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太陽的餘暉仍掛在天邊,濮陽醇總算是迴到了家中。不知為何,雖說自己從前曾向往這有朝一日能成為公主王妃什麽的,但那畢竟隻是個幻想罷了。這深宮大院可沒想象中的那麽簡單,做什麽事說什麽話,都得深思熟慮一番。

    自從那日進宮去,濮陽醇都覺得自己有些不像自己了。雖說這濮陽府沒有皇宮那麽華麗,生活也不是如此的奢侈,但有個爹爹,有個畫意,平時聊聊天,在院裏賞賞風景,反倒過的逍遙自在。

    過些時日,宮裏又來人昭濮陽醇進宮,說是太後娘娘的旨意。濮陽醇這些日子可被這宮中的規矩給折騰著了,便告了病假,說是身子不舒服,不便進宮。前幾日大雨一直在下,可解了這些天大旱之急。窗外雨珠滾滾劃落,清風習習,雨滴打在瓦上叮咚作響,一人靜坐房內,享受著夏日絕音,實在是美事,就暫且將那皇宮拋諸腦後了吧。

    畫意從門外端了茶水進來,濮陽醇穿著一身竹綠色的紗裙,靜靜地看著窗外,還以為小姐有什麽心事。便問道,“小姐,為何一人對著窗外發呆,有心事吧。”濮陽醇這才迴過神來,“沒有,隻不過今日之雨,下得婉轉,下得靈動,不禁忘情欣賞罷了。”畫意看看窗外,安靜地陪在小姐身邊,再無多語,時而給小姐茶碗裏斟滿了茶,直到傍晚。

    次日,宮裏又派人來,說是婉妃娘娘聽說醇郡主病了,便差人來問問情況。濮陽醇聽後不禁心虛,難得有人惦記擔心,自己卻在這裝病賞雨,實在是有些愧疚 。便叫畫意迴了門外的小公公,小病,已無大礙,再過兩日定當進宮給娘娘請安。

    也許是因為身在古時,這要是在以前,自己生病了,不過就是身邊的爸媽關心,瑩姐姐精心照顧。而現在,雖說婉妃和太後都身在宮中,但都是性情中人,對自己如此關愛……感慨萬千。

    這天,濮陽醇包好了剛跟廚房學的桂花糕,換上一襲冰藍色的長裙,拿她喜歡的那根玉簪隨意將青絲挽起,稍事梳妝,便跟著小路子進宮去了。

    萬和宮。濮陽醇拎著桂花糕,原那婉妃早已在此,正與太後聊的正歡。濮陽醇盈步上前,在堂下跪著,也不敢擾著她倆,便靜靜地跪著,隻當是自己裝病的贖罪好了。一會功夫,太後才發現了堂下這個藍衣丫頭,便道,“喲,這不是醇兒嗎,快起來。聽說你身子好了,我這才放心。怎麽進來也不言語一聲,就這麽傻傻的跪著,這要是把病再勾出來,我可怎麽向你爹交代。快過來,讓我瞧瞧。”

    身邊的小丫頭將濮陽醇扶起,濮陽醇過去,太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氣色還好,我就放心了。”太後看著濮陽醇手裏拎著東西,便問:“這是什麽?”“這事醇兒自己做的桂花糕,特地拿來給太後常常。”邊說邊將手中的包袱打開。太後拿了一個,嚐了嚐:“恩,怎麽跟我平常吃的不太一樣啊?”濮陽醇眉間輕挑,笑笑道:“醇兒隻放了少量的糖,吃起來不會太甜,也正好將桂花的香氣調了出來。而且這糖放少了,還對太後的健康有好處呢。”

    “是嗎,那我也常常。”門外傳來了一個聲音,原是那上官軒雲。上官軒雲身穿淺藍長袍,頭上隻梳了個發髻,別了一隻翠綠的簪,神采奕奕,風度翩翩。太後笑逐顏開,“真是趕早不趕巧,這不來是幾天都不能見著人影,這要來,便全聚到一天來了。雲兒啊,今兒怎麽有空過來?”

