嵊泗列島,主島北界山上,餘安手中捧著錢弘俶的密令,心情沉重。


    他揮師北上,意在一舉擊破唐軍水師,以至於舟山兵力相對空虛,被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唐軍偷了舟山,令他十分鬱悶。舟山由於特殊的地理環境,擁有很多避風的港口,適合水師駐紮。


    如今舟山被奪,明州的出海口就拱手讓給了唐軍,海外貿易會受到極大的影響,所以舟山對於吳越國來說,是最為重要的精華地區,國王錢弘俶如此焦急,是有道理的。


    餘安也想奪迴舟山,但在沒有唐軍準確消息的情況下,他絕對不會冒進。他走的時候,留在舟山的樓船、艨艟還有十幾艘,本該有一戰之力,偏偏舟山在一日之間,就被攻破了,詳細的戰況遠還不太清楚,所以在嵊泗列島以北還有唐軍虎視眈眈的情況下,餘安不能貿然撤退。


    北界山雖然不大,但上麵有不少山峰,駐紮有千餘名步卒,他的計劃是死守北界山,隻要北界山在吳越國的掌控中,就能威脅南下的唐軍。當然了,也要留下一定數量的水師,拱衛北界山。前幾日的大戰,餘安對這支唐軍水師的戰鬥力有了一定了解。


    餘安打算留下邵可遷留守北界山,他親率舟山水師的主力南下,務必要一舉奪迴舟山。隻要舟山的消息一到,他就能立刻揮師南下。


    舟山縣,楊璉派人貼出告示,安撫舟山百姓,同時,他派人收購了大量的黑豆,此外,還有不少的石灰,許多將領都不知道楊璉這麽做是為什麽,他隻是笑而不語,並不解釋。


    楊璉清楚,明州方麵一定把消息傳到了杭州,錢弘俶肯定不會甘心舟山失守,大軍就要殺來,而且主力十之八九是舟山水師,楊璉的目的在於剿滅吳越國水師的有生力量,一旦吳越國喪失了水戰的能力,楊璉就能封鎖航線,掐斷吳越國的經商之路,極大地減少吳越國的財政收入。


    如何擊敗舟山水師,楊璉已經有了主意,占據舟山之後,楊璉在派人購買黑豆、石灰的同時,時常往水寨上跑,觀察著四周的地勢,他還上船,觀察了風向,經過兩日的觀察,楊璉最終做出了決定,他隻留下了五艘樓船留在船塢裏,其他的樓船、艨艟揚帆向東航行,隱藏在海洋深處。


    水寨裏,楊璉也做出了準備,民夫釘下了幾百根木樁,離海麵約有二十多寸的樣子,木樁兩頭都被削尖了,吳越軍想要衝進來,必然要付出一番代價。步卒則留守在舟山縣內,準備打一場防守戰。


    唐軍在緊張地準備著,吳越軍派來偵查的船隻迅速把消息帶迴去。餘安接到消息,有些不太肯定,唐軍在舟山島隻有五艘戰艦,就算加上桃花島、普陀等島嶼,唐軍的戰艦也不超過十艘。


    餘安不相信唐軍隻有這麽一點戰艦,他十分謹慎地派出鬥艦,在海上巡邏,務必要找到唐軍隱藏的戰艦。然而,沒有等他找到,錢弘俶又派人來,讓他速速進兵,收複舟山。


    這時候,錢弘俶感到了巨大的壓力,查文徽北上,猛攻福安縣,唐軍作戰驍勇,福安縣雖然沒有失守,卻岌岌可危,錢弘俶打算收複了舟山之後,以水師拱衛,再抽調明州的陸軍,趕赴福安,擋住查文徽的攻勢。


    餘安歎息了一聲,與邵可遷交代了一番之後,留下足夠的戰艦讓他防守北界山,自己率領舟山水師主力南下,一路上,餘安小心翼翼,戰艦呈扇形出發,速度很慢,抵達大衢山附近,餘安派兵登島。島上的吳越兵已經被殺光,但出人意料地,唐軍沒有派兵留守,似乎是因為兵力不足。


