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一九八六年的七月七日——九日,是全國高考的日子。這三天對所有考生和考生的家長來說是極其重要的日子。這三天是沒有硝煙的戰場,卻勝似有硝煙的戰場。勝負如何,將直接決定著年輕學子未來人生的走向,也可以這樣說未來人生就全看在這三天裏的一搏了。

    考上大學就有了國營工作,國家包分配,不管怎麽樣,一出大學校門就可以有個正式的國營工作,就等於有了鐵飯碗。誰都知道鐵飯碗是鐵做的,不是陶瓷的。尤其是來自於農村的孩子,經此“鯉魚跳龍門”,就擺脫了苦海,等於徹底的實現了一次人生的革命。

    陳香夢和妹妹陳香幻在七月五日的上午就坐車趕到了鄰縣兆周縣,這是她們的戶口所在地,父親的工作地和居住地就是這裏。按國家規定她們必須在戶口所在地的這裏報名,在這裏考試,才能取得資格,正常參加高考。

    她們的父親薑進酒,戶口名字是蔣方略,就是在這裏工作,在這裏居住,父親和另一個女人的家就在這裏,有一個女兒;而父親的另一個母親,他的結發的露水妻子潘潔青卻在肇源縣的農村裏,心態安然的操持著沒有男人但又有男人的簡陋的家,有四個兒女。

    陳香夢每當想到母親的“心態安然”,她的心底就好象很不安然,這種感覺似乎越來越明顯:不單是她的心態不安然,而且,她感覺到母親的心態安然的後麵,伸手不見五指的後麵,好像潛伏著什麽不安然的東西!這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東西?每當她自覺不自覺的想到這個東西,雖然它一點也不清晰,雖然它一點也不明確,但都讓她深感憂慮,甚至不寒而栗!

    蔣方略清楚,這兩個女人,哪個看上去都像一把利劍,隨時都可能掉下來,即使現在她們都已經各就其位了,但隱含其中的這“利劍”的風險一如既往的存在。既然選擇了與“利劍”同行,就必然要承受它與生俱來的風險。

    好在,這一切早已經成為事實,當事人多方都找到了相對的平衡,表麵上看是比較平靜的,卷入其中的人都沉默著,看上去似乎不會有什麽大的問題。這在他們看來也未嚐不是一種解決與生存的方式。

    但是,蔣方略仍然還隱隱的感覺到,隱含在潘潔清那把“利劍”陰影兒裏的,還有兩把“利劍”:一個明著愚鈍但暗裏鋒利,一個明裏鋒利暗裏寒光閃閃,這就是他的兩個親生的女兒:前者陳香夢,後者陳香幻。這兩把劍,哪一把都不含糊——蔣方略心底好像對此有這麽一點意識:遲早自己不是被這兩把劍劃傷皮肉,就是被這兩把劍砍斷筋骨——尤其是二女兒陳香幻的那把暗裏寒光閃閃的劍。

    當爹的和當女兒的暗地裏都在匯集著某種力量,較量隨時隨地都能展開。

    陳香夢和陳香幻沒有去父親的單位,也沒有去父親的家,雖然繼母王丹田阿姨盛情邀請她們,為她們準備好了吃的用的東西,讓她倆這三天就吃住在這裏。母親潘潔清在家裏時也說你們可以去,這是大事兒,別計較什麽!

    一開始陳香幻同意,但在最後決定的時候,突然間就堅決反對,歇斯底裏的喊叫,說我們與他們仇深似海,水火不容,他們就死了心,我們不會上他們家裏,我們決不會受這個屈辱。為了我們的母親,士可殺不可辱!這“他們”是指父親和這個女人以及他們的孩子。

    潘潔清說秋霜這是你的真實想法嗎?