    “我這不是老遠就聞見了桂花糕的香氣,順著氣味就來了。”老太後輕輕瞟了一眼濮陽醇,麵帶微笑,“感情不是衝我這個祖母來的啊?”“孩兒跟您開玩笑呢,這不是有日子沒來了,特意過來看看你。”嘴上雖是對著祖母說的,眼睛卻看著堂上一襲藍群的濮陽醇。濮陽醇心無雜念,眼神平和地從上官軒雲身上移走。

    上官軒雲走上堂去,在濮陽醇耳邊輕語,“多日不見,有沒有想我啊。是不是改了主意,決定嫁給我?”濮陽醇轉過身來,淡淡一笑:“少來。”說完便轉身,給太後倒茶。

    太後眼尖,這小小動作早已盡收眼底,會心一笑,不再多辭。

    這一下午,濮陽醇都在給太後婉妃將著中國以外的故事,這麽多年的曆史可不是白學的。太後聽的津津有味,這大皇王朝雖說紅頭發綠眼睛的使者到此進貢,但這些奇聞異事卻從未聽過。不管真假,趣味之極。

    濮陽醇留下來陪太後用晚膳,太後一直合不攏嘴。隻是這笑,除了故事,另有原因。上官軒雲,出乎意料地在這萬和宮待了整整半天,晚膳也是陪著祖母用的。

    月香樓,清荷一身紅裙,一連舞了三四曲,台下的觀眾們叫好聲一片。但這絕代舞蹈為的隻是樓上雅座飲酒之人,隻要他高興,清荷心滿意足。雅座裏,上官軒雲正飲者上好的竹葉青,嘴角露著微笑。

    清荷此時已迴到雅座,在上官軒雲身邊坐下,“久違了。”上官軒雲不解,“恩?”清荷笑笑,“清荷說的是公子的笑容,久違了。”玉杯相碰,“難道我很久都沒笑了嗎?”清荷斟滿酒,“這種笑容,清荷很久都沒見到了。公子遇上何等開心事了?”上官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你今天的舞,有種特別的味道。”清荷見公子無心談起,何必自討沒趣,便與上官聊起樂音舞蹈來。沒想到這濮陽醇小小丫頭知道的事情竟如此之多,雖說詩書經文,琴棋書畫隻是略懂一二,但這旁的知識,確實精通甚多。一會兒做出個冰鎮花茶,一會兒有拿出了如此豐富的西洋故事,她的腦袋裏到底裝了多少千奇百怪的東西。嘴皮子雖說沒有那些達官貴人之女們那麽八麵玲瓏,但這坦誠相待確實那些金枝玉葉們從未擁有的。這小丫頭,還真有點可愛。

    接下來的日子,太後是常常邀濮陽醇進宮。濮陽醇呢,每次都會帶些街上新奇的小玩意或是自己的小創造進宮。從前這濮陽醇就喜歡稀奇古怪的東西,在家的時候就喜歡發明些新菜式,或是自製些小玩意什麽的。來到這千年之前,又怎能舍棄自己小小的愛好呢。

    這太和宮裏,隻要是濮陽醇一到來,上官軒雲就會出現,太後看在眼裏,開心在心上。畢竟是經曆了這麽多歲月,這些小孩子家的事情,一眼就能望穿。

    轉眼就到夏末秋初,又到了宮裏一年一度的賞菊會,濮陽一家當然被邀進宮去,雖說這是皇家私人的盛會,但一個是妃子的哥哥,一個是郡主,出席此會也是情理之中。濮陽醇身著淡粉紗裙,頭別玉簪,靈動可愛。席上皇後婉妃分作皇上左右,而太後的身邊則是濮陽醇和平日裏甚是喜愛的軒燕公主。

    皇上點了幾出好戲,戲台子上的戲子正熱情地演出。席間大家賞菊品蟹有說有笑好不熱鬧。上官軒雲當然是坐在濮陽醇的身邊,說說笑笑。濮陽醇自從來到這王朝,第一次見到這派熱鬧景象,心裏自然是高興。上官軒雲跟自己說著他所經曆的奇聞異事,自己倒是聽得幾分入迷。原來這個公子哥,伴過小二,做過漁夫,竟還當過劍客,雖說此人在心中的印象還是不佳,卻還是刮目相看。

