奔走號令指揮城頭三十門重炮,每十門一個批次,每個批次都打出了三輪。


    先後打出去九十顆碩大的炮子,幾乎全部打到了撤退的清虜人馬隊伍當中,其結果,可想而知。


    也因此,金玉奎指揮重炮追著撤退的清虜人馬的屁股,每打出一輪衝進清虜隊伍的大鐵球,就贏得城頭上大批將士們的一陣歡唿。


    最後,直到那些來不及逃出長壘的清虜兵馬,紛紛跳進了他們自己構築長壘時挖掘出來的深壕溝內躲避炮擊,金玉奎才意猶未盡地下令停止了重炮轟擊。


    同時經此一戰,這個投誠過來沒有多久的前天助兵二韃子,一舉揚名立萬,贏得了楊振麾下將士們的尊重。


    到了當日巳時三刻,倉皇撤退的清虜兵馬,全部撤出了他們自己構築的圍城長壘,楊振入主鎮江堡城後的第一次大規模攻防戰,至此算是落下了帷幕。


    此時已經日上三竿,明亮的陽光普照大地,雖然感受不到什麽熾熱的溫度,但是看著陽光下遍布城外雪野上的清虜人馬屍體,以及更多的慘叫連連哀嚎不斷的清虜傷兵,楊振的心情高興極了。


    以至於清虜兵馬剛一撤出了兩三裏外的圍城長壘,他就迫不及待地下令張臣帶領火槍團營人馬下城,出城,前去打掃戰場清點戰果,收割城外清虜屍體與傷兵的首級。


    城外遺留在戰場的清虜傷兵遠遠多於清虜屍體,不過張臣帶領的火槍手們自然不會去承擔救治他們的責任。


    而且這些遺留在戰場上的清虜傷兵,都是在受傷之後已經喪失了行動能力的重傷員。


    別說張臣他們根本不想救治他們,就是想救治他們也救治不好了。


    對此,張臣及其部下的火槍手們能做的,唯有補刀殺死他們,盡快結束他們的痛苦而已。


    至於那一些蜷縮在城牆根下,甕城廢墟之中,以及冰凍的護城河沿,沒有逃迴去而是選擇了跪地投降的廝卒阿哈們,張臣也沒有收留他們,而是選擇了將他們就地槍決。


    在哪裏發現,就在那裏處死,然後取下首級。


    這些廝卒阿哈良莠不齊,誰知道其中有沒有詐降的奸細?


    一旦好心將他們作為俘虜收留了安置在城中,等到下次清虜攻城的時候他們趁機作亂怎麽辦?


    這樣的事情,在以前的遼東戰場上層出不窮,屢見不鮮。


    想當年很多遼東堅城,都是這樣被清虜以及他們的前身後金軍這麽拿下來的。


    張臣是遼東鎮邊軍夜不收出身,對於當年東虜後金軍的這種伎倆,當然非常熟悉,此時自然要防患於未然。


    就這樣,到了午時前後,城外打掃戰場、補刀殺死清虜傷兵以及收割死亡清虜首級的行動依然在繼續,但是此戰戰果的初步清點結果已經出來了。


    “都督,算上未批甲胄的廝卒阿哈,此戰咱們共斬獲清虜首級六千三百七十一顆!雖然沒有咱們去年十月裏的鬆山城保衛戰戰果豐碩,但也絕對稱得上是一場大捷了!”


    “恭喜都督!”


    “賀喜都督!”


    滿麵喜色返迴城上的張臣,剛向楊振報告了火槍團營九哨二十七隊火槍手清點匯總上來的斬獲首級數量,李祿、楊珅等將領就圍了上來,高高興興地開始向楊振道喜恭賀了。


    “恭喜什麽?賀喜什麽?這才哪到哪啊?”


    對於李祿等人的恭喜恭賀,楊振立刻笑罵著打斷了。


    截止目前,鎮江堡的保衛戰隻是小勝一場而已,現在就慶祝大捷,未免有點太早了。


    “再說了,這一場勝仗,又不是我楊振一個人打的,要祝賀,也是祝賀全體將士們才對啊!”


    當著城頭上這麽多將士們的麵兒,楊振可不會冒天下之大不諱,將守住城池的功勞全部據為己有。


    因此,說到這裏的時候,楊振幹脆轉身找了一個高處,站上去對著仍在城上值守的各營哨將士們振臂高聲喊道:


    “弟兄們,今日這一仗,我們打得很不錯,戰果統計已經出來了,我軍此戰,共計斬獲清虜馬步軍首級,六千三百七十一顆!


