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連賭莊旁邊的小酒館裏,濮陽醇二人要了壺熱酒,點了幾盤小菜。濮陽醇給上官斟上酒,心事重重。上官軒雲道,“你說唐煜他是怎麽知道無名劍下落的?”濮陽醇筷子撥弄著盤中的花生米,“這幅畫的主人,不一定是唐煜。武林中人也許都知道唐門掌門是誰,但他一個畫畫先生,別人自稱是唐門掌門,他也無法確定是與否啊。”

    “江湖上,與我相識的人雖多,卻無人知道我與無名劍的秘密。唐煜,雖與我沒有太深的交情,但他和寶燕的關係……寶燕從小和我玩到大,不僅見過無名劍,甚至常常拿來把玩,難保他們二人談天的時候告訴了唐煜。”

    “可是唐煜圖什麽?他告知那畫畫先生自己是唐門掌門,也就是向江湖表明,自己知道無名劍的下落,這不是自找麻煩嗎。”“你說的也是。”濮陽醇斟滿酒杯裏的酒,接著道,“無論此人是誰,他是擺明了要惹亂江湖,而且,他也確實知道無名劍藏在深宮之中。我們今兒雖然截下了這副畫,但流傳在江湖上的,絕對不止這一張。”

    上官軒雲深歎一口氣,“看來腥風血雨又要拉開序幕了。”濮陽醇笑笑,“怎麽了,大敵當前,泄氣了?”上官嗤之一笑,“不是泄氣,反而覺得,越發的有趣了。”“真是宮中太子不知民間疾苦啊。這場混亂,不知有多少人無辜牽連。”

    “嗬,無辜的人不會牽連,牽連的人必定不無辜。沒有血腥,怎麽能叫江湖呢。”濮陽醇淡淡一笑,不語。心中卻想,如此一來,唐門也將不太平。

    二人在小酒館裏坐了一會,便打道迴宮了。剛一進軒陽宮門,便看見榕悅公主在院中石凳上,披著流沙金色的披風,靜靜地品著茶,身旁點著六七個燈籠,深秋的夜晚,卻不見得寒冷。

    看見上官軒雲二人迴來,便道,“姐姐,怎麽今天這樣裝扮啊。”濮陽醇淡淡地說道,“今兒出宮去了,扮成男裝方便些。”“我還以為大陽王朝的皇宮猶如聖地,不是想出就出,想進就進的。”“正因如此,我跟祖母告了假才出去的,榕悅公主費心了。”

    榕悅看著濮陽醇,不知如何接話,濮陽醇微微一笑,便迴房去了。畫意早已升好爐火,泡起熱茶等候著。濮陽醇一進房,便聞見淡淡的花香,便問,“這是什麽味道,挺好聞的。”

    畫意伺候小姐更衣,“這是那個什麽國進貢來的香料,前些日子太後派人送來的,小姐忘啦?”“嗬嗬,你不說我還真忘了。”“小姐今天累了吧,畫意給你按摩按摩,舒舒筋骨。”

    “今天跟我在宮外轉了一天,不想知道發生了什麽?”畫意笑道,“小姐願意說,自然會說給我聽。小姐若是不願意,就算問起,也隻是擾著小姐罷了。”濮陽醇笑笑,“就你機靈。”“對了小姐,一直沒機會跟您說,最近幾日,宮外一直有人送信給那個榕悅公主,看著神神秘秘的。”

    “大概是嶽澤國寄來的信吧,怎麽了?”“不像是,若是嶽澤國的信件,為什麽還要畏首畏尾的怕人知道呢。”“小丫頭,還知道這些事情了。”“畫意說過要保護好小姐的,榕悅公主對小姐的敵意,畫意怎麽敢忽視。”

    “這廂,多謝這份心了,嗬嗬。可話又說迴來,榕悅公主是有些神秘,最近常常走訪其他幾個王子的宮苑。和她先前不與任何人打交道比起來,簡直相差甚遠。畫意,你幫我多注意注意些吧。有句話叫做防人之心不可無。”畫意笑笑,給小姐捏起肩來,“好。”

    春喜忙上忙下,給濮陽醇準備這洗澡水。寶燕走之前,把春喜托付給了濮陽醇,春喜知道這醇王子妃待公主好,自己就要待她好,忠心不二。

    書房裏,上官軒雲坐在桌前,仍在想著那無名劍的事。榕悅端著一盤小點心,走進屋來,“這些日子在宮外,沒人伺候,累壞了吧。我叫廚房做了些小點心,你嚐嚐吧。”上官軒雲疲倦地看了看榕悅,拿起點心嚐了嚐,雖說勞累,卻沒什麽胃口,“挺好吃的。”

