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程秀和黎朔過了近半個月風平浪靜的好日子。

    李程秀覺得倆人的生活大概就跟普通夫妻差不多。

    兩個人早上一起出門,黎朔會特意先饒一圈把他送到公司,再自己去上班。中午休息的時間必然要聊上十來分鍾的電話,晚上李程秀總是爭取早迴來,能讓黎朔一進門就能吃上飯。黎朔要比他忙很多,可是平時不管迴來多晚多累,隻要看到李程秀在幹活,必然要去幫一手。

    晚上他們靠在一起看看電影,聽聽音樂,生活是那麽悠然自得。

    李程秀說不清他對黎朔的感情是不是喜歡,他隻知道他非常樂意跟著個人呆在一起,並且心存感激。

    過了幾天,黎朔跟他說他要迴趟家。

    李程秀愣了一下,想起來他的父母都在美國。

    黎朔走的時候並不匆忙,還頗為遺憾的說,“真可惜,這次是被我爸臨時叫迴去的,早知道近期要迴去,就給你辦個簽證,現在實在來不及了。”

    李程秀不好意思的笑笑,不知道怎麽迴答。

    黎朔頗為遺憾的說,“我跟我爸媽提起過你,他們一直想見見你呢。”

    李程秀驚訝的看著他,“你的父母”

    黎朔笑道,“他們都是很開明的人,放心吧,我的性向早就不是秘密了。”

    李程秀心裏有幾分羨慕。

    黎朔即有家人,而且家人還如此的通情達理,多麽的幸運啊。

    黎朔一邊整理行李一邊道,“不過也好,下次我能倒出比較長的假期再幫你辦個簽證,我們一起迴去玩玩兒,這次我可能幾天就迴來了。”

    李程秀點點頭,“小心點。”

    黎朔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這幾天習慣有你在了,說不定會去這幾天會很想你,你會不會想我?”

    李程秀靦腆的笑笑,很誠實的點點頭。

    黎朔眼睛都笑彎了,過來就又親又抱的,說給他帶好玩兒的東西迴來。

    兩個人都以為這趟旅行就像普通的出個差,卻沒想到自此一別好久,下次再見,已經物是人非。

    臨走前黎朔特意給李程秀的手機開通了全球通的業務,還給他存了好幾千的話費,說直接就可以給他手機發短信打電話,還跟在國內一樣。

    黎朔沒告訴他就是話費會貴出幾倍,李程秀信以為真,隻道真方便,他一直以為打越洋電話什麽的,需

    要前麵加好多好多數字,轉好幾個彎兒才能到。

    黎朔走的那天早上李程秀特意給他煮了他喜歡吃的蟹粥。

    黎朔出門的時候,就說要直接去機場,今天沒法送他去上班了,讓他自己小心點。

    李程秀點點頭,囑咐他路上小心。

    黎朔捧著他後腦勺,細細密密的親吻著他,李程秀不知道怎麽的,心裏有些難受。

    黎朔不過幾天就迴來了,為什麽他卻覺得兩個人像永別一樣。

    他勉強壓下心裏異樣的感受,笑著把他送出了門。

    黎朔等飛機的時候,李程秀已經坐在辦公室了,他就一直給他發著短信閑聊。

    等到黎朔上了飛機,李程秀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他沒有坐過飛機,總覺得那麽一個東西飛在天上,有點玄乎,何況黎朔還要做坐那麽久,他不僅有些擔心起來,一天下來幾乎是數著時間過的,希望黎朔到了之後能第一時間給他報平安。

    等到晚上的時候,黎朔打來了電話,那邊吵雜不已,他說自己剛下飛機,正在入關。

    李程秀繃了一天的心弦終於鬆懈了下來。

    黎朔的聲音聽上去很輕鬆,隻是旅途的勞頓還是有些遮掩不住,李程秀就囑咐他到了家趕緊休息。

    兩人沒聊太久就掛了。

    李程秀收拾好躺倒在床上的時候,黎朔又給他發了短信,竟是一張照片,照片裏他拿手指指著自己的胡渣,狀似無奈笑著。

    李程秀忍不住笑了笑,給黎朔迴了短信,“你昨天怎麽忘了刮胡子。”

    黎朔迴道,“昨天隻想著早上的飛機,要早點睡,就給忘了,在飛機上又沒有心情刮,我媽看到我這樣,一定要嘲笑我。”