    酒足飯飽後,人潮也散的差不多了,濮陽原父女也正要辭行。上官軒雲忽然起身,上前拉起濮陽醇的手,對皇上說:“父皇,孩兒半年前早已和醇兒相遇,傾心於佳人。現如今向父皇請賜,許我取濮陽醇為妻。”濮陽醇嚇了一跳,趕緊將手從他手中抽出。雖說自己算是對這上官軒雲有幾分了解,但萬萬沒想到他會如此。想象中,這上官軒雲怎麽會願意被婚姻所拘束。

    不僅濮陽醇,皇上也怔了一下。倒是太後先開口,“哈哈,雲兒倒是心直口快。也不顧及女兒家的臉麵。”濮陽原看了一眼女兒,雖說表情淡定,但卻也從她的眼神中讀出那份不願意。也難為了女兒,如此尷尬情境下,還能站在這,為自己保留臉麵。

    “皇上,臣……”濮陽原實在是不知從何開口,暫且不說女兒願不願意,這掌上明珠,可不願交給上官軒雲之輩,畢竟這可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太後接著說道,“濮陽原啊,我知道你實在是舍不得如此聰明可人的女兒,但這兩小無猜,唇紅齒白的,你也不好拆散吧。”“太後娘娘,醇兒……醇兒……”一時之間,濮陽原真的想不出托辭。

    太後早已思慮過,這醇兒如此乖巧可愛,作為郡主留在身邊,不如成為自己的孫媳婦兒,也讓自己省份心。這軒雲的變化是日日看在眼裏,原本脾氣暴躁的孫兒,在醇兒麵前卻風度翩翩。也許隻有這個濮陽醇,能夠治得了這個‘小魔頭’。

    太後接著道:“醇兒我是一向喜歡的,嫁給了雲兒,還真怕雲兒配不上她。”“太後過獎了,小女不過有些小聰明,討得太後喜歡罷了。”“那裏,這醇兒冰心玉壺,嬌俏伶俐。也難怪我們雲兒對她如此傾心。更是難怪你如此不舍了。”“臣……”濮陽原還未開口,太後接著道:“濮陽家世代效忠我大良王朝,哀家還記得……”開始長篇大道。濮陽醇看著爹爹如此為難,實在不忍,雖說心中千百個不願意,走上前去,小聲道:“爹爹,女兒答應就是了。請爹爹不要為難,醇兒記住爹爹今日為醇兒百般庇護,也毫無怨言了。今日之事,也許命中注定,醇兒認了。”

    初秋晚風雖說不冷,卻為濮陽原這傷心之情,更添一份孤寂。濮陽醇我這爹爹的手,將其送迴屋內,這才迴到閨房,一路上,二人什麽都沒說。

    時間越是在想讓它慢些的時候,流逝的飛快。這些天,濮陽原一迴來,醇兒就會伴在他身邊,和他評古論今,切磋琴藝。但這婚禮的日子卻越來越近。府上上下,下人們是忙得一團糟,準備嫁妝,張燈結彩。但這兩人卻如身在其外,開心自在。

    每晚夜深人靜之時,小姐和老爺的房間燈都未滅,畫意時常聽見小姐的房中傳來歎息的聲音。小丫鬟是看在眼裏,疼在心上。

    濮陽醇出道之時是將諸事看得很淡,但如今身在其中,不得不動情。與這濮陽原隻見雖說是沒有血緣關係,但兩人親情卻日漸濃厚,這突然出嫁,定是萬分不舍。

    這宮中也是張燈結彩,為了五王子娶妃忙得不可開交。皇後雖說對這個濮陽醇了解不多,但也聽聞是個溫婉伶俐的姑娘,兒子近日來的變化,皇後也看得出來。軒雲可是自己最疼愛的兒子,他娶妃入門,自己仍是高興。

    終於到了婚禮這天,濮陽醇鳳冠霞帔穿戴整齊,被喜娘們將嘴唇塗抹得豔紅。卻見她眼神淡定,未見傷心,也未見喜悅。畫意看得心裏明白,小姐心中滋味萬千,對於婚姻,也許早已看淡了吧。披上蓋頭,步出閨房。濮陽原強顏歡笑,迎過來拉起女兒的手,二人卻是無言以對。濮陽原清楚地感覺到,幾滴淚珠碎在手背上。濮陽醇走到爹爹耳邊,輕聲說道:“勿念。”便在喜娘的簇擁下,踏上花轎。