    榕悅聽了,笑著道,“喜歡就好,改明兒我讓廚房多做些。”上官軒雲笑了笑,看到榕悅,不知不覺想起了寶燕,同是遠嫁他鄉,不知妹妹過得好不好。榕悅接著道,“那麽,迴房去吧,洗個澡,舒服些。”

    上官軒雲略帶歉疚,“榕悅,我們三人之間的關係,你應該知道的。”榕悅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你們大陽朝,自古以來,男人不都一直是三妻四妾的嗎?”“是如此沒錯,可有時,愛,是容不下別人的。”

    “你怎麽就這麽斷定,你對姐姐真的是愛呢?”“你這話什麽意思。”“一句話,如果你當初先遇到的是我,我才是濮陽家的小姐,我才是你第一個見到的和別的千金小姐不一樣的女子,你還會像今天一般‘愛’姐姐,而不是我嗎?”上官軒雲原本就要脫口而出的“是”,卻卡在嘴邊,出不來了。昏黃的燭光中,榕悅得意地笑了笑。

    上官軒雲道,“我與醇兒走過的路,是別人代替不了的。世上沒有‘如果當初’,就算醇兒先入為主,但事實早已如此,愛已生根發芽,又何必再去胡亂猜測呢。”榕悅笑笑,“剛剛發芽的小苗,太容易被連根拔起。”

    上官軒雲剛要開口,榕悅莞爾一笑,手指貼著上官的唇,“這個話題不要再繼續了。不論如何,還是得洗漱休息的嘛,我讓下人們把澡盆搬到這邊,你休息,我不吵你了。”說完便轉身出門,徑自走迴廂房之中。

    次日清晨,濮陽醇梳洗完畢,坐在梳妝台前,畫意靜靜的給她梳著長發。濮陽醇一身海藍色的羅裙,腰間紮著淡藍色的絲帶,婀娜可愛。還有幾日就是中秋,宮中之人忙上忙下,為這中秋做著準備。

    看著銅鏡子中自己的影子,不禁想起爸爸媽媽,他們還好吧。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他們知道了嗎?

    忽地,濃濃的想念充斥心頭,想念家裏晚秋時節仍然溫熱的天氣,想念傍晚徐徐的涼風,想念家裏瑩姐姐做的蔥薑炒蟹,想念可愛的朋友們。可自己身在此處,越來越多的責任,越來越多的不舍,越來越多的愛……

    心髒一張一縮,仿佛一口氣堵在胸口出不來,全身上下癱軟無力,眼淚憋在眼角,就是流不出來。畫意看小姐臉色不好,便問道,“小姐,怎麽了?”“沒什麽。梳好了嗎?”“恩。”

    畫意將濮陽醇最喜歡的玉簪別在發間,精巧的發髻,簡單而優雅,濮陽醇笑著道,“畫意,你的手藝可是越來越好了。”畫意調皮地笑了笑,“小姐天生麗質,畫意就算是笨瓜,也能梳出好看的發髻。”

    濮陽醇梳妝完畢,便起身到萬和宮去,把從宮外帶迴的小點心拿去給太後常常。正要出門,便被聲音叫住,“等等。”一迴頭,是上官軒雲,“出宮幾日,也該去看看祖母,母後她們了。”濮陽醇娓娓一笑,並未答話。

    萬和宮,剛踏進堂內,便看見榕悅公主坐在太後身邊,二人手搭著手聊著天。見濮陽醇二人過來請安,連忙笑道,“喲,我的雲兒,還記得我這個祖母啊。”上官軒雲上前一步,叩首道,“雲兒知錯,特意給祖母請安來了。”濮陽醇走上前去,靜靜地行了個萬福。

    太後一臉慈笑,“雲兒,醇兒,快過來嚐嚐榕悅親手做的嶽澤國的糕點,味道雖然怪,卻還挺好吃的呢。”榕悅乖巧的一笑,“祖母過獎了。”濮陽醇跟在上官身後,走上前去,拿出懷裏的小包袱,“在榕悅的糕點麵前,我這些都算是小巫見大巫了。昨兒在宮外嚐到了不錯的小糕點,不是很甜,卻很香,一心想著帶迴來給祖母常常。卻沒撞上好時候。”

    太後喝了口茶,打開濮陽的小包袱,一看,裏頭的糕點精致得做成了樹葉的形狀,青翠誘人。拿起一塊,細細品嚐,茶香四溢,不甜不膩。太後笑道,“果然是好東西,謝謝醇兒了。”濮陽醇淡淡地笑了笑。

