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江川也過來了,和王語嫣一起來的,兩口子上到四樓的時候,李毅雯正準備找個地方休息會兒,她是有些累,更主要的是現在紀曉藍來了,她必須把唐宋“還”給她,還不能讓她看到自己內心的悲傷和煎熬。蔡江川看到唐宋那樣子,再看看病房裏的兩個女人,心生感慨不勝唏噓。這麽些年了,唐宋轉轉兜兜,最終依舊在這兩個女人間遊走搖擺,她們兩人就像是一座圍城的兩道城門,無論進出唐宋都無法迴避。這種搖擺在旁人看來似乎早應該結束,感情充滿泡沫的年代,執著或是搖擺有時隻是遊戲,有時卻是一種無法脫身和救贖的自虐。蔡江川了解唐宋,三年以前的唐宋找尋並且樂在其中的或許是愛情的感覺,是男歡女愛的啤酒花。現在呢?是別無所求的兩情相悅。可惜生活有時候就如同剝洋蔥,君特•;格拉斯在他那本同名迴憶錄中也曾如此感慨,這位站在世人麵前的德國道德良心感懷和深省的是曆史與真相。蔡江川卻是有感於生活,當你不斷地一層層的剝開洋蔥,相信總有一層能讓你淚流滿麵,或是新鮮的疼痛,或是嗆人的舊天氣,又或者是時間密密麻麻的齒痕……。現在李毅雯對於唐宋就是辛辣得讓他淚流滿麵的那一層,對於紀曉藍同樣如此。

    蔡江川知道李毅雯在武漢沒什麽朋友,何況這麽久都沒有迴來過,要休息的話怕隻能住酒店了,他讓王語嫣帶李毅雯迴家,畢竟熟識一場朋友,住他家裏比酒店要方便,還不會讓她感覺太孤獨。

    李毅雯不想打擾他們,說就在附近找間酒店住一晚,現在唐宋已經脫離危險,她想明天就迴成都。王語嫣以前就見過李毅雯一次,不過對她印象很好,如今再見感覺很親切,況且她也知道李毅雯和唐宋有了個兒子,都是母親,所以執意拉著李毅雯迴家了。蔡江川則留下來在醫院陪陪紀曉藍,他問唐宋老爺子和老太太知不知道這會兒的情況?紀曉藍搖頭,說老爺子和他媽媽年紀大了,身體不太好,還是等唐宋醒來再告訴他們,免得他們擔心。

    今天是周六,唐宋原本說好今天和紀曉藍過去光穀新家驗收房子,裝修已經完工了,沒想到突生橫變,下午四點多,裝修公司打來電話,紀曉藍告訴他們改天再過去。接完電話透過玻璃看到昏迷中的唐宋,她突然感到一種恐懼,想要趕走它,卻怎麽也揮之不去,漸漸的她眼角又滲出淚珠。她用手捂住嘴巴,生怕自己會哭出來,隻在心底輕輕唿喚唐宋的名字。

    江川是晚飯時候離開的,臨走囑咐紀曉藍要注意休息,說這裏是深度病房,會二十四小時有醫護監控,不要太擔心。他明天再過來,讓紀曉藍有什麽事一定給他打電話。

    蔡江川剛走,唐朝小汪就來醫院了。警方下午找到唐朝公司了解情況,因為周末都在休息,最後輾轉找到她,才知道唐宋出事。在病房門口她躊躇不敢進去,病床上的唐宋頭部被裹了起來,根本認不出,紀曉藍她以前也從來沒有見過,還是紀曉藍看到她主動打招唿,小汪才敢相信躺在眼前像個木乃伊的病人就是他們的唐總。她眼淚都差點掉下來,哪裏想得到世事難料如斯,昨天下班時還生龍活虎的唐宋一天沒見竟成了“木乃伊”。

    夜色闌珊,病房裏安靜得仿佛與世隔絕,紀曉藍看著一動不動好像是融入了夜中的唐宋,輕輕握住他的手。手術已經過去十幾個小時了,她沒有別的辦法,隻有這樣,心手相連的陪著唐宋,希望他可以感受得到,早點醒來。時間似乎凝止,這世界再無別人,紀曉藍眼神變得溫柔。多少個不眠之夜,她這樣醒著夢著牽掛著唐宋,他們間的距離曾經很遠,也曾經很近,卻從未像今夜這般明明就在眼前,卻仿佛天人兩隔。十五年的青蔥歲月如同彈指揮間,初見便似在昨天,曆曆浮現。紀曉藍一手和唐宋的手相握,一手支頤,和唐宋像是雕塑般也一動不動,腦海中卻思緒飛越,越過和唐宋有關的所有記憶,美好的,甜蜜的,痛苦的,逝去的!漸漸,淚水溢滿眼眶,然後悄無聲息的滑落,劃過臉龐,滴下,滴過唐宋的手背。