    兩個人互相說著些毫無意義的話,李程秀卻覺得無比的輕鬆自在。

    短信聲響起,他毫不猶豫的按開,打開一看,卻是一段似曾相識的話,“程秀,很想你。”

    李程秀有些奇怪,兩個人在聊別的,黎朔怎麽突然冒出這麽一段話,他剛想迴,才猛然發現,發件人是個陌生的號碼。

    李程秀整個人都繃了起來。

    他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陌生的號碼一律忽視,剛才因為一直和黎朔發短信,就疏忽了,把這短信當成他發的就直接給打開了。

    他知道這個號碼的主人,十有八九是邵群。

    這下他也沒有和黎朔聊天的心情了,匆匆說了自己明天上班,要睡覺了。黎朔就說等他安頓好了再聯係他。

    李程秀就跟電話那頭有什麽吃人的怪物一樣,匆匆關了機,把手機塞進了抽屜裏。

    黎朔不在,他才知道一個人是多麽的孤獨和惶恐。

    黎朔走得頭兩天,還是好好的,黎朔沒事兒就會給他發發短信,打打電話,還會給他講一兩個他爸媽的笑話。

    可是到了第三天,黎朔一整天都沒有消息。

    李程秀有些奇怪,就給他發了信息,可一直等了好幾個小時都沒有迴。

    李程秀算著時差,覺得這個時候打電話不合適了,打算明天再打,也許黎朔有事在忙。

    第二天他打了兩個電話,黎朔都沒有接。

    當李程秀終於意識到不對勁兒的時候,黎朔已經有三天完全沒有消息了。

    李程秀終於著急了,連續給他打了個好幾個電話,後來還打個了他的助理,希望能有個消息。

    他的助理是知道他們的關係的,以前李程秀在黎朔的事務所實習,他們就認識,助理在電話裏遮遮掩掩的,什麽也不肯說,隻說讓李程秀等等,黎朔沒事,忙完了就會聯係他。

    黎朔做事一直是非常有分寸的,即使再忙,也不會讓他平白無故擔心這麽多天,連一條短信都到不出空來迴,除非真的遇到了什麽事。

    李程秀心裏的不安逐漸擴大,腦子裏亂糟糟的。

    又過了兩天,黎朔終於來電話了,李程秀看到來電顯示的一刻激動的手都抖了。

    “喂”電話那邊兒傳來了非常疲倦的聲音。

    李程秀心裏一酸,知道黎朔真的出了什麽事,他從來沒聽黎朔發出過如此沮喪和疲憊的聲音。他總是自信而穩妥的,即使累壞了情緒也不會低落。

    “黎大哥,你怎麽了?”

    黎朔輕輕歎了口氣,“程秀,對不起,我這些天實在是我這裏出了點意外,我暫時迴不去了。”

    李程秀心裏咯噔一下,“你的父母”

    黎朔輕聲道,“他們很好,是我在中國的業務出了問題。”

    李程秀問道,“很嚴重?”

    黎朔“嗯”了一聲,“這件事很複雜,我被人誣陷了。現在隻要我一踏進中國的地界,立刻就會被逮捕,我現在人在國外,一切發生的又太過倉促,一時之間,水深水

    淺我試不出來,現在我不能冒著風險迴國,你可以理解嗎。”

    李程秀心裏克製不住的顫抖著。

    連黎朔這樣的人都能露出如此頭痛的一麵,可見這事有多嚴重。

    “黎大哥”李程秀想安慰他,卻不知道說什麽好。

    “我本來不想告訴你讓你擔心的,可是考慮到你的安危,我實在瞞不下去。”

    李程秀一激靈,“什麽,意思?”

    “這次的事,十有八九是邵群幹的。”

    李程秀身體一震,感覺一盆冰水兜頭扣下,涼意瞬間爬進了四肢百骸。

    黎朔續道,“我現在擔負的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年。其中根本不涉及第三方利益,我的意思是,不管結果如何,損失或者受益的隻有可能是當初的一個公司的法人代表及其債權人,也就是國有銀行,任何人試圖誣陷我,都得不到好處。那個公司的法人已經根本找不到了,銀行更不可能做這種毫無益處的事,如果這裏麵不涉及利益,那我隻能想到私人恩怨。”

    黎朔頓了頓,續道,“說到私人恩怨,考慮過時間,手法,和政府部門影響力等因素之後,我目前隻想到邵群。”

    李程秀急的想哭,“黎大哥,真的是他?”

