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的時候,一輛軺車在一小隊騎士的護衛下駛進了離石驛站。軺車穩穩的停在了驛站門口,十餘名騎士整齊的落馬拱衛在詔車周圍,馭手將車簾一挑:“都尉大人!驛站到了!”


    “嗯!”隨著男人渾厚的應聲,一位秦將走出了車廂。


    那將軍約莫二十來歲,身高膀寬,一臉精悍之色。黑色的胡服緊裹著他那健壯而勻稱的身軀。他那黑中透紅的清秀的麵孔,像塗了油彩似的閃閃發光。兩條漆黑的、濃厚的眉毛,有力地向上揚,將到頂端時,才彎成形。一雙像烏黑發亮的眼睛,機靈地、警覺地掃視著驛站四周的環境。


    驛吏識得此將忙過來行禮:“小吏見過小侯爺!”


    那侯爺看了驛吏一眼:“免禮,我來問你,那個叫姬良的可住在這裏?”


    驛吏一驚忙道:“在!在,就住在裏間。”心想莫非那姬良是匈奴的探子?這裏北通代、雁門、雲中三郡,西近上郡、九原郡。離石要塞是秦國和匈奴和東胡作戰的後方基地。常有東胡和匈奴的探子化妝成客商前來刺探軍情。眼見武城侯親自帶兵來拿那姬良,想必這姬良一定就是胡人的探子了。想到這裏那驛吏懊悔不已:難怪這姬良一大早就跑出去了。原來是胡人的探子。昨晚怎麽自己就沒認出來?還好他按規定每晚都將住客的名冊報往軍中,否則隱藏胡人探子,自己的腦袋可就保不住了!


    侯爺點點頭:“你去通傳一下,就說……就說離石要塞王都尉想拜會一下姬公子。記住要客氣一點!”


    “呃?!”那驛吏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原來不是抓探子啊!那這姬良可就是有來頭了,自己要好好伺候了。


    那侯爺見驛吏站在原地沒動便問:“怎麽還不去?”


    那驛吏尷尬的說:“那姬公子一早就跑出去了,現在還沒迴呢!”


    那侯爺吃驚的問:“什麽?走了?往哪走了?”


    驛吏忙解釋:“迴侯爺,姬公子沒走,一大早他找我借了根修路的原木,一個人扛著跑出去了,說是什麽鍛……鍛煉,他的女眷還在本驛裏住著,眼下正在廚裏用磨子磨黃豆呢!”


    那侯爺皺著眉頭說:“原木?鍛煉?黃豆?什麽亂七八糟的?他一大早跑出去幹嘛?難道是去修驛道不成!這樣!本都-尉!就在這兒等他好了。來人!將我的車馬停到車驛去。”


    騎士們齊聲稱:“喏!”驛吏慌忙引著騎士們將車馬停到驛站的車驛中去。


    “你們在外麵候著。”那侯爺隻帶了一名護衛走進了驛站。


    剛坐定一名騎士就跑了進來大聲稟告:“都尉大人!那……那飛車就在外麵的車驛裏!”


    侯爺‘謔!’的一聲站了起來:“什麽!就是蘇都尉說的那沒輪子的飛車?”


    “是!小的送將軍的軺車車去車驛時,發現一輛沒有輪子的馬車就停在車驛裏!極像蘇都尉昨晚說的那輛!”


    “快引我去!”侯爺急衝衝的奔向車驛。


    果然姬良的雪橇車正靜靜的停在自己的軺車邊,那侯爺激動的圍著雪橇轉了幾圈,他用手摸摸雪橇板,又拍拍包了牛皮的刹車架,還掀開車簾看看裏麵。好一會他才站直身子,問一直躬身站在身邊的驛吏:“這車就是那姬公子的嗎?”


    驛吏忙道:“是的。”


    “你可知道這車怎麽行進的?”侯爺問。


    驛吏忙迴道:“迴侯……迴都尉大人,是用兩匹驛馬拉的,你看這車前麵還有車轅呢。”


    “胡說!沒有車輪怎麽行駛的?”


    “迴大人,小人不敢欺瞞侯爺,這車確實就是這樣被馬硬拉著走的,而且還走的飛快。若非小人昨晚親眼所見也是斷然不信的。”


    侯爺說:“帶我去看昨晚的那兩匹驛馬!”他想既然是硬拉那馬必然是極為雄壯的好馬了,上好的馬匹可是軍中急需的。結果在馬廄裏侯爺隻看到了兩匹普通的驛馬正嚼著幹草,另外則有兩匹剛被小吏洗刷過準備給姬良換用。馬廄裏就沒有其他的馬匹了。


    “真是普通驛馬?”侯爺既驚奇又有些失望他想:看樣子這無輪飛車的秘密還是要等那姬公子迴來才能知道了。


    這位侯爺名叫王離,今年二十一歲,是秦國大將軍王翦之孫,王賁之子,字明。始皇統一中國時封王翦為武城侯。王離繼其父王賁為秦將世襲武城候,一直率兵戍邊備胡。眼下職為九原軍都尉正和手下的副都尉蘇角一起駐紮在離石要塞練兵。王離對世襲的侯爵並不滿意,一心希望如父親和爺爺那樣爭取自己的爵位,故他令下屬一律喊他將軍而不是爵位。


