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程秀其實並沒有走太遠。

    他根本沒有什麽親戚可以投奔,也根本沒有任何目的地。

    他怕小茶杯在車上顛久了會累,於是就先去了廣州。

    他先找了個小旅店住下了,然後打算明天就先出去找房子,找到落腳地後,再開始找工作。

    至於到底是找會計工作還是幹迴老本行,他很猶豫。

    他現在做會計有了一段時間的工作經驗,但是遠遠比不上廚師的經驗有利,考慮到近期要糊口之類的問題,確實是在飯店找活兒靠譜一些。

    李程秀琢磨了半天,決定寫兩份簡曆,都試一試,能找到哪個就先幹哪個。

    小茶杯在車上顛了兩個多小時,精神不太好,半耷拉著眼皮趴在床上,有氣無力的樣子,李程秀把狗糧送到它嘴邊,它聞了聞,就把腦袋撇一邊兒去了。

    李程秀以為它累了,揉著它脖子給它按摩了一會兒,再給它把窩鋪好了,讓它睡覺。

    這個旅館不太幹淨,一扇窗戶是壞的,怎麽關都關不嚴,留下一道四指寬的縫兒,唿唿往裏灌風,雖然現在天氣暖了,但是入夜了還是有些冷的。

    李程秀把窗簾拉緊了,全身疲憊的仰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有些發黃的天花板發呆。

    他又得一切重來了。

    住處,工作,全都要重新去找,去適應。就好像過去的十多年,他隻是活著,卻什麽也沒收獲。

    他想不通,自己的日子怎麽就過的這麽難呢。

    這種無望的感覺難受的讓他窒息,李程秀甚至恍惚間就忍不住想,自己究竟是為什麽而活著?活著這麽累,又沒什麽好事,這究竟是為什麽活著呀。

    就在李程秀奔波於廣州找房子的時候,邵群那邊兒已經快瘋了。

    他等了好幾天李程秀的電話,天天盯著手機都快把手機瞪出窟窿來了,卻屁也沒等到。

    他漸漸就覺得事情不太對,他本來也沒抱多大希望李程秀會打電話給他,但是他既然答應從黎朔哪兒搬出來,至少給他個信兒吧。

    他又不敢貿然去找他,李程秀現在還很排斥他的樣子。

    可是等了好幾天後,邵群終於等不下去了,開著車就過去了。

    找到他住的地方按了半天的門鈴,裏邊兒一點反應都沒有。

    邵群猛地一拍自己的腦袋,心說自己急糊塗了,這個點兒李程

    秀肯定還在公司上班兒呢。

    他想了想,也不願意在他和黎朔同居的破地方等著,幹脆就開車去了李程秀的公司。

    結果一到那兒才知道,李程秀早好幾天前就辭職了。

    邵群腦子嗡的一下,一股寒意就從腳底心直接衝到了腦門兒,不好的預感隨即纏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他跟逃命似的迴到車上,幾乎飛車迴到了李程秀住的地方。

    他按著門鈴的手幹脆就不撒了,足足按了五六分鍾,裏邊兒一點反應都沒有,最後他幹脆用拳頭去敲門,一邊兒敲一邊兒喊,“李程秀!李程秀!”

    這小區的保安係統非常好,邵群這麽大的動靜,終於引起監視器那頭的保安部的懷疑了,不到一會兒就上來兩個人。

    那倆小保安是典型的南方人身材,一看邵群人高馬大的,表情都不太自在,就問他幹什麽呢,這樣會影響其他住戶。

    邵群喘著粗氣,臉色很難看,“我在找我朋友。”

    其中一個保安看了看門牌號,歪著腦袋迴憶了一下,就拿對講機跟保安部通話,“1818的住戶前幾天是不是搬走了,那天誰值班的?”

    一會兒那邊兒傳來了迴話,“是搬走了,十二號一大清早天沒亮就走了,小吳值班的,還幫著他提了一段兒行李。”

    邵群臉色一片慘白,不死心的問道,“他去哪兒了?”