    陳香幻說當然,起碼現在是。

    陳香幻也不允許潘夢婷去,潘夢婷為了安寧,就隻好不去。盡管父親和那個女人後來又傳過來好幾迴這樣的話,讓她們高考那幾天吃住在家裏,但陳香幻卻不為所動,死活不鬆口,認為越是到了關鍵的時刻才越是能表現出一個青鬆一般的品格,並且一直正義凜然——間或口出幾句罵語。

    陳香幻覺得自己是良心突然發現了,為自己以前幾次去那個家,感到了內心的一種“愧意”——如果不是在大考前夕,她會好好就此問題深入的探討下去的。當然,這是與自己對母親潘潔清的密切關照和體貼是有關係的。她的理論,這樣“良心發現”的出發點,此時簡潔的表達就是:要不是為了自己的媽媽,她才不會給“仇人”省下“這三天的吃住”,盡管自己百般的罵母親為瘋婆子,即使母親潘潔清百般的大罵她——這些都被曆史的證明:不耽誤她的“良心發現”。

    這樣她們就隻好去了她們的另一個父母家——戶口上的也是名義上的父母家,他們也在兆周,她們的這一對兒父母是陳根旦和李滿秋。生身父親在兆周是不假,但他們的戶口卻沒有隨父親,而是隨的這一對夫妻——陳根旦和李滿秋。

    這裏要做一個簡要說明。陳香夢和大妹妹陳香幻的姓氏來源於潘根旦,是因為在這兩個孩子出生時,薑進酒和潘潔清,當時叫趙雨潔在文革開始後不久的1967年就被遠遠的發送到兆東,差點被發送到南方的省份。

    孩子受牽連而多年無法落戶,後來她們一家被迫漂流到兆周縣,孩子落戶更難了。潘潔清的遠房親戚陳根旦正好在此,這二人無兒無女,主要由趙雨潔提議,她不想讓自己的這一雙女兒成為黑戶,在當時一個孩子沒有戶口是比天還大的事情。經商量,這一對夫妻也願意把這一對兒小姐妹落到自己的名下。

    費了好大的周折,使出了九牛二虎的力氣,可算是終於辦成了。但落下後不久,趙雨潔就帶著孩子隨男主人薑進酒四處的走,最後在鄰縣兆元的農村落了腳,而兆元雖然不是她們的出生地,但從小到現在,對兆元是幾進幾出,最後還是在這個地方紮下了最後的根基,她們和母親潘潔清在兆元居住的時間最長。

    在自己兒時的所有記憶中,兆元是一個“夢裏依稀身外客”的地方,是時時讓她潸然淚下之地,是與一條著名的江承載著一條生命的小舟在上麵漂流有關。是幾乎所有的鄉情鄉思的匯集之場所——美麗的江邊小城兆元。因此,在陳香夢對故鄉的情感世界中,一直把兆元當成自己眷戀的故鄉。而對自己的出生地牡丹江卻印象不深刻。

    雖然母親把她們的戶口落到了人家的名下,但這些都隻是名義上的事情,隻是掛靠在人家的名下而已。這兩個小姐妹卻一天也沒在陳根旦家裏住過,隻是禮節性的來往過。後來的漫長歲月有機會沒機會的陳香夢和陳香幻的名姓都沒有變動,陳香幻的理由很簡單,喜歡“潘”這個姓兒。大人們也一直對戶口沒有改動,尤其是陳根旦和李滿秋,有個名義上的一雙女兒,也讓他們的心裏頗感安慰的。

    人們都願意順其自然好了。都不願再費什麽事兒了。

    陳香夢和陳香幻就這樣成了陳根旦夫婦的名義上的女兒,戶口上的女兒,這一點很重要的,這就預示著她倆是這家的人口,是人家的女兒,這裏當然也是她們另一個意義上的家。而且是一個獨具特色的家。

    日後,她倆都對這兩位老人盡著相當程度的義務——足以堪稱他們的親生女兒,尤其是陳香夢,每年每個月都給予他們固定的也是水漲船高的供奉,從沒有間斷——就和自己贍養母親潘潔清一樣的過程。

    一直以來,陳香夢認為自己有兩個父親、一個生母、一個養母、一個繼母、一個名義母親,就是說有兩個父親、四個母親,嗬嗬,確實夠富有的,徐徐打開這一家人的故事大書,兩個男人和四個女人的故事,就是想不精彩都不可能。但是,這精彩要是塗抹顏色的話,絕對是苦澀苦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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