    昨晚蘇角在河邊巡視時意外的遇到了姬良的雪橇,蘇角見雪橇無輪卻在冰雪上如飛的奔跑吃驚不小。晚間和主將王離說了,王離先是不信,哪有沒有輪子還能跑的車子。可蘇角卻賭咒發誓,還傳了幾個隨行的小校作證,王離便有些信了。作為職業軍人的王離,馬上就意識到這種飛車在軍事上的價值。


    說到冬季,春秋時期,從十月立冬開始,人們便進入了窩冬期。為了祈禱冬日平安,不要遭受饑寒劫難,大河上下便有了一個久遠的習俗:立冬吃暖羹。一到立冬之日,舉凡山鄉城邑,家家都在院中支起一口大鍋煮暖冬羹。羹者,五穀菜粥也。舂得黃亮的小米,光潔滑溜的麥仁,雪白肥胖的杏仁,紫紅帶核的紅山棗兒,還有青青的秋葵與曬幹的藿菜,殷實之家還要加進各種碎肉骨頭,一股腦兒煮將去,一兩個時辰後便是一鍋五彩紛呈粘滑生香的暖冬羹。唿嚕唿嚕渾身冒汗地喝完這頓糊飯熱羹,便是漫長的冬日了。其時山鄉庶民便是省火縮食,盡可能的將儲存的那點兒五穀接續到來年夏收。於是,民間也便有了冬日寒食的習俗。那時侯,除了楚國江南,秦、趙、燕、齊、中山、衛、魏、韓國等整個北方的山野鄉民,都有冬日寒食的風習。雖然有人說,“寒食”是晉文公為了追念抱木**的介子推,而將清明前一日定為禁火寒食的“寒食節”而起。但究其實,寒食流布天下窮鄉僻壤而成久遠習俗,實在是生計艱難使然。民人生計,暖冬羹之後便是窩冬,農夫歇田,商旅歇腳,百工減勞,大事都要等到來年春迴大地再辦理。邦國政務,立冬節氣後也是多謀而少動,連列國出使的車馬大是冷落,用兵更是自然停止。這是一種久遠的習俗,卻是比禮法更為廣泛地被天下所認同,竟成了不成文的規矩。不管其中包括了多少原由,總而言之是有了“冬夏無大事”這樣的天下之風,也才有了“春秋紀事”的講究——舉凡大事,都發生在春秋兩季。古時候生活條件有限,因為氣候問題,舉行重大活動一般安排在春季和秋季,例如春闈秋闈,秋後問斬,金秋大點兵等,尤以秋季為甚,故有多事之秋,慣看秋月春風等說法,另外,如隔三秋念起來比其它三個都順口,因此人們更傾向於此。


    進入戰國,盡管列國間虎視眈眈,即將大戰的傳聞不斷,暖冬羹的煙火還是彌漫了大河上下。就是打仗,也是開春之後了,窩冬之期想好對策養足精神便是了。不過自秦軍冬征河內後,戰國的冬季作戰也漸漸多了起來,更別說那些曠日持久的大戰了,如燕征齊之站,和秦趙長平之戰都持續了好幾年。不過每逢冬季受天氣影響,大軍的糧草衣物裝備的供應都是為將者第一頭疼的大事。一般隻有趁春秋季囤積糧草備戰。在大雪封住糧道後將軍們更是小心翼翼生怕糧草斷絕後被敵軍所趁。


    眼下雖沒有了六國的敵人,不過北胡和匈奴人依然時常犯境擾邊。戍邊的大軍在冬季除了提前囤積糧草外,幾乎整個冬季都得不到給養的補充。冰天雪地中連信使的往來都大受影響,常常出現小股胡人襲擊了邊軍,直到春季鹹陽才得知的情況。之所以給養在冬季不便運輸的主要問題就是,陸路和水路都被冰雪所封鎖。德水結冰後糧船到不了離石要塞,更比說更北麵的雲中了。山道結冰後車輪打滑難行,除了肩挑背抗的人力運送外,大軍的給養就隻能靠秋季的囤積了。就算用人力運送,一石糧草從鹹陽送到離石要塞也十去其七了。如果能使用這種可以在冰雪中行駛的飛車,那麽給軍隊冬季運輸給養的問題不就可以解決了?


    王離又聽說那駕車的公子是水鏡宮的人,就更相信了。因為水鏡宮是秦墨的根基。墨家的機關術在整個秦國那可是聞名遐邇的。不過當他聽說那駕車的人叫姬良時,倒是大吃了一驚!


    “姬良!你說那人叫姬良?”王離幾乎是從席子上跳了起來。


    蘇角吃驚的說:“是啊,他符傳上是這麽寫的。還有水鏡宮的標記。”


    “什麽?水鏡宮?你可認清了?”王離又吃了一驚。


    蘇角奇道:“是朵玫瑰,我看清了,怎麽了?有何不妥?要不要我去把他抓來……”


    王離一擺手:“不用,我明天親自去一趟。”轉頭又平靜的對蘇角說:“蘇都尉今天也幸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蘇角說:“可是,那姬良……”


    王離平靜的說:“我自有主張。”


    蘇角退下後,王離端坐帳中,陷入了沉思,良久他喃喃的自言自語說:“難道真是那個人?不會的。不過若是水鏡宮放出了他,就又可能了。”於是王離更決定要會會這個姬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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