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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會兒是清晨,王府正是最忙碌的時候,尤其是東苑與西苑,因東苑住的是琅琊王妃王敏慧,而西苑住的是司馬道子的妾室劉氏與蕭氏,桃戈日後將住的南苑如今也不消停,畢竟那院子裏頭還住著不少姑娘。


    王府的丫鬟婆子,個個兒都精明伶俐,尤其是東苑伺候在王敏慧身邊的席平,雖不過花信年華,這心思,卻是比誰都精,因而也受器重。


    席平著了一身桃色半袖長衫,衣著打扮與府上旁的丫鬟無異,雖樸素尋常,卻也掩不住姿色非凡,雙瞳剪水,神清骨秀,雖算不得傾國傾城,卻也生得好一副瓊姿花貌。


    東苑住的雖是王妃,可那裏的樣樣布置卻不如西苑的,西苑略是嘈雜,而東苑常年靜謐。


    席平推門進了屋子,見的是王敏慧含嬌倚榻,秀眸惺忪,即便一身堇色衣衫略顯淩亂,卻也是風姿盡展,隻是一雙秀眉微微凝著,似含愁雲。


    “王妃,”席平近前輕喚一聲,王敏慧抬眸望了她一眼,而後便要坐起身,席平見勢連忙伸手去扶著,一麵道:“王妃,婢子方才聽前院的人說,王爺昨日花一萬兩黃金從元春館買了個丫頭迴來。”


    王敏慧語氣淡然,心不在焉的迴道:“王爺素來出手闊綽,此事並非你我應當言論的。”


    席平卻道:“王妃,婢子的意思,咱們府上舞伎無數,雅魚和子霽也不過值了一百兩紋銀,旁的皆在一百兩之內,何以一個黃毛丫頭,竟值了一萬兩,何況還是黃金,婢子恐怕這丫頭不簡單!”


    王敏慧兀自下榻,故意避談此事,問道:“世子呢?今兒為何沒有過來請安?”


    席平自知她的心思,隻當是討了沒趣,便應道:“李太後說許久未見世子,有些想念,清早便派人過來將世子接進宮了。”


    王敏慧微微頷首,而後迴過身望向席平,又問道:“本宮聽聞陛下昨日午後急召王爺進宮,可有此事?”


    “是,”席平道:“昨日王羲之病故,陛下急召王爺,估摸著是喚他前去王家吊唁了。”


    王敏慧黛眉微皺,眸中黯淡隨後又稍縱即逝,問道:“王爺迴來了麽?”


    “方才迴來。”


    王敏慧聞言轉身走去圓桌旁端起木托,將茶壺茶盅放上,隨後便端著出了屋子,席平自知她要做什麽,便也跟了去。


    即便司馬道子不大理會王敏慧,王敏慧也是每日清早皆會前去書房給他請安,每日如此,從沒有斷過。


    王敏慧方才出了屋子,正巧遠遠望見茹千秋領著桃戈從前頭走過去,她瞧清了桃戈的模樣,心頭猛然一震,又驚得兩手一鬆,木托隨後落地,聽著這一陣聲響,她方才稍稍迴過神來,席平見她跌跌撞撞,忙扶著她,喚道:“王妃!”


    “是她麽……是堂姐迴來了麽……”


    席平這會兒還未瞧見桃戈,於是循著王敏慧的目光望過去,待見了桃戈,便也是一驚,怪不得這丫頭值了一萬兩黃金,原來全是因為這張臉,席平忙道:“不是她,一個下賤的丫頭,豈能與定皇後相提並論,何況定皇後一年前便已過世,那丫頭不過是模樣與定皇後有些相像罷了。”


    王敏慧怔怔遙望,良久後自語道:“王爺果真放不下她……”


    說罷,王敏慧便轉身迴了屋中,席平忙跟著,問道:“王妃,咱們不去請安了麽?”


    王敏慧神色略顯黯然,她道:“王爺一夜未合眼,這會兒想必在歇息,咱們便不去叨擾了。”


    方才那一聲極響,桃戈與茹千秋離那院子雖遠,卻也聽得清楚,桃戈望過去時,見的隻是一主一仆相互扶持,皆遠遠望著她,她本想詢問,卻被茹千秋急急忙忙拉走。


    待走過這東苑,茹千秋才鬆開她的手,桃戈便問道:“方才那個是誰?”


    茹千秋略顯不耐煩,迴道:“那是王妃。”


    桃戈聽他語氣不善,原本該斥他一句,可眼下心中有惑,便也不曾多想,隻問道:“她見我為何驚詫?”


    司馬道子囑咐過,切莫叫桃戈知道那些隱晦之事,茹千秋自然不能告訴她,是因她長得極像王妃已故的堂姐,定皇後王法慧,可方才桃戈親眼望見了王敏慧那神情,茹千秋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作答,索性胡謅道:“王妃神誌不清,一向這樣一驚一乍的,你莫要理會她。”


    “神誌不清?”桃戈一愣,原本跟在茹千秋身後,這下快步走至他身側,問道:“神誌不清也能當王妃,難道王爺也是個糊塗蟲?”


    茹千秋愣住,側首望著她,斥道:“你這話若叫王爺聽去,他定要將你吊起來打!”


    桃戈道:“可是我說錯了話?娶個神誌不清的女人當王妃,這不是糊塗蟲是什麽?”


    “你這丫頭膽子倒是不小,竟這般羞辱王爺。”


    “這豈是羞辱,”桃戈不以為然,道:“我不過實話實說罷了。”


    茹千秋道:“是是是,王爺糊塗,所以他替你贖身,還收留你,供你吃喝!”


