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三年二月初一日上午,離開鬆山城的第三天,楊振帶領移防的軍民隊伍,乘坐著四百二十一條大小船隻,迎著初升的朝陽,浩浩蕩蕩地繞過了遼東半島最南端的老鐵山。


    然後,通過老虎尾與黃金山間那條狹窄的航道,終於進入了旅順口內的海灣之中。


    原本從鬆山外海到旅順口,並不需要這麽長時間。


    但是這次行程太過重要了,船船都是滿載不說,還有金海伯夫人懷著身孕乘船隨行,事事處處都不得不小心翼翼,於是耗時自然就多了將近一半。


    當日上午,海灣東側旅順城內的大小將領們聞訊紛紛出城,來到了港口內的碼頭上,迎接楊振一行的到來。


    碼頭上旗幟招展,鑼鼓喧天,人頭攢動,旅順口內的軍心士氣,由此可見一斑。


    港口內的水深足夠,楊振乘坐的大船也可以直抵碼頭棧橋旁邊,踩著登岸的踏板,就可以直接上岸。


    楊振攙扶著吐得臉色蒼白的仇碧涵,從船倉裏登上甲板,在仇震海等人的先導之下,同樣也是在岸上士卒的歡唿聲中,緩步踏上了遼東半島最南端的土地。


    沈誌祥、張得貴、楊珅以及之前的親兵頭子郭小武、麻克清等人,連忙上前迎住了,簇擁著楊振登上馬車,往旅順城中去了。


    留守眾將在現在的旅順城內,早已為楊振準備好了居住的府邸。


    這個府邸,位於旅順城的的東北角,進入南城門,一路往北行,在十字街往右轉,就是了。


    旅順城不大,隻有南北兩個城門,城池呈正方形,並且恰好被東西和南北兩條垂直交匯的大街,大致分割為了四個部分。


    如果加上南北門兩個城外甕城的話,這個旅順城,一共可劃分為六個區域。


    而楊振在旅順城內的總鎮府,幾乎占了東北角上的整個區域。


    這個前後三進外加東西跨院的府邸,就是以前滿韃子宗室覺羅輔國公屯齊的輔國公府。


    當然了,再往早了說,這個府邸,卻是當年駐紮在旅順口的大明總兵官黃龍的官邸。


    如今六七年的時間過去,這個地方轉迴到了楊振的手中,也算是天道輪迴,天經地義。


    滿韃子的宗室覺羅輔國公屯齊入駐以後,對府邸進行了整修,但是基本規製改動不大,仍舊是一般大明總兵府前署後宅的格局。


    楊振一行到來的時候,這個府邸正門外的橫匾,早已經改成了金海總鎮府的字樣。


    正門兩個側的東西跨院,原是屯齊這個滿韃子宗室輔國公的扈從巴牙喇們的營房和校場,現在則變成了金海鎮總鎮府的親兵哨隊和客館賓舍。


    楊振到了府中,先是簡單安頓好了內宅的事務,然後來到前院衙署正廳與眾將見麵。


    在場的眾將,當麵恭賀了楊振受封金海伯、左軍都督府左都督、征東將軍、金海鎮總兵官的事情,然後由張得貴帶頭向楊振報告了眼下旅順口、金州城以及複州城的情況。


    張得貴報告的情況,與楊振先前從袁進和仇震海等人那裏了解到的情況,基本上大同小異,楊振之前最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滿韃子的軍隊並沒有大舉南下,隻是在去年的十一月裏對複州城作了一次進攻的試探之後,就退迴去固守熊嶽城去了。


    與此同時,留守遼南的自軍人馬,也沒有出現缺吃少穿饑寒交迫的情況。


    這一切,都得益於先前楊振率軍奪取這幾個地方的方式,攻守雙方並沒有進行曠日持久的戰事,不僅對城池房舍破壞甚小,就連城內的府庫倉儲餉械物資,也基本上是照單全收。


    尤其是滿韃子在旅順口內為了長期堅守而囤積的大批糧草、餉械、軍需物資,原封不動地落到了楊振所部占領軍的手裏。


    除了幾樣緊缺的大炮、彈藥之外,即便當時沒有張得貴、袁進他們的緊急跨海補給,旅順口、金州城等地,也能夠自給自足個一年半載了。


    聽了張得貴等人的報告,楊振對糧草彈藥補給的擔心暫時打消了,先是褒獎了留守諸將一番,然後叫沈永忠、許廷選取來了朝廷的旨意,以及朝廷頒賜的吏兵二部官將空劄,並當場宣讀了朝廷封沈誌祥為襄平伯的詔書。