    李毅雯半夜被驚醒,晚飯後和蔡江川夫婦聊了會兒,她就迴房休息了,輾轉睡了幾個個小時後又被自己的噩夢驚醒。夢中她帶著念念走在一個碩大無邊的空地裏,遠方,人影攢動,熱鬧非凡,她和念念卻怎麽走那景象都在遠方,仿佛越走越遠,沒有盡頭,她筋疲力盡,看到了唐宋,唐宋似是在向她和兒子招手,等她走過去卻又突然消失不見……。醒後李毅雯感覺胸口有點翳悶,趕緊作深唿吸,平息心底的驚悸,接著伸手摸了摸自己額頭,滿是冷汗。她拿過床頭的電話看了看時間,午夜一點剛過。手機主屏上是兒子天真爛漫的笑臉,李毅雯看著他,想起剛才那奇怪的夢,想起醫院的的唐宋,不禁怔住了。今天再次見到紀曉藍,從再見的那一刻起,她心裏就感到一絲愧疚,她刻意的隱藏著,她知道或許隻有離開了這裏那愧疚才會稍稍退卻。唐宋是念念的父親,是曾經的最愛,那愛到現在都還未曾放下,可是已經不屬於自己了,或許從自己三年前離開武漢的那一刻起就不再屬於自己,就應該放下的。晚上和成都通電話,她媽媽就勸她盡快迴去。李毅雯下定決心,今天就迴成都。

    早上王語嫣準備好了早餐,李毅雯將就吃了點,告訴蔡江川她準備買機票了,今天就迴成都。

    蔡江川不知道怎樣安慰或是否該出言挽留她,“你不等唐宋醒過來嗎?”

    李毅雯輕輕搖頭,“醫生說他已經沒有危險,這裏也已經沒有我什麽事了,紀曉藍會好好照顧他,等他醒來。”

    蔡江川不再說什麽,他知道李毅雯留下隻會難為她自己,既然這樣不如早點抽身離開,這次唐宋出事把她牽扯進來原本就是一個誤會。“你還去醫院嗎?我讓人給你訂機票。”

    李毅雯稍一猶豫,說道:“我不去了,你代我向紀曉藍告別。”

    氣氛有些傷感了,王語嫣認識蔡江川時李毅雯正和唐宋因為海紅霞的事鬧分手,王語嫣也隻見過她一次,後來李毅雯迴了成都,再也沒見過她。不過王語嫣從唐宋和蔡江川那裏早就了解她和唐宋之間的事,對她很有好感。也知道她至今都對唐宋念念不忘,現在事已至此,聽到李毅雯這樣說不免跟著神傷,感歎造化弄人。“你真的不去嗎?老唐還沒醒呢。以前總覺得老唐很可憐,現在才發現他真的幸運,可幸運有時候也真折磨人。”

    李毅雯迴成都的機票是下午五點二十的,蔡江川讓王語嫣陪陪她,自己又去了醫院。唐宋還沒有醒,紀曉藍差不多一夜沒睡,眼睛紅紅的,顯得很疲憊。蔡江川讓她先迴去休息,她執意不肯,隻迴武昌換了套衣服就匆忙趕了過來,說等到唐宋醒來。

    午飯後,漢陽分局刑警大隊來人了,唐宋一案兩死三傷,還牽涉到綁架。警方非常重視,今天上午案件已經水落石出,一切都是由嶽清芒引起。周三晚嶽清芒武昌那間剛剛裝修完重新開業不久的ktv被關係一直還算良好的武昌分局抄了,當場帶走尋歡客和小姐二三十人,警方還在行動中起獲少量毒品,為此ktv被查封,嶽清芒還埋了大幾十萬的罰單。就在那天,銀芒廣告也舊傷未愈再遭致命新創,秦露露處心積慮的給嶽清芒玩了個金蟬脫殼,把銀芒的銀行賬戶掏空了,然後和劉駿攜款潛逃,雙雙人間蒸發。秦露露背後捅了嶽清芒一刀,那廝還不敢報案,隻有捂著流血的傷口自己舔,那也是秦露露敢於下手的原因,她跟了嶽清芒幾年,手裏捏著他的痛腳,直言那兩百萬就是嶽清芒給她的青春損失費和封口費。嶽清芒把ktv被抄和劉駿拐走秦露露都算到了唐宋的頭上,怒火中燒,這才找了黃成幾個,他的本意是給唐宋身上留點記號,長個記性,誰知道黃成看到唐宋手機裏李毅雯發來的那條短信,醒覺到唐宋是條大魚,見財起意,幹脆自作主張做起綁票的買賣。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由於本案幾個主犯非死即傷,黃成的勒索電話和對象都是李毅雯,所以警方還要李毅雯提供一份筆錄,作為將來的檢方證據。蔡江川一看時間三點了,心想李毅雯是五點多的飛機,怕要來不及了。果然等到警方做完筆錄,今天已經迴不了成都,李毅雯隻好改簽明天中午的航班。迴到蔡江川家裏,卻記掛著醫院,知道唐宋還在昏迷,隱隱擔心坐立不安。王語嫣看在眼裏,暗自歎息,問她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李毅雯慢慢而堅決的搖搖頭,隻能在心裏為唐宋祈禱。