    桃戈忽然停步,像是記起什麽了一般,茹千秋走了幾步,方才察覺她不在,於是迴過身問道:“你怎麽不走了?莫不是走累了,還得我背你?”


    桃戈道:“王爺在哪兒?我想見他,我有樣東西在他那裏。”


    “不行!”茹千秋道:“王爺在書房歇息,你可莫要擾了他。”


    “書房?”桃戈說著,而後便折迴身,她雖不知書房在哪裏,可憑著一張嘴,總能打聽到的。


    誰想她方才走了兩步,茹千秋便從她身後將她的衣領抓住,隻問道:“你去哪兒啊?”


    桃戈掙脫不開,隻好迴過身來,兩手捂著小肚子,佯裝作內急的模樣,撒嬌道:“人有三急嘛……”


    茹千秋自知她這是裝的,卻也道:“你隨我去南苑,我自會帶你如廁。”


    桃戈沒得法子,隻好跟著去了,隻是氣鼓鼓的將茹千秋推開。


    茹千秋將桃戈領到南苑,直至安排她住下,方才折身離開,隻是迴書房這一路上,他總覺得有人跟著,可一迴身,身後又是什麽都沒有。


    司馬道子確是一夜未合眼,可迴了王府,卻也沒急著歇息,這倒也是,心神不寧,如何歇得了!


    他站在書房前那海棠樹下,長衫廣袖,負手而立,烏發如墨傾灑,風拂花落,真真是飄然如謫仙!


    “聽聞王爺迴府,妾身特意泡了茶,給王爺送來。”


    出聲柔情似水,如鶯鳴婉轉好聽,來人是司馬道子的三房妾室蕭氏,出身於蘭陵蕭氏,乃是正兒八經的嫡長女,單名一個綰字。


    司馬道子聞言轉身看了蕭氏一眼,而後又迴過身去,蕭氏將手中木托置於石桌上,而後福身柔柔語道:“妾身給王爺請安。”


    蕭氏直起身,司馬道子亦是轉過身來,移步至石桌前,喚道:“綰綰。”


    聽喚蕭氏抬眸,司馬道子問道:“本王問你,你蕭氏一族,這一世共姊妹幾個?”


    “妾身家**姊妹四個,妾身是長孫女,二叔與三叔各有一女。”


    蕭氏漏說一個,司馬道子忙追問:“那還有一個呢?”


    “還有一個……”蕭氏言語間分明有些許避諱,卻仍道:“還有一個是妾身的嫡妹,隻是四年前走丟了。”


    司馬道子疑心桃戈是蕭家人,又記起桃戈昨日提到四年前之事,如今看來,桃戈果真出身於蘭陵蕭氏,非但如此,她還是綰綰的嫡親妹妹。


    聽桃戈與昨日那女道士所言,又見綰綰言辭頗是隱晦,想來此事於蕭家而言,並不光彩。


    司馬道子也不想與蕭氏提及桃戈,便隨意坐下,道:“既然走丟了,為何沒有派人找尋,她叫什麽名字,本王可替你蕭家打聽她的下落。”


    蕭氏訕笑道:“她喚素素,隻是已失蹤多年,實在不好找尋,此事便也作罷了。”


    司馬道子微微頷首,蕭氏忽見他腰間掛著貔貅,於是俯身取來,驚喜道:“這是妾身的貔貅,前些日子丟了,妾身找了許久都沒個結果,沒想到被王爺撿來了。”


    這貔貅是蘭陵蕭氏這一輩人才有的,是蕭家人身份的象征,這世上恐怕僅有四塊,司馬道子總不好說這是桃戈的,那一切便都露餡兒了。


    “既然是你的,那你便拿迴去了,定要收好,莫再粗心丟了。”


    “是,”蕭氏歡喜道:“多謝王爺。”


    司馬道子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桃戈所說,又問道:“綰綰,你可是有一個弟弟,喚作千秋?”


    “千秋?”蕭氏一愣,道:“沒有啊,王爺何故問這個?”


    “沒事,”司馬道子略是訕訕,道:“問問罷了,你若是沒什麽事,便退下吧。”


    “妾身告退。”


    蕭氏走後不久,茹千秋迴來複命,司馬道子察覺桃戈躲在假山後頭,便吩咐茹千秋退下,待茹千秋離開,他方才朗聲道:“出來吧!”


    桃戈果然在此,她走至司馬道子跟前,司馬道子瞥了她一眼,“什麽事?”


    “我來討還貔貅。”


    司馬道子心底頗有幾分怔忡,難怪她會過來,原來還記著那塊貔貅。


    “你不是說,那塊貔貅,是謝我替你贖身的?”


    “我確實這樣說過,可我如今賣/身在你府上,你便該將貔貅還給我才是。”


    桃戈素不隱忍,眼前之人雖是琅琊王,她卻也不低眉順眼,隻是敬他三分。


    那貔貅已被蕭氏拿去,司馬道子一時間自然拿不出什麽來,是以道:“是你自己過來的,再說,你也沒有與我簽下賣/身契。”


    “我……”桃戈本想爭辯,可轉念一想,似乎真的是她自己過來的……


    可那貔貅也不能不要了啊!


    司馬道子見她語塞,唇角卻是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與她當真是極像的,同是如此傲氣,隻是一個溫婉平靜,而另一個,頗是外向……


    司馬道子站起身,瞥了她一眼,道:“我該上朝了,有什麽事,得空再說。”


    說罷,司馬道子便轉身離開,他方才走,假山後又露出一張精致的臉來,那紫衫婦人身旁的婆子喚她一聲“劉姨娘”,想來她便是司馬道子的二房妾室劉氏。


    “那丫頭是什麽來頭,膽敢同王爺這般言語,當真是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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