    小保安“哎呦”了一聲,“老板,這我們哪裏會知道。”

    邵群晃晃悠悠的下了樓,覺得雙腿直抖。

    他坐到車裏就給小周打電話,讓他去找李程秀。

    他腦子亂成了一團,說話都有些不利索,李程秀可能就此不見的恐懼,如一團陰雲無情的壓在他的頭頂,他身體遍寒,胸口悶的喘不上氣來。

    他想了半天,想起也許能有線索的人,就翻著聯係人,終於找到了adrian的電話。

    adrian早把邵群的電話給刪了,毫無防備的就接了。

    邵群也不跟他廢話,低聲道,“adrian,李程秀去哪裏了?”

    adrian在那頭愣了一下,“邵群?”

    邵群不耐道,“他去哪裏了?”

    adrian這才反應過來,嗤笑道,“程秀跟黎朔去美國了。”

    邵群腦中一片空白,心髒瞬時一陣劇痛,好半天才迴過勁兒來,顫

    聲道,“不,不可能,他說他”邵群想起了那天的情景,李程秀隻說會從這裏搬出去,他哪裏想到,黎朔會真的扔了這邊兒的事業,把李程秀騙去國外了。

    adrian冷笑了一聲,“邵群,你就給自己積點兒陰德,別煩他們了,人家到了美國該結婚結婚了,你要是對李程秀還有點兒感情,不如祝福他幸福快樂。”

    “放屁!”

    邵群突然嘶吼了一聲,把adrian嚇了一跳。

    邵群掛了電話,手指顫抖著翻著電話本,馬上給一個朋友去了電話,“幫我查查這幾天去美國的出境名單,裏麵有沒有一個叫李程秀的”

    折騰了一下午,邵群才查出李程秀根本沒有出境,甚至各個航空公司都沒有他的信息,他連飛機都坐過。

    邵群心情複雜,一方麵他放下心來,至少李程秀沒去美國跟黎朔團聚,可另一方麵,李程秀就這麽憑空消失了,中國這麽大,要找一個沒留下任何痕跡,也沒有親戚朋友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邵群現在悔不當初,他那天不該逼李程秀的,他哪想到,就這麽把人給逼跑了,他現在要去哪裏找他。

    邵群在車裏從中午做到了天黑,人一下都挪過地方,在這個狹窄昏暗的空間裏,一個人獨自品嚐著孤獨和後悔。

    他從來沒有這麽慌亂過,幾十億的資金投進去眼看出不來的時候,他都沒有像現在這樣驚恐害怕,失去李程秀的恐懼,已經快要把他擊垮了。

    突然他的電話響了起來,邵群猛的拿起電話,心中還期待著什麽。

    上麵是一串陌生的號碼,而且是從國外打來的。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個區號是美國。

    邵群按下通話鍵,那頭沉默了幾秒,才開口道,“我是黎朔。”

    邵群深吸了一口氣,強自鎮定下來,就算黎朔不找他,他也要去找黎朔的,這時候電話來的正好,他沉聲道,“李程秀在哪兒。”

    黎朔在那邊頓了一下,語調突然拔高了,顯示出了他的憤怒,“你居然還敢問我,我還想問你呢!”

    邵群最後的一絲希望也宣告破滅,整個人如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軟在椅背上,“他不見了”

    黎朔怒道,“邵群你這個畜生,你把程秀逼的東奔西走的,連個安生的地方都找不到,現在你高興了吧,他不見了,他徹底不見了!”

    邵群心已經疼的說不出話

    來了,眼眶一熱,眼前瞬時模糊了。

    他拿手罩住了眼睛,啞聲道,“他可能去哪兒”

    “我怎麽會知道,他說他去投奔一個親戚了,可是我從來沒聽他提起過什麽親戚。”

    邵群哽咽道,“他沒有親戚”當年幫他還債的時候,小周已經把李程秀老家的情況給他說了一遍,李程秀哪有可以投奔的親戚,把錢還清了後,他們根本不聯係了。他想不出李程秀能去哪裏,中國這麽大,他哪裏都可能去,即使是一個深圳,找一個人沒有住處沒有工作沒有朋友的人,談何容易。

    黎朔狠聲道,“邵群,程秀身上沒多少錢,狀態也很差,又舉目無親的,如果他出了什麽事,我絕不會放過你。”