    唐宋還沒有醒,雖然醫生說度過了危險期,但手術已經二天了,紀曉藍開始擔心起來,形於顏色。蔡江川不時安慰她,但看到唐宋仍舊一副安然入睡的樣子也心裏發毛,問了醫生,說是今晚明天應該就會醒過來,這才稍稍放心。

    時間點滴過去,窗外又暗了,紀曉藍守候在病房裏,想起剛才和蔡江川說起李毅雯,她心裏有些不安,李毅雯一聽說唐宋出事連夜從成都趕來,唐宋就在眼前,李毅雯卻隻能一個人孤獨的遠遠的祈禱。她和李毅雯認識也有幾年了,相處不多也從未交惡,她們愛著同一個男人,曾經品味過同樣的情感,她知道李毅雯此時的情難自處,可她無法做什麽。愛情可以割舍嗎?至少她做不到。

    唐宋終於醒了。

    紀曉藍喜極而泣,已經夜裏快四點了,醫生為唐宋做了簡單的檢查和處理後,他可以開口說話了,由於頭部受到撞擊,頸椎也受到創傷,導致失去意識昏迷整整兩天兩夜,現在總算醒過來,隻是還非常的虛弱。紀曉藍要把耳朵貼到他嘴邊才聽得清他在說什麽。

    六月了,又是夏天,窗外的黑暗漸漸褪去,紀曉藍放開握著唐宋的手,走到窗前,把窗簾拉開少許,讓新鮮的陽光透進來。唐宋的目光想要望向窗外,脖子卻不能轉動,一動就疼。

    紀曉藍轉過身,輕輕笑道:“你這家夥在睡夢中想什麽呢?兩天兩夜不肯醒來,害我們替你擔心。”

    唐宋嘴裏小聲的發著音,紀曉藍俯下身,聽他說道:“曉藍,對不起!”

    紀曉藍緩緩搖頭,“不要說對不起!能看到你重新張開眼睛是我最大的幸福呢,我想要陪著你,哪怕你在睡夢中,而我醒著。”

    唐宋眼睛有些濕潤,看著紀曉藍滿臉的疲憊,眼睛紅紅的,眼角更是淚漬未幹。“你哭了?怕我不會醒嗎?”

    “我知道你不會有事的,很多人都等著你呢,這兩天可真長。”

    唐宋可以想象自己昏迷不醒的這兩天紀曉藍是怎樣度過的,對她是一種怎樣的煎熬?他手已經可以動了,他吃力的抬起來,紀曉藍輕輕的握住。“我沒事的,不會再睡。你累了,迴去休息好嗎?我等你。”

    紀曉藍確實感覺累了,這兩天加起來沒睡幾個小時,還都是在醫院度過的,現在唐宋醒過來,她是想休息會兒了。她先叮囑唐宋也要好好休息,然後跟值班護士說了聲才準備離開。

    她握住唐宋的手,低下頭,在唐宋幹得有些發裂的嘴唇上輕輕一吻,“唐宋,我走了,一定要好好的!好嗎?”

    唐宋都聽得清清楚楚,紀曉藍說的每一個字都從耳朵裏直鑽進心底,紀曉藍的唇也讓他覺得有些冰涼。然後她的臉在眼前慢慢變得清晰,看著他,依舊是略帶憂傷的淺笑,接著離他越來越遠,終於不見,耳中隻傳來同樣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紀曉藍在走出病房的那一刻,迴首看了一眼靜靜躺在那裏一動不能動的唐宋,臉上的笑容還未退去,眼角的淚水就再次傾瀉而出,帶上門,淚水悄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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