    行完大禮後,畫意攙扶著小姐迴到軒陽宮,這畫意是作為陪嫁丫頭跟著進宮來的。這從早折騰到晚上,濮陽醇滴水未進。屋內的喜娘們都退出去領賞去了,濮陽醇趕緊將蓋頭微微掀開,走到喜桌前,拿起筷子,吃起菜來。畫意笑笑,看來小姐是餓壞了。剛沒一會,濮陽醇就噎著了,畫意趕緊將水拿來,“小姐,慢點吃,畫意幫你看著。”濮陽醇隔著蓋頭,對畫意笑了笑。

    濮陽醇還在一邊咳嗽邊喝水,上官軒雲突然推門進來,看到新娘子不好好坐在床上,反在桌邊咳嗽,想也知道了前因後果。便走過前去,“喂,新娘子。你也太不懂規矩了吧。”濮陽醇一驚,咳得更是厲害了。上官軒雲笑了笑,去拍拍她的後背。這濮陽醇咳了好一會才說的出話來,“對不起。”說完趕緊起身迴喜床旁坐好。

    上官軒雲拿起喜稱,掀起蓋頭,一看新娘嬌美如花,更想一吻香澤。沒想卻被濮陽醇推開,“五王子你這一掀起蓋頭,醇兒就是你的妻子了。但請莫怪醇兒,不能與你行夫妻之實。”上官軒雲一臉疑惑,濮陽醇接著道:“若是軒雲殿下尊重醇兒,就請在真正愛上醇兒之前,莫要強迫醇兒。我倆婚姻雖是你情我願,但我想殿下也該猜到醇兒之所以答應這樁婚事的原因。醇兒一心想嫁相愛之人,相濡以沫過著平淡的日子。卻沒曾想嫁入這深宮之中,今後該如何生活。若是軒雲殿下再欺負了醇兒,那醇兒真是有淚無處訴了。”

    上官軒雲竟又一次被這濮陽醇憋得無話可說,“那你想如何?”聲音慵懶,上官心裏所想,看你還有什麽把戲。“醇兒可以睡在這床邊的軟榻上,殿下睡床,如何?”上官軒雲將臉靠近濮陽醇,眼中的邪氣若隱若現,嘴角上揚,“怎能讓我的王子妃睡在軟榻上,那我豈不背上無禮之罵名?我睡軟榻,你睡床好了。若是今後,王子妃殿下許了鄙人,就請在床上留個位置,如何?”濮陽醇眼中仍是淡定,“那就多謝殿下憐愛了。”

    上官軒雲將臉更靠近,兩人鼻子都要碰在一起了,“可這是你我的約定,可不許對外人提起一個字。”濮陽醇笑笑,“隻字不提。”

    夜深,喜燭仍然亮著,濮陽醇早已睡得正沉,上官軒雲卻在軟榻上翻來覆去。也難怪,本是萬人之上,什麽事情都是被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什麽時候這等憋屈。

    次日,濮陽醇醒來時,上官軒雲早已出門了。畫意進門給小姐梳洗,濮陽醇道:“畫意,吩咐下去,叫人換張寬大些的軟榻來,在去要床厚些的棉被。”畫意會意,便招唿門外的小丫鬟辦去了。

    濮陽醇換上一身淡綠的紗裙,畫意將發髻挽好,插上那根乳白的玉簪。這剛要出門,便碰上了上官軒雲,畫意行禮:“五王子吉祥。”上官軒雲壞壞地笑了笑:“這剛進門就想單獨行動,把我這相公拋了去?”濮陽醇莞爾一笑,“這話恐怕該是我說吧。”“走吧,就等著你起床呢,走,去給父皇,祖母請安去。”兩人出門,手牽著手向萬和宮走去。

    一路上奴才宮女們見了,紛紛跪地:“五王子吉祥,王子妃吉祥。”濮陽醇目無斜視,從容淡定。上官軒雲則是笑容滿麵,不知是幸福,還是獲勝之後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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