    黎朔沉吟道,“十有八九,這個事情解釋起來太複雜,光當初破產案的一係列卷宗就有半人高,我現在要找到證據給自己辯護,恐怕少說要花個一年半載的。”

    “那你,不能迴來了?”

    “短期之內恐怕不行,我無法冒著被捕的風險迴國。如果我留在美國,這件事最遭的情況是我永遠無法入境,但是我迴去最遭的情況是被刑拘。”

    李程秀心裏難受極了。

    如果這件事真的是邵群幹的,那就是他連累了黎朔。就算不是邵群幹的,黎朔栽了個大跟頭是個事實,短則一年半載無法迴來,他辛苦在深圳建立起來的一切,就都荒廢了。

    黎朔續道,“我現在很擔心你,如果這是邵群主使的,那麽我怕他下一步針對你會有所行動,我那裏恐怕你又不能住了。我已經聯係了我的助理讓他給你找房子,這個你暫時不用擔心。”

    李程秀心中一片悲涼,他突然就厭倦了這種東躲西藏的日子,一次又一次,他究竟要躲避邵群到何時呢。邵群不僅把他的生活攪成了廢墟,還連累了黎朔,他何如賠得起這麽大的罪。

    李程秀難過道,“黎大哥,

    對不起”

    黎朔那邊沉默了一下,輕聲道,“程秀,我並不想聽到你的道歉。這件事究竟真相如何,現在還無法確定,就算真的是邵群做的,也不是你的錯。這兩天我想了很久,很多。其實我這次迴來,是我父親由於健康原因,想要退休,他的主顧希望我能接手他的工作,我本來是不感興趣的,我更樂於開創自己的事業,可是現在突然出了這麽大的轉變,我想也許這是命運給我的指使,也許我該留在美國發展一段時間。我現在有一個問題想問你,這個問題的答案,才是我想聽的。”

    李程秀啞聲道,“什麽?”

    “你願意來美國嗎?”

    李程秀一愣。

    “我知道這個問題需要給你時間思考,這是一個很重大的決定,需要顛覆你過去的生活,離開你熟悉的環境,這對任何一個人,都是一個挑戰。但是隻要你願意,一切都可以被克服。語言,環境,朋友,工作,全部都可以克服,這裏有我,隻要你願意來。這裏每個人都會歡迎你,我父母也很樂意見到你,隻要你願意。”

    放下電話後,李程秀的心情很久都無法平複下來。

    他覺得自己的生活,又一次被顛覆了。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這是他奢望已久的平靜的生活,怎麽又變成了現在這樣?

    黎朔答應給他時間好好考慮,但同時讓他把證件交給他的助理,給他辦理簽證。

    黎朔的原話是,“辦簽證這段時間你可以好好考慮,哪怕在登上飛機之前,你都可以反悔,但是我真的希望兩個月後,能在美國擁抱你。”

    李程秀清楚的知道,如果他不去,就徹底辜負了黎朔,而且他們之間,也就到此結束了。

    可是要他一個年近三十的男人,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撿起十多年沒碰的英語,重新開始全新的生活,談何容易?

    如果他隻有十幾二十歲,這是個令人興奮的挑戰,可是在他這個年紀,就是次冒險。

    他既沒有好的學曆,也沒有語言技能,難道到了美國,一切依靠黎朔嗎?那成了什麽?

    在國內,即使他同樣沒有親人朋友,可至少他熟悉這裏的一切,他能找到糊口的工作,不會讓自己陷入一片焦慮之中。

    李程秀的心裏,是真的不想去的。

    他不是個勇敢的人,也不敢擅自做出改變。他這麽沒用的人,花了十年的功夫,都沒有在這個城市站住腳

    ,談何異國他鄉呢。

    可是黎朔

    李程秀真的陷入了兩難。

    下班迴家被邵群堵到的時候,李程秀並沒有太意外。

    很奇怪,他既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畏懼萬分,他隻知道該來的總會來。

    一顆心被反反複複的傷透了,結成冰,化不開,也是很正常的。

    邵群臉色看上去不太好,好像很久沒睡了,但是見到他的時候,仿佛一下子有了精神。

    邵群看著李程秀的時候,眼中的情緒好像快要滿出來了,剛要張嘴,李程秀卻比他快一步說了話,那聲調既冰冷又疏離。

    “黎大哥,出事了,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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