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劉萬忠來說,在如今這個亂世之下,能有一口安穩飯吃就已經很不錯了,還要什麽銀子呢?


    因此,麵對楊振現在給他和他的部眾授地分田的做法,他發自肺腑地感恩戴德。


    而楊振對劉萬忠的表現,當然也很滿意。


    南關嶺就像一道鐵鎖,卡在遼東半島南端,尤其是金州城以南最狹窄的咽喉地帶。


    要守旅順口,必守金州城,而必守金州城其實指的主要是,必須守住金州城南的南關嶺。


    隻要守住了南關嶺,即使金州城都丟了,旅順口就仍然是安全的。


    可是,要守南關嶺,就需要大量的兵馬。


    而要養足夠多的兵馬,就需要足夠多的糧餉。


    但是,楊振卻不想把太多的糧餉,花費在處處設防上麵,花費在大規模的募兵養兵上麵。


    對於各地的地方守禦兵馬,他打算采取以地代餉的策略。


    一者,這樣可以把有限的餉銀盡可能地節省下來,用在征東先遣軍的精銳士卒身上,達到以重餉養精兵的目的。


    二者,這樣可以通過分田分地,調動起各地守禦之軍保護本鄉本土,保衛自己土地以及自己家人的熱情。


    這一次,楊振之所以當著各路人馬將領的麵兒,把這個事情當眾說出來,並且當場請了方光琛書立下字據,並拿了自己的征東將軍印給他蓋上,就是為了通過劉萬忠所部,給自己將來的策略樹立一個樣板。


    讓各路人馬將領士卒們都看以看,這樣做不僅是可行的,而且對大家都是有利的。


    當然了,所有這一切都前提是,楊振能夠帶領各路人馬在新設的金海鎮站穩腳跟。


    而這一切,歸根結底,還是要看楊振能不能守住複州城,能不能抗住滿韃子軍隊的第一波大舉進攻。


    卻說當天下午,楊振在金海中路協守總兵府的大堂之上,與雲集金州城內的眾多將領商議部署了金海中路的防務。


    除了設立金州城守營、南關嶺五屯營以及金海中路水師營以外,楊振也將駐守在金州城內已經三個多月的張國淦部、李守忠部火槍兵,收迴到了征東先遣軍火槍營的序列之中。


    張臣、張國淦他們當初建立的這支以改裝魯密銃火槍為主要裝備的火槍兵,曆經多次戰鬥,損失一批,就補充一批,損失多少,就補充多少,到現在為止,仍然保持在九百餘人的規模上。


    這是楊振能夠如臂使指的最主要的一支力量,也是征東先遣軍最核心的力量之一,必須始終掌握在楊振自己的手上。


    當天下午,楊振將這兩支火槍兵收歸征東先遣軍火槍營,並將張國淦和李守忠兩個也是連升兩級,一者任命了張國淦為火槍營的參將,二者任命李守忠為火槍營的都司。


    所有這些事情辦完,楊振對於金州防務的梳理,才算是告一段落。


    當天夜裏,楊振就下榻在金州城內的金海中路協守總兵府之中。


    而那個在白天裏幫著楊振書寫了許多任命狀的總鎮府谘議方光琛,則在入夜之後如約來訪。


    “都督移防以來,對襄平伯舊部的處置,真令小弟歎為觀止,都督不僅高瞻遠矚,更兼智謀深沉,真乃神人也!”


    室內一燈如豆,光線昏暗,氣氛沉靜,楊振端著茶碗,與方光琛分賓主坐著,方光琛看著燈光後的楊振,一邊伸著大拇指,一邊如此說道。


    “嗬嗬,什麽神不神的,沒你說的那麽玄乎。廷獻老弟,我素以兄弟腹心待你,你可不要在我麵前隻拍馬屁啊!”


    楊振知道方光琛已看破了自己對襄平伯沈誌祥的提防,當下也並不否認,隻是笑著打個哈哈,就將話題轉到了別處。


    “快說說吧,目前山海關、寧遠城以及鬆錦軍前,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可有什麽新的變化新的情況?”