    “這一仗,弟兄們令行禁止,奮勇作戰,打出了我們金海鎮的威風,打出了我們征東軍的威風,等清虜真正退了,我保證,弟兄們皆有升賞!


    “另外,為了慶祝今日得勝,今晚加餐,好酒好肉,可以敞開了吃,吃到飽,喝到撐!金海鎮必勝!征東軍必勝!”


    楊振的這番話喊完,城頭上頓時響起了一片歡唿之聲,“金海鎮必勝”“征東軍必勝”的唿號此起彼伏,響徹城頭。


    對於麾下將士們的歡唿,楊振覺得可能並非是為了他所承諾的皆有升賞,很可能隻是單純地為了晚上的酒肉加餐。


    因為清虜大軍開始圍城之後,楊振在鎮江堡城中實行了嚴格的食物配給製。


    鎮江堡城內擁有當初柳林率軍運送入城的十萬石稻米,所以一時半會兒糧食是並不短缺的,吃不飽或者餓肚子的情況也是不存在的。


    但是吃得飽,卻並不意味著吃得好。


    雖然城中各個團營哨隊、水師營哨隊以及忠義軍各指揮和其他朝人兵馬,定期從糧草營支取的稻米,足夠他們一天三頓飯都能填飽肚子。


    可是天天都是番薯稀飯或者番薯幹飯,天天如此,嘴裏早就淡出個鳥來了。


    入城後繳獲的燒酒了,牲口了,又都是繳獲歸公,統一配給。


    各級官弁士卒十天半月才能分到一口半口燒酒,一塊半塊肉食,想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是不可能的。


    與此同時,城裏也沒有韃子女人了,又不允許擲骰子賭博耍錢,也沒有什麽其他的娛樂。


    這樣的日子時間長了,這些個天天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在刀頭上舔血的亡命徒們,哪能受得了。


    如果不是因為鎮江堡城被清虜大軍四下合圍了,而且一旦清虜攻破城池,城中守軍人人都是死路一條,那麽一萬多個好勇鬥狠的青壯男人紮堆聚在一起,早就無事生非自己先亂起來了。


    正所謂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


    隻有有時緊張,有時放鬆,有勞有逸,寬嚴相濟,才是治軍帶兵的大道。


    今天取得了這樣的一場勝利,給了楊振很大的信心,城中守軍包括楊振自己在內緊繃已久的情緒和心態,也的確應當適度放鬆一下了。


    因為經此一戰,楊振也看清楚了。


    當自己守衛的城池之中擁有足夠多的,或者說與清虜數量相當的甚至是相差無幾的遠程重炮之時,清虜要想拿下城池,絕非易事。


    比如自己守衛的這個鎮江堡城,清虜要想要拿下城池,注定要付出巨大的傷亡。


    因為城內的重炮並不比城外的清虜少,而且因為居高臨下的原因,同樣的重炮,射程卻比城外清虜的要遠一些。


    這也就意味著,城外的清虜想利用他們這幾年形成的重炮優勢,徹底摧毀城牆,然後占領城池,已經沒有什麽可能了。


    剩下來的唯一一條路,就是繼續圍城,然後等待城中糧盡的時候城中守軍被迫投降,或者被迫突圍。


    到那時,清虜就可以利用他們比較強大的野外作戰能力,也就是他們引以為傲的弓馬騎射本領消滅楊振突圍的人馬了。


    然而,城外的清虜兵馬能等到那一天嗎?


    基本上是等不到了。


    至少在楊振自己看來,隻要自己軍中內部不出別的問題,城外的清虜基本上等不到自己被迫突圍的那一天。


    因為鎮江堡城中不缺糧食。


    光是柳林當初率軍押送進來的十萬石稻米,就足夠現在城內的各個團營哨隊、水師戰兵以及忠義軍等朝人兵馬,堅持到來年開春以後了。


    果然,楊振這番話喊完了以後,城上原本壓抑沉悶的氛圍很快就變了,變得輕鬆愉悅了很多,一邊談論著剛剛結束的戰事,一邊暢享著傍晚加餐的美酒佳肴。


    而張臣聽見楊振的安排,也馬上派人出城傳令,叫李守忠帶人前出到清虜人馬已經撤離的雪野上,將受傷將死的戰馬以及倒斃在那裏不久的戰馬,分屍帶迴城中,作為加餐肉食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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