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烽....”


    靳烽的身後,突然傳來顧予輕聲的唿喚,靳烽身形一震,猛然迴頭望去,就見顧予站在樓梯上來的地方,平靜的看著自己。


    靳烽欣喜若狂,強烈的振奮令他此時什麽都忘記了思考,下一秒起身跑到顧予身前,不管不顧的將顧予緊緊摟進了懷中。


    “顧予,顧予....”


    靳烽心有餘悸,前一刻失去顧予的恐懼還未完全消失,即便雖抱著顧予,但心髒依舊在不斷的顫抖。


    靳烽鬆開顧予的腰,雙手又激動的撫著顧予的臉龐,心久久無法平定,“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顧予放下一直背在身後的手,一把漆黑的m9手被他緊緊握在手心。


    顧晉淵向顧予承諾過,他會完美的善後這場意外,即便靳烽死在他顧予的槍下,他也能助顧予撇清一切責任,事後他和他兒子也不會遭到靳烽同黨的報複....


    顧予看著靳烽,目光出奇的平靜,他發現靳烽的眼角竟是濕潤的,激動的看著自己,嘴裏不斷重複那句“沒事就好”,仿佛這場爆炸中死裏逃生的人是他一樣。


    顧予忽然覺得很可笑,又忽的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很可悲。


    他努力迴想自己究竟還欠靳烽什麽,卻發現那些曾刻進他骨髓裏的愧疚,早就淡化在了那無數個暗無天日的夜晚裏....


    置身仇恨的人,誰都無法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去權衡兩份仇恨的輕重,所以顧予現在不會去想,從他三年前遇見靳烽開始到如今,他和靳烽之間到底誰欠誰更多。


    其實這並不重要,顧予心想,就算他欠靳烽更多又如何,就算他即將做的事情並非正確又如何,他本就是為了自己才努力活在這個世上。


    他不會因為靳烽不再要他償還三年前的債,就可忘記靳烽一直以來對他的迫.害。


    仇恨在當事者的心理,是永遠無法劃等號的,唯有事不關己的人,才會清醒站在一個所謂公平的角度將兩份仇恨放在天平兩端。


    什麽都不會讓顧予忘記他被靳烽**的那些夜晚,在他終於慶幸自己從顧晉淵手裏拿迴靳烽祖父的骸骨,終於盡自己所能為自己三年前的罪孽做了一絲彌補時,忽然又被靳烽打入無間地獄....


    顧予已忘記了有多少個夜晚,他被靳烽壓在身下承受的,無論如何求饒,無論痛苦到何種地步都躲不掉的羞辱,他寧願被靳烽毀掉臉,寧願被打成廢人,也不想淪為靳烽發泄生理欲望的工具,尊嚴被那般踐踏....


    顧予也無法忘記噩夢裏,漸漸被大火吞噬的母親,以及被初初詢問奶奶的去處時,那直抵心髒的劇痛。


    顧予知道,隻要靳烽一直活著,他就難以逃脫他的掌控的,即便他忘記仇恨,即便他想從靳烽身邊平靜的離開,帶著自己兒子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靳烽也不會讓他如意。


    他早已無法從心裏擠出一丁點所謂的愛給他,卻要虛偽順從的活在他身邊,扮他所愛,任他搓圓捏扁。


    靳烽看到從樓梯下升起的濃煙,立覺不好,快速道,“走顧予,我們快離開這裏!”


    顧予突然伸手主動抱住了靳烽的腰,將臉埋在靳烽的胸口。


    靳烽愣住了,看著懷中俊美而又溫順的男人,此刻再激顫的心也化成了一汪柔軟的春水.....


    “別怕。”靳烽撫摸著顧予的頭發,溫柔道,“跟我走,不會有事的。”


    顧予抬起頭低聲道,望向靳烽的目光平靜的沒有一絲溫度。


    “靳烽....”顧予的聲音低輕無比,“你覺得你死後,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


    靳烽一怔,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顧予。


    顧予輕笑,張了張嘴,輕聲道,“去死吧....”


    靳烽並沒有立刻看透顧予的心思,隻是忽然感覺自己的腰側被什麽堅硬的東西抵住,下意識的準備低頭去看,隻是這時頭頂突然傳來一聲某物質斷裂聲響,靳烽還未低下的頭又忽的仰起望向頭頂。


    就見一塊巨大的吊頂,連接著各種斷裂的暖氣管道砸了下來。


    “小心!”


    靳烽吼了一聲,繃勁雙臂的肌肉將身前的顧予迅猛地往前推去。


    顧予也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是在他準備扣動扳機的時候,身前突然受到一股巨大的推力,整個人猛地向後退了三四米....


    顧予後退的刹那,就見一片**連塵帶土的唿嘯著砸了下來.


