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妙先生,簡在帝心,聖恩不倦。他因何被貶斥迴還,你還記得?”種師道問道。


    “宣和五年,汴京大水,元妙先生登城厭勝,遭到役夫的襲擊,太上皇才知道他為眾所怨。”


    “元妙先生又與皇太子爭道,也就是當今聖上,這才徹底觸怒太上皇,以為太虛大夫,斥歸故裏。”王重陽迅的迴答道。


    種師道點了點頭說道:“與皇太子,也就是當今聖上爭道之事,你如何看?”


    王重陽不假思索的說道:“元妙先生登城治水,水勢不退,迴到都城,奏令太子。是夜水退盡,京城之民皆仰太子聖德,他因而上表乞歸。”


    等一下,爭退水之功?


    原因這麽簡單嗎?


    自己又沒有和新帝爭過退水之功,這鍋算到了自己頭上?


    等等,爭的真是退水之功嗎?


    王重陽似乎有點明白了。


    王重陽俯身說道:“謝少保教誨。重陽明白了。”


    種師道點了點頭,說道:“你真的明白了嗎?說說看。”


    “某真的明白了,隻是所言忌諱甚大,隻能說,林靈素所爭的不是退水之功,實在爭的事社稷之重。某真的明白了,謝種少保提點。”王重陽摸了自已一腦門子汗。


    太上皇自封教主道君,可是沒打算把皇權交出去。


    自己一說道玄而又玄的事,新帝就打斷他的話頭,看來是真的不願意放權給自己這全真道啊。


    種師道哈哈大笑兩聲,這王重陽年紀輕輕就明白了這個道理,他笑著說道:“孺子可教也。你教我衛生之道,我教你處世之道。”


    “你說這元妙先生除了與太子爭水,引得太上皇警惕之外,為何會被貶斥迴還?”


    王重陽皺眉,還有什麽可以借鑒的地方嗎?


    自己這個資質是不是太愚鈍了?


    “想不通透,還請種少保教我。”種師道這種重臣耳提麵授的機會,哪有那麽簡單。


    “元妙先生乃是一位妙人。他的居所有一妙,乃是兩窗之間,有一門為入靖之處,常年放著兩把椅子,不許一切人進入。”


    “蔡京以為抓住了機會,上奏曰:林公有僭越,願陛下親往,臣當從駕指示。敢有不實,臣當萬死。”


    這是蔡京和林靈素賭上性命的一次爭鬥,當然最後的結果是,兩個椅子的門後,是粉壁明窗,椅卓二隻,他無一物。


    那僅僅是林靈素閉關思索的地方。


    當然蔡京也沒死,太上皇沒有因為此事殺掉蔡京。


    王重陽俯說道:“拿開兩把椅子,小房間裏沒有什麽紮眼的東西。”


    “蔡攸處心積慮,最後狼狽不堪。元妙先生也知道這一次的構陷,絕對不會置蔡京等人死地,所以請太上皇饒了蔡京的性命。”


    種師道點了點頭說道:“元妙先生還是輸了。蔡京將他趕出了朝堂。你以為是為何?”


    不是已經說了與太子爭道嗎?


    還有其他原因,王重陽略一思索,恍然大悟。


    與太子爭道之事,是新帝屢屢不受他官職的原因!


    而這會兒種師道問的是,為何林靈素僅僅一次失敗,就一敗塗地的原因!


    沒有後台嗎?


    太上皇對他不可謂不恩寵,那一長串的頭銜可見一斑。


    到底是何原因?


    王重陽皺著眉頭思索著。種師道喝著茶,等著王重陽的領悟。


    “某明白了。”好半晌,王重陽才說道。


    種師道沒說話,等著他的下文。


    看看這個年輕人,領悟了幾分幾毫。


    “無根之萍何以居浮水,失弦之鳶何以遊無窮是也。”王重陽無不歎息道。他終於明白了種師道想要跟他說什麽。


    他繼續說道:“浮水之萍,無根之木。元妙先生深受太上皇恩寵,而無任何的功績。上未能匡扶,下未能為萬民謀福。所以,一次小小的失誤,他就葬送了前程。某真的明白了。”


    種師道點了點頭,這次深夜之交談,除了請教衛生之道。


    他也是在考評王重陽這個人。


    很多人在帝王麵前,是一種模樣,在私底下,又是一種模樣。


    當不當得大任,還要看心性和天資。


    王重陽無疑是極為優秀的。


    “自此以後王喆將以入世之身份,立於朝堂。不言諂媚,不求幸進。謝種少保。”王重陽俯身再拜。


    種師道揮了揮手,讓王重陽離開。


    等到自己的門關上之後,種師道顫巍巍的從袖子間拿出一個劄子,在劄子上填了一個王重陽的姓名。


    他不停的翻動著,劄子很厚重,第一頁是李綱的名字,評價隻寫了兩個字,為:完臣。


    還有一人為嶽飛,評價隻有四個字,為:盡忠盡能。


    而後就是宗澤、韓世忠、孫博、何栗、陳東、歐陽澈、劉錡、吳玠、陳規、趙鼎等等一長串的人名。


    種師道顫抖的手,抓住書桌上的毛筆的時候,卻不再抖動。


    他再填上了一個人名:王重陽。聰慧機敏,可堪大任。


    筆鋒行走如龍,一手好字本自天成。


    他寫了小半宿,才把王重陽的評價寫好,放在書桌上晾幹了墨跡。


    再從袖子裏掏出了一本書,自己研墨,書的扉頁寫著《種家兵考》。


    “缺個鋒利的人啊。人老了,不中用了。這還沒寫多久,就寫不動了。也不知道臨死前,能不能寫完。”種師道自言自語著。


    王重陽的衛生之道,著實精妙,早睡早起不熬夜,是基本的要求。


    可惜,種師道知道自己時日無多,這《種家兵考》不知道能不能寫完。


    種家後繼無人,自己這一脈的兵法,就此斷絕,他無顏麵對列祖列宗。


    次日天明,天朗氣清,晴空萬裏。


    天氣已經慢慢轉暖之中,和煦的東風已經掛到了汴京城中,大紅色的旌旗招展,汴京城人人知道今日有喜事生。


    今天是朝中大朝會的日子,所有的京官都要參加,因為陛下要冊立太子之位,定國本。


    趙桓這會兒也不在文德殿內,而是端坐在大慶殿的龍椅上,看著下麵穿著新衣服的大臣,心裏感慨萬千。


    第一次在大慶殿舉行的早朝,他還記憶猶新,一如昨日一般,當時自己剛剛殺掉了趙楷,用一句唯一穿長衫站著喝酒的人,懟的朝中文臣啞口無言。


    而現在,這些大臣臉上那種不敬之色早已消失不見,他用勤勉證明了自己是一位合格的皇帝。


    “眾愛卿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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