    邵群沒說話,如果李程秀出了什麽事,他也不會放過自己的。

    黎朔似乎是連跟他多講一句話都覺得浪費,語帶厭惡道,“把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收拾迴去,我要馬上迴國,也許還能找到些線索。”

    邵群沒說什麽,徑自把電話給掛了。

    他把臉埋在了方向盤裏,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肩膀微微顫抖著。

    李程秀找房子速度倒是很快的,這方麵的經驗他少說不下二十次了。

    很快他就找到了一個小公寓。這次他運氣不錯,之前的住戶是個學生,簽證突然下來了要出國,房子還沒到合同時間,提前退掉了就不能退押金,所以他就很便宜的租給了李程秀,而且隻能租兩個月,兩個月後就得重新跟中介簽合同了。

    這倒是正和李程秀的心意,他想著到時候找到了工作,如果距離太遠,還得搬家,兩個月的落腳點其實正好。

    這房子雖然舊了些,但是還算幹淨,關鍵是交通比較方便,李程秀一下午就把幾件隨身的行李搬了過去。

    他打掃了大半天,總算把屋子收拾了出來。

    因為忙了太久,就沒太注意小茶杯,等到晚上喂它吃飯的時候,發現它還是沒精打采的樣子,東西也沒吃多少。

    李程秀以前沒養過寵物,以為它就是累了,到新環境需要適應,一時也沒往心裏去。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他就開始拿著簡曆到處找工作。

    一連幾天下來,機會有那麽幾個,但是也不知道希望大不大,李程秀隻能等著。

    他每天都是早出晚歸的,迴到家已經累的快虛脫,幾乎是倒床上就能睡著。

    隻是這兩天他發現了一個讓他頗為頭痛的事。

    那就是他的隔壁的房間,隔三差五的要傳來砰砰砰的聲音,就好像在拿皮球敲地板。這裏隔音效果不太好,聲音傳到他這邊兒的時候還很清楚,隻要一敲起來他就沒辦法休息。

    李程秀剛搬到這裏,不想跟鄰居有什麽不愉快的,於是開始就想著還是忍著吧。

    可是忍了幾天之後,他就有點受不住了。

    這些日子裏的疲勞奔波,生活的變動,對黎朔的歉疚,對邵群的憤恨,全部都糾結在他心頭,這砰砰砰連續不斷的噪音,把他心緒的煩躁簡直推向了一個高峰,一聲一聲的好像打在他腦門兒上,他不知道怎麽的,想尖叫,想哭,想把堵在喉頭吐不出咽不下去的情緒,給宣泄出來,仿佛如果它們不出來,他的身體就要爆炸了。

    他腦子一熱,就衝出了門,用了敲了幾下隔壁的房門。

    裏麵的聲音停了下來,一會兒,腳步聲一步一步的靠近大門。

    李程秀突然有些緊張,萬一對方是不講理的人,他該怎麽辦。

    門打開了,裏麵是一個最多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身材非常高大,赤裸著的上身露出了結實的胸膛和整齊的八塊腹肌,皮膚是頗為迷人的麥色,長得相當端正俊美,渾身上下都撒發著年輕人的活力。

    他皺著眉頭看了一眼李程秀,口氣有些不耐,“幹嘛?”

    李程秀注意到一個籃球咕嚕咕嚕的滾到了他腳邊,想來那噪音就是這玩意兒發出來的。

    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這個,你在,家裏,玩兒籃球?”這個年輕人看上去不太好惹,而且身材這麽健壯,比他高了大半個頭,李程秀很難不緊張。

    那年輕人看了眼腳邊兒的籃球,“怎麽了,這裏是一樓。”

    李程秀道,“這個,很吵,我隔壁,聽的很清楚。”

    那年輕人“哦”了一聲,撇了撇嘴,“我又沒在晚上拍,這裏隔音不好,你不會忍忍啊。”

    他明顯沒把李程秀這樣瘦了吧唧一臉窩囊的人放在眼裏。

    李程秀怔了一下,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看到那年輕眉頭都皺了起來,脾氣不太好的樣子,硬把嘴裏的話咽了迴去。

    那人瞟了他一眼,二話不說,砰的把門關上了。

    李程秀一臉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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