    方光琛夜裏來訪,當然是為了中午時分楊振在金州城南門外詢問他的那些問題而來。


    當時人多嘴雜,不是議事說話的地方。


    楊振雖然迫切地想要知道海對麵的最新情況,但也隻能按捺下來。


    此時此刻,楊振的下榻處再無別人,當下也就沒有什麽可忌諱的了。


    “嗬嗬,今時今日漢卿兄貴為征東將軍左都督金海伯,仍不失當日故人本色,以兄弟待光琛,光琛,嗬嗬,小弟也就不跟漢卿兄你客套了。”


    方光琛見楊振一如往常,並沒有因為如今權勢地位的增長而將自己視為外人,心中也很高興,原本上下級的對話,一瞬間就轉換成了友人間的交談。


    “先說山海關吧。我父十二月中旬,即已到任山海關兵部分司,如今分司的郎中、主事以及其他當事者,皆已梳理一新。”


    說到這裏,方光琛看著楊振,笑了笑,又說道:“這一迴,若非漢卿兄你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拿下了旅順與金州之地,我父焉能有機會免了遼東巡撫卻獲任兵部侍郎?


    “所以,漢卿兄你盡管放心,我父對漢卿兄隻會鼎力襄助,不會有任何掣肘之心,也不會有放任任何掣肘之事!”


    聽見方光琛這麽說,楊振略想了想,先是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他的意思,爾後對方光琛說道:


    “那麽,令尊——方世叔對金海鎮的未來有何謀劃或者設想?”


    “並沒有。這一點,我父對我交代得甚是清楚。名義上,漢卿兄你的征東先遣軍乃是京營之一部,受山海關兵部分司之節製。但我父說了,金海鎮之戰守事務,一切仰賴都督在前方做主,一切仰賴漢卿兄你了!”


    麵對楊振的這個問題,方光琛毫不遲疑地給出了迴答,但是說完了這些話,他又看著不住點頭的楊振,說道:


    “若說我父對都督有什麽希望沒有,那還是有的。遼南之地,位處滿韃後方重地,都督在此開鎮,滿韃絕不會無動於衷。滿韃子大舉來攻,是必定的事情。


    “我父認為複州、金州,萬不得已之時皆可棄守,但是,希望都督至少能夠率軍守住旅順口。若是在此地,實在無法立足,也當以保住麾下全軍為重中之重。”


    “哦,廷獻老弟,這是世叔的想法,還是你自己的想法?”


    楊振聽了方光琛的話,對他話裏的意圖十分明了。


    而且也知道,以方一藻那種進士出身的老派官僚,是不可能叫人向他轉達這種話的,這裏邊一定夾帶了方光琛的私貨。


    “這個,嗬嗬,都督真是洞若觀火。但是前麵的話的的確確是我父的原意。至於後麵的麽,是小弟先獻給了家父,也得了家父的默許。”


    方光琛見楊振看破他的心思,當下倒也沒有隱瞞,尬笑著那是自己的想法。


    “廷獻老弟,我早當你是我的兄弟手足,當你是我的肝膽腹心,今後你有任何想法,都可以對我直言,大可不必再去假托方世叔之意了!”


    方光琛未來會成為什麽的人,楊振可能比現在的方光琛自己還要清楚得多。


    楊振一直苦於自己的身邊沒有讀書人效力,好不容易有一個方光琛這樣的人物來到帳下,豈能不好好使用?


    “小弟明白了,今後小弟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方光琛略帶尷尬地笑了笑,答應下來,隨後又對楊振說道:“山海關方麵,除了兵部分司的事務以外,還有薊遼總監高起潛的動向也值得一提。


    “這個高總監,原本已經決心出關移駐寧遠城去了,但是在十二月底的時候,卻突然止步不前了。後來小弟托人打聽,方才得知,朝廷竟有裁撤內臣監軍之議。”


    說到這裏,方光琛看了楊振一眼,然後接著說道:“這次小弟前往鬆山城,又見監軍鬆山的楊公公,也沒有跟隨都督東渡,便知此事已是定局。這對都督來說,可是天賜的良機啊!”


    “什麽天賜的良機?”


    “眼下都督在金海鎮統率五路兵馬孤懸海外,外既無文臣節製,內又無中官監視,正該招兵買馬,擴充實力,隻要在此地站穩了腳跟,即可坐山觀虎鬥,以待天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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