    太後和濮陽醇閑談了一會,拿出身邊金色的手絹擦了擦手,握起坐在身邊上官軒雲的手,半悲地道,“雲兒,後兒你二皇兄的骨灰就到京城了,你父皇決定擇日下葬。”上官軒雲怔了半晌,點了點頭,不語。這幾日寶燕之事,無名劍之事,皇兄之事接連發生,自己實在覺得身心俱疲。

    太後接著道,“城兒自小習武便受了不少苦,長大後自願身守邊疆,真是苦了他了。那孩子從小便懂事理,了軍法,本是個軍事奇才,卻……唉。”太後說著說著,便忘記了身邊還有個嶽澤國的公主。榕悅靜靜地站在一旁,麵無悲喜。

    榕悅不久便告退了,皇上知道上官軒雲迴宮後,已昭他到大殿去商議其皇兄的喪事。至於濮陽醇,則陪著老太後聊天直到時將正午才迴軒陽宮。正在院牆中走著,無意中看見榕悅正從三王子的南翔宮裏出來,三王子妃英玉挽著榕悅的手,兩人親密得很。

    濮陽醇輕歎一口氣,繼續悠閑地散著步,並未將此事放在眼裏,仿佛早已料到一般。“姐姐。”濮陽醇迴過頭,榕悅正向自己走來。榕悅甜美笑了笑,“怎麽在這兒遇到姐姐了呢。”

    濮陽醇淡淡一笑,“和太後聊天聊到現在,這才會軒陽宮。”“姐姐就不想問問,我到這南翔宮來幹什麽?”“嗬,皇宮之大,榕悅公主走走姐妹,談談天的,我還要多管閑事嗎?”

    “姐姐瞧你說的,你我不就是姐妹嘛,關心關心哪叫多管閑事呢。”“榕悅,我濮陽醇有那自知之明,你嘴裏一口一個姐姐的,叫的我這年紀小的聽著也不習慣。再者說,這世界若是再荒誕些,你恨不得幹脆把我這醇王子妃一口吃了呢。”

    榕悅怔了一瞬,接著笑道,“姐姐何出此言呢,你先我嫁入宮中,按照你們陽朝的規矩,我確應該叫你姐姐的,既然嫁過來了,萬不可壞了禮數。”“那好,妹妹,你把我叫住,不隻是噓寒問暖這麽簡單吧。”

    “嗬嗬,榕悅就是想邀英玉今晚到軒陽宮來,共用晚膳,把酒言歡,姐姐可否願意作陪?”“二王子的喪禮將近,濮陽實在無心此事,妹妹玩得高興。”濮陽醇嘴角淺淺地彎著。

    榕悅笑了笑,卻不知如何開口。濮陽醇仍舊淡淡地笑著,眼睛靜靜地注視著榕悅,看得她渾身的不舒服。半晌,榕悅終於道,“二王子之事,榕悅身為嶽澤國的人,自是不好幹涉其中。”榕悅知道自己出了個極大地漏洞,二王子的喪禮本應舉國共哀,自己卻還如此活躍地在宮中“把酒言歡”,這種事在這個時候,顯得多麽的不合時宜,無論自己怎麽說,都無法自圓其說。

    濮陽醇淡淡一笑,“妹妹說的是。姐姐就是有些好奇,本不與宮中之人向往來的妹妹,怎麽忽的和那三王子妃如此要好了呢?”榕悅早知濮陽醇有這疑問,卻未想她如此直接地問了出來。

    “剛嫁入宮中之時,事事不習慣,才整日呆在房內。如今,我成為陽朝的王子妃也有段時日了,自然該梳理梳理人際關係。卻沒想和英玉一拍即合,相見恨晚。”“那還真該恭喜妹妹了,找到了好姐妹。”

    榕悅笑了笑,正想說什麽,濮陽醇緊了緊榕悅的金邊披風,道“這晚秋時節,就算太陽當頭也得小心保暖,邪風不知什麽時候就竄出來,惹得一身病,妹妹還是當心些好。我先迴去了。”說完,濮陽醇徑自轉身離去。

    不知是天生的敏感,還是在宮中待久了,學會了警覺,總是覺得這個榕悅可怕的很,麵色變化之快,從前的刁蠻專橫和現在的嬌俏可人簡直無法聯係在一起,雖說猜不出她目的如何,但總是能嗅到她身上,危險的味道。

    榕悅看著濮陽醇的背影,想著她剛才說的話,笑臉依舊,卻變得陰沉起來。早知濮陽醇聰明機敏,“這場遊戲越來越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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