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飛濺,尚未拚好的航空模型摔在地上,彈動兩下,很快被蔓延開的血泊淹沒。


    荻野慶唿吸粗重,眼前一片血紅,遠處路人驚慌的尖叫此起彼伏,其中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嚎尤其刺耳。


    ——這當然不是已經被砍穿了肺部的小川勇太所能發出的,它來自於一個狂奔而來的中年男人。


    最後幾步路,小川雅行簡直是跪著挪過來的。


    看著這個“仇人”癱倒在一地血中,抱著幾乎被砍成兩半的兒子無助嚎哭,不知為何,本該開心的荻野慶,眼前卻忽的浮現出了兩年前,他抱著荻野智也屍體的模樣。


    兩道無比相似的人影漸漸重合在一起。荻野慶看著看著,嘴角上揚不動了。


    在荻野慶修補過無數遍的劇本中,此刻他應該仰天大笑,再殘酷的諷刺幾句,最後當著小川雅行的麵,在那具瘦小的屍體上補兩刀,讓他體驗自己當年隻能眼睜睜看著兒子死去的痛苦。


    可現今一切如他所願了,荻野慶卻隻覺得——


    索然無味。


    滴答——


    血匯聚在刀尖,又濺碎在地上,這十分細微的響動,讓他猛地自恍惚中驚醒。


    荻野慶僵硬的看了一眼手中的汙髒砍刀,忽然覺得惡心,一把將刀擲在地上。


    刺耳的當啷聲中,他退開兩步,表情陰沉的狠踩著路邊的雜草,用它們蹭掉鞋底沾染的血。


    不遠處,小川雅行依舊在試著急救那個已經沒氣了的小孩。


    ……怎麽可能救的活呢。一個盲腸炎都治不好的廢物醫生,哪裏治得好這種傷?他活該承受這樣的痛苦!荻野慶刻意的、反複的這麽想著。


    停步圍觀的路人不敢上前,但卻有人偷偷掏出大哥大,撥打了救護車和警方的電話。


    嘈雜的響動讓荻野慶無比煩躁,他這時才想起來,自己的計劃可不是殺人後傻乎乎的站在現場,等著被抓。


    荻野慶猛地俯身撿起紙袋,抱著它衝出人群。


    雖然無數人在喊“攔住他!”,但那些喊聲,除了讓荻野慶腎上腺素加快分泌,腳底生風以外,根本沒什麽作用,他一路都沒有受到阻攔。


    他順利衝到路邊,鑽進事先停在附近的車中,飆車前往之前選定的海灘。


    然而警車來得出乎意料的快,一輛接一輛堵在他想去的路上。以往會因警車出現而混亂的私家車們,今天卻出奇的配合。


    荻野慶不得不猛打方向盤,逃向沒被攔住的路段。


    他皺著眉,覺得今天實在倒黴,旋即他想到了什麽,忽然苦笑了一下,難道這是因為自己殺了小孩,所以遭到了報應?


    ……果然害死小孩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小川雅行也是一樣。活該,他們都活該。


    在無數輛警車的圍追堵截下,有些走神的荻野慶被前後夾擊,堵在了一架他從沒見過的大橋上。


    他麻木的踩下刹車,無意間往車窗外一瞥,驚訝的發現這處陌生大橋上,風景異常漂亮。


    雖然還比不上他之前選定的目的地,但寬闊的堤岸,搖動的垂柳,落滿光斑的粼粼水波……都讓他覺得,把這裏當做自己和兒子最後的歸宿,似乎也不錯。


    上天對他還算不薄。


    荻野慶心緒轉動,小心的從紙袋中捧出一隻骨灰罐。而後他拉開車門,迎著夏日午後熾烈的陽光,帶著一種殉道者般的心情跑到橋邊,略顯笨拙的爬過了欄杆。


    警車很巧合的慢半拍才趕到。


    荻野慶無視了背後拿著喇叭勸他下來的警察,抱緊懷裏的“兒子”,迎著落差十數米的河麵,一躍而下!


    撲麵而來的河風令他心跳加速,失重感也最大限度的激發了他的恐慌,荻野慶不知道自己會摔死還是淹死,但不管怎樣,這荒唐而無趣的一生,終於要結束了。


    ……隻有一處細節令人遺憾。


    明明他應該迴想著可愛的兒子,充滿欣慰的死去。


    可現在一閉上眼,他卻滿腦子都是剛才的血泊,都是那個眼巴巴看著他手裏玩具的天真小孩。


    “小川勇太……”


    他意味不明的喃喃念叨著,準備迎接水麵的衝撞。


    可等了好久,腦袋裏走馬燈跑了無數圈,燈腿都要跑斷了,卻依舊無事發生。


    荻野慶終於覺出不對,疑惑的睜開眼。


    然後呆住。


    ——他居然沒有落水,而是保持著剛跳下去的姿勢,浮在了半空!


    不,不對勁的不僅僅是他……


    晃動的柳枝,浮動的河水、兩旁吱哇亂響的警笛、遠處河堤上行進的車流……這一切,全都靜止了!


    時間在此刻停滯。


    荻野慶簡直以為這是在做夢。他想狠掐自己一下,可除了思維,他整個人也像變成了一隻被琥珀包裹的昆蟲,完全無法動彈。


    超越常識的狀況,讓他空前恐懼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聲音幽幽自他背後響起:


    “這樣好嗎?”


    這是一道極為混雜虛渺的嗓音。


    它像是由無數機械音摻雜而成,冰冷僵硬,卻偏偏又說著人類的語言,用著人類的語調,十分違和。


    隨著這一聲,荻野慶被某種未知的力道向後一托。他狼狽的摔迴到橋上,滾了一圈,驚慌的抬起頭。


    靜止背景中唯一能動的那個人,就如同水墨畫中亂入的一抹油彩,無比顯眼。


    ——一個麵容不清的年輕人穿過警車,穿過伸著手想阻止荻野慶跳河的警察,背光行來。他身影纖長,步態悠然,拉長的影子投落在荻野慶滿是疑惑的臉上。


    或許是荻野慶長時間未對他的提問做出迴應,對方又問了一遍:


    “這樣好嗎?”


    “雖然報了仇,但你的兒子死了,你的妻子離開了你,如今你也馬上就要死去,這種結局……你甘心嗎。”


    荻野慶沒有迴答他,他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疼的一激靈。


    居然不是在做夢。


    ……可時間為什麽靜止了?自己為什麽看不清來人的臉?那詭異的嗓音又是怎麽迴事?


    一切都超出了荻野慶的常識,他完全無法理解。


    仿佛看出了他的狐疑,來人抬起手,啪的打了一個響指。


    荻野慶驚的一縮脖子,擺出了防禦性的姿勢。


    但很快,隨著一道矮小的人影從虛空中勾勒出來,他雙眼瞪大,橫在胸口的手也無意識的放下了。


    ——一個五歲上下的小男孩,出現在了那個年輕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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