    顧予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眼前推出的雙手還保持著原狀的靳烽,轉瞬間淹沒在了一片廢墟中。


    摔在在樓梯口,及時抓住了一截護欄才沒有順著樓梯滾下,等他終於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時,眼前早已無靳烽的身影。


    顧予手裏的槍驀的落地,大腦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流都像在瞬間凝滯了一般,看著眼前的廢墟,耳邊隻剩下一片刺耳的鳴響。


    “靳....靳烽....”半晌,顧予才從喉嚨裏艱難的發出一聲嗡弱的呢喃,他慢吞吞的走向前,唿吸控製不住的急促起來,終於又喚了聲,“靳烽....”


    一塊拇指厚的石板忽然被掀開,靳烽的咳嗽聲傳了過來。


    靳烽滿臉灰塵,混雜著石塊割破皮膚後流下的一些血水,整張臉幾乎看不出原樣。


    靳烽看著眼前臉色煞白的顧予,一條手臂吃力的從石塊下抽了出來朝顧予揮了揮,忍著身上的傷痛擠著一個笑容,“我沒事,小傷小傷,死不了....”


    靳烽撥開身上的碎石塊,無論如何用力也推不開壓在右腿上的石板。


    倒不是石板有多沉重,而是靳烽腰部與肩膀被砸出重傷,雙臂一時根本使不上力。


    “顧予...”靳烽一邊拚命掀著右腿上的那塊石板,一邊轉頭對顧予道,“過來幫我一把,你隻要托著石板前麵那個缺口就能輕易.....”


    靳烽話未說完,就見顧予彎身拾起了地上的一把手槍,然後轉身抬手將槍口對準了自己。


    靳烽難以置信的看著顧予,一時忘記了開口。


    “有想過嗎?”顧予緩緩走進靳烽,麵無表情的說著,“有一天你會死在我的手上。”


    靳烽如被點穴一般一動不動的看著顧予,刺骨的寒霜逐漸順著他的血管,緩緩爬向了他的心髒.....


    “這場意外....”


    “這是早就注定好的一場意外,你不過這場意外順帶解決的一人。”顧予走到了靳烽的跟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很可惜,你在死前的一刻,還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不到一秒鍾的一個動作,就改變了你原來還有轉機的命運.....靳烽,你可真蠢...”


    靳烽的臉上厚厚的灰塵令顧予看不清他的模樣,但顧予卻能從那雙眼中感覺到靳烽忽然而來的絕望.....


    像極了三年前,這個男人在知道自己欺騙他時所流露的絕望。


    時間好像倒流了,顧予忽然覺得他和靳烽的這三四年,就是在畫一個圈。


    原來他一直想要的終結,就是迴到他們仇恨的最開始....


    “你是愛我的....”靳烽悲愴的笑了一聲,他看著顧予,神色依舊溫柔,“我能感覺到,在你剛才以為我死去的時候,我聽到你在喚我的名字,顧予,我.....唔...”


    顧予一腳狠狠的踹在了靳烽的臉上,終止了靳烽的“胡言亂語”。


    半晌,靳烽從嘴裏吐出了一顆牙,他抬起頭,有些恍惚的看著顧予,“你.....”


    “顧晉淵還活著。”顧予陰冷的打斷靳烽,“你不知道吧,你曾打死的那個顧晉淵,不過是個替身....”


    靳烽身形再次一震...


    “如果你在宴會上再待的久一點就會看到他....”顧予繼續道,“嚴伍今晚要宣布的繼承人,就是他顧晉淵,很可惜靳烽,你根本沒能成功報仇,你現在死,都會帶著遺憾死去.....”


    靳烽唿吸粗沉,幾乎是帶著失控的顫抖,從牙縫裏吐出咬牙切齒的聲音,“顧--晉--淵.!”


    看著靳烽眼中升起的癲狂,顧予忽然覺得無比痛快,所有的仇恨都如開閘的洪水一般從身體裏傾瀉而出。


    “三年前,我幫他騙了你的圖,三年後,他幫我要了你的命!”顧予突然笑了起來,可笑著笑著,淚又從兩頰緩緩流下,像個失魂落魄的瘋子一樣,“所以....繼續恨我吧....”


    繼續恨吧....


    他顧予的這一生,無非就是恨與被恨...


    無所謂了,他如今也隻是為了自己的兒子才如此努力的活著而已。


    顧予收起了槍,蹲下身,抓住了靳烽脖間的掛繩,將靳烽胸口的那塊掛墜扯了出來。


    “該,物歸原主了。”


    顧予握緊玉墜,用力扯斷了掛繩,然後用盡全力拔下了手指上的那枚戒指。


    遠沒有上次粘合那樣緊,雖過程也是疼痛不已,但並沒有到破皮流血的地步。


    顧予將戒指放在了靳烽身前....


    “我現在不殺你,因為很快這裏就會被大火吞噬.....”顧予道,“你將以和我母親一樣的離世方式去向她道歉....”


    靳烽抓住了顧予的手腕,但被顧予輕易掙脫,顧予轉之又是一耳光打在了靳烽的臉上。


    “我不會再讓你碰我....”


    顧予說完,起身離去...


    “顧予...顧予!!!”靳烽看著顧予的背影,聲嘶力竭的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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