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瑤越想越氣,不經意間腳底生風,刷拉拉便穿過人群竄到前頭去了。


    有人疾唿:“哎?那女娃兒怎麽跑前麵去了?練操可以隨便行事的麽?”


    便聽鍾把總教訓道:“張參將說隨她的便,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不用管,你們更別管了!”


    “哦……是……”


    這條山路大約兩裏地,首尾相接呈環形,並不能上山頂,無其他分支岔路。眾人唿唿喝喝,約莫跑了大半圈,忽聞後麵“噔噔噔”地風風火火跑來一人,一下子就趕上了那幫男人。


    “又與各位見麵啦,再見!”葉青瑤經過他們時,還不忘揮手致意,接著速度飛快地從他們身邊又超了過去。


    眾人一愣。


    有人道:“那女人怎麽又跑在我們前麵?!”


    “這怎有可能,這座山沒有捷徑,隻有這一條路,她已經跑完一圈這是打算跑第二圈了嗎?!”


    便有人終於迴過神來:“兄弟們,我們不可被一個女人看扁了!趕緊沖啊!”


    男人們的隊伍登時不似那麽鬆散了。大丈夫的麵子比天高比海深,頭可斷血可流麵子不可失——豈可被一個女人踩在腳下!葉青瑤陡然成了所有男人的敵人,麵對這麽個敵人,他們湧起了無限的憤慨,這憤慨化作了體力,凝聚於腿腳,帶著他們一鼓作氣直衝向了終點!


    但無論如何,終點早有一人恭候多時。


    葉青瑤麵對一群氣喘籲籲的漢子,驕傲地站得筆直。


    “告訴你們,我今天正來了那個,”她用大拇指指向自己,“現在的我,一點也不累!”


    ……


    一個時辰後。


    她坐在劉弦安的藥寮內。


    “怎樣?”她捂著肚子小心翼翼問道。


    “亂來!”劉弦安鬆開她的脈搏,訓斥道,“我開一帖藥,你先喝了,之後再觀察調整藥方!”


    她便遺憾地嘆了一聲:“哎呀,其實沒了也挺好。”


    “你在說什麽啊?”


    “如果月事沒了,我就更不會被礙手礙腳。女人來月事不能勞累否則就會虛弱,可見月事不是好東西。這真的不公平,為什麽這個世上隻有女人來那個呢?為什麽隻有女人生孩子呢?為什麽男人不能生孩子呢?”


    劉弦安寫藥方寫到一半,毛筆頭幽幽指向她的鼻尖:“所以呢?你想當男人?不想再當女人啦?”


    “首先,你們不要總是用哄小孩的語氣和我講話,”她撥開毛筆,“其次,我沒有說我不想再當女人。”


    “哦?所以?”


    “所以我認為,應該讓男人生孩子!”


    “啊?!”劉弦安一愣,顯然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個結論。


    然而葉青瑤絲毫沒注意到他的反應,開始興致勃勃道:“為什麽女人老是被輕視,是因為女人會大肚子會來月事所以才會比男子虛弱,因為虛弱所以才一直被任意欺淩!那就讓男人生孩子,男人來月事,痛女人所痛,苦女人所苦——隻要男人比女人虛弱,還能繼續恃強淩弱嗎?這世間立刻就能變得不同了!”


    劉弦安想了想,雖然聽起來十分荒唐,但又好像有點道理。


    “那就假設男人能生孩子吧……”他才出口,就驚訝於自己竟然真耐著性子跟眼前這個鑽牛角尖的小姑娘討論了起來,不過既然已經說出口了,那便說完吧。即便他從來沒能說服過她。


    “即便男人都如你所說那樣能生孩子了,雖然我們都知道男人是不能生孩子的。”他說。


    “嗯。”葉青瑤居然認真地點點頭。


    “也能來月事了。”他補充道。


    “對。”


    “基本上跟女人一樣了。”


    “差不多。”


    “還比女人更虛弱?”


    “至少要比被他們毆打的女人虛弱吧。”


    “那請問,”劉弦安咽了口唾沫,“你不覺得你口中這樣的女人不就成了現在的男人,而那樣虛弱的男人,不就成了現在的女人嗎?”


    “呃……”


    葉青瑤被他說噎住了。這真是難得的一件事!


    劉弦安再接再厲:“這世間對女子諸般刁難,我看得很明白。可是你想讓女人得到地位,就得捫心自問:為什麽?為什麽你想要讓女子得到地位?是真的為所有女人而不平,還是為了——隻因為你是女人,你身為同樣被男子處處掣肘的女子中一員,你真正要改變的是你的憋屈,你要疏解的,其實是你本人的不平?”


    “我沒這麽想過。”葉青瑤斷然反駁。


    “那另一個問題,若你現在是男子呢?”


    “什麽意思?”


    “若你是男子,從未遇到過女子所遇到的不平,當你看到女子遭受的不公,你還會想到為了她們能有地位,而另這個世間所有的男子——包括你自己——生孩子、來月事、比女人更虛弱麽?”


    葉青瑤仔細思索了一番,摸了摸下巴為難道:“這個……如果我是男人,恐怕不太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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