    沈誌祥被封為襄平伯的事情之前已經經過祖克勇他們的嘴巴,從複州城傳到金州城和旅順口的軍中了。


    沈誌祥本人及其家眷、部下,也都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


    對他來說,這個大明朝的襄平伯爵位,聽起來好像沒有原來大清國給的那個續順公的品級高,可實際上他卻很清楚,獲得這個爵位的難度,要比那個續順公大多了。


    沈誌祥原來在東江鎮下的時候,隻想弄個總兵的敕印,卻始終不可得。


    鬧到最後,竟因為他自稱總兵,而被朝廷發兵討伐。


    也因此,他很清楚在大明朝得到如今這個襄平伯的爵位有多麽的不容易。


    當下,他心情激動從楊振的手中領了朝廷封他為襄平伯的詔書,對楊振這個“甥婿”更是感激不盡,不住口地道謝。


    在場眾將早先得到消息的時候,就已經恭賀過沈誌祥了。


    但是,此時楊振當麵出示並宣讀了聖旨以後,這些人再一次圍繞著他恭賀不絕,也讓沈誌祥的心裏再一次高興不已。


    沈誌祥出身的遼陽沈家,原先並不是世襲的將門,相反,他們的家族是這個時代叫人輕視的商人出身。


    那個讓沈家發跡的人物,也就是前東江總兵沈世魁,最早就是通過貿易的渠道,與毛文龍搭上了線,才得以進入毛文龍的軍中。


    當然了,也正是因為他並非世襲的將門出身,沈世魁在東江軍中的威信,始終樹立不起來,不得不一再通過聯姻的辦法結交將門。


    也因此,即使他後來當上了總兵,也依舊難以服眾,建立不起來絕對的權威,東江鎮後來的亂象,內訌,內鬥,都跟這個情況有關。


    對於這個情況,沈誌祥作為沈世魁的繼承人,他豈能不知道症結何在?


    如今楊振把奪取金州旅順首功安在了他的頭上,讓他一舉獲封為大明朝世襲罔替的襄平伯,一舉改變了遼陽沈氏的出身,這叫他如何能不高興呢?


    這可是他沈誌祥的叔父沈世魁努力奮鬥了一輩子都沒能做到的事情啊!


    而這一切,歸根結底,卻是來自於眼前這個“甥婿”。


    “都督言出必行,言出必踐,真叫人心服口服。沈家能有今日之封,全是都督成全,都督對沈家有再造之恩,請受沈誌祥一拜!”


    沈誌祥原本就是跪在地上領受朝廷的旨意,此時接過詔書以後,順勢朝著楊振拜了下去。


    “欸呀呀,使不得,使不得。莫說襄平伯與我同是封伯,地位相當,無高下,就單說你是我楊振的舅丈這一條,就不能行此禮跪拜於我啊!快請起,快請起!”


    楊振笑著將跪在地上的沈誌祥攙扶起來,請他坐下,然後轉而麵向在場的眾將說道:“你們應當都知道了,我將朝廷增設的金海鎮分為了五路,加上遼海西岸上的鬆山城,金海總鎮府下,一共可任六位協守的總兵官。


    “如今,我已奉旨委任了夏成德為鬆山團練總兵官,其他金海五路當中,委任了祖克勇為金海東路協守總兵官,呂品奇為金海北路協守總兵官,袁進為金海西路協守總兵官。目前,還剩下兩路協守總兵,未曾委任,就是南路和中路。”


    說到這裏,楊振一邊喝著茶水,一邊打量著眾人。


    此時,已經獲得任命的袁進、仇震海等,自是笑嗬嗬地看著,無動於衷,而張得貴、沈誌祥以及其他人卻是屏住了唿吸,等待著楊振的下文。


    “老張?”


    “卑職在!”


    “我能有今日,離不開你的幫襯,征東先遣營能有今日,成為征東先遣軍,也離不開你的幫襯。”


    “都督過獎了,卑職——”


    張得貴正要謙讓,卻被楊振揮手打斷:“你不必謙虛。沒有你在後方打理糧餉,督促彈藥,我們就是生出三頭六臂,也打不贏那麽多仗。你的功勞,我看在眼裏,大家也看在眼裏。”


    楊振這麽一說,在場的眾將皆點頭稱是。


    張得貴外出帶兵打仗的機會不多,整日忙碌的,都是些默默無聞的雜物活。


    協理營務處管的,就是全軍的吃穿住用行之類的雜事,比如礦場,工地,彈藥,鐵器,糧草,車船,騾馬,倉儲,賬目,錢財物等各種軍需。


    這些事務雖然沒什麽生死考驗,可是其中耗費的心血艱難,他自己卻是甘苦自知。


    當下,張得貴聽見楊振所說的話,又看見眾人對他認可,眼睛裏突然就湧上了淚花。


    “旅順口樣樣都好,就是一開春的時候風大,你看看,在這屋裏都能叫風迷了眼睛!”


    張得貴一邊用衣袖擦拭湧出的眼淚,一邊掩飾著心中的感動,嘴裏說著沒頭沒腦的話。


    但是任誰一看,就都能知道怎麽迴事。


    楊振見狀,哈哈一笑,隨後說道:“張得貴聽令!”


    張得貴聽見這話,連忙來到楊振麵前,單膝跪地對楊振說道:“卑職聽令!”


    “好,今日本都督奉旨委任協理營務處副將張得貴,為金海南路協守總兵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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