    餘安留下一百士兵駐紮在已經被損毀的碼頭上,繼續率兵南下。這時離舟山已經不遠,遠遠地便能看見唐軍的船隻在飛奔,想來是是看見吳越軍殺來,趕去報信了。


    吳越軍繼續南下,路過大小不一的島嶼,在蘭秀山停下,蘭秀山是岱山與舟山之間比較大的島嶼,上麵森林密布,地勢相對平坦,蘭秀山離舟山大約四裏半,距離很短。


    餘安停下,派出速度快的小船四處巡邏,樓船、艨艟等主力戰艦揚帆南下,隻是這時候是東南風,速度稍緩,不過沒有大礙。


    舟山主島上,楊璉站在碼頭上,凝視著島外的風光,餘安率領舟山水師主力南下,他已經得到了消息,舟山水師不算樓船艨艟等戰艦,小船有上百艘,蟻多咬死象,實力不同小視。


    一艘小船迅速奔來,由於吃水淺,很容易就進入了碼頭,士兵向楊璉稟告情況。根據觀察,吳越水師至少有三十艘以上的大戰艦南下。這個數量讓楊璉搖頭,他知道,這意味著錢弘俶沒有增兵給餘安,一舉重創吳越國水師主力是不可能了,楊璉隻能一口一口吃掉他們。


    餘安既然來了,楊璉隻能先擊敗他,再看錢弘俶如何打算。唐軍五艘樓船停泊在碼頭裏,一字排開,楊璉讓人用鐵鏈鎖住了,又把投石器搬了上去,等待著吳越軍的進攻。


    與此同時,嵊泗列島以北,方進昭手中拿著楊璉的親筆書信,一直皺著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嵊泗列島一戰,他損失巨大,如果不能挽迴戰局,他這個兵部尚書不僅當不成,恐怕性命也不保,誰讓他當初信誓旦旦,說能牽製吳越軍的水師?


    楊璉寫來的書信上,蓋著舟山縣衙大印,這證明,楊璉已經攻下了舟山。楊璉告訴他,吳越國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奪迴舟山,他需要方進昭的配合,舟山水師肯定會南下,所以方進昭的任務,便是設法奪取嵊泗,進而截斷杭州與舟山在海路上的聯係。


    方進昭沉吟之際,有士兵來報,說得到消息,吳越軍舟山水師已經南下,如今在北界山的水師隻有十五艘樓船。唐軍雖然前次大戰受挫,比起北界山的實力來說,仍然比較強大。


    潤州、廣陵的水師雖然受挫,但靜海軍、海州軍幾乎沒有什麽損失,而且靜海軍與吳越人交戰多次,實力比較強,所以方進昭有了一雪前恥的想法,他立刻召集了各軍的將領,述說了南下攻打北界山之意。


    潤州、廣陵水師受挫,心中憋著一口氣,靜海軍實力沒有太大損失,也是躍躍欲試,想要奪取戰功,這場小型會議很快就達成了共識:出兵!


    舟山,餘安的水師小心翼翼前行,生恐中了唐軍詭計,數裏的路程足足走了一個時辰,這才抵達了舟山,站在船上,一眼望去,唐軍的戰艦並不多,而且他們躲在水寨裏並不出來。


    餘安疑惑了,攻下舟山的唐軍真的就這麽幾艘戰艦嗎?這是怎麽迴事?難道說,唐軍把戰艦隱藏起來了,可是這幾日的巡查,根本沒有找到唐軍戰艦的蹤跡呀。又或者,是唐軍戰艦南下溫州,準備水師出其不意,攻下溫州,然後與查文徽迴合?


    餘安在想著種種可能的時候,距離舟山越來越近,已經能看清原本屬於吳越國的水寨裏的情況,這個水寨是原親自監督建造,所以餘安很清楚,要想攻破水寨,必然要付出一番代價。


    不過,唐軍水師戰艦不多,或許可以一鼓作氣拿下水寨,餘安決定試探性進攻,他先派出了小船,小心翼翼逼近水寨,或許是前幾日的大戰,水寨的大門沒有及時修複,吳越軍比較順利的逼近了水寨,眼尖的士兵已經看見唐軍的戰艦被鐵索綁在一起。


    “難道是他們不熟水戰,所以才效仿曹操?”有熟悉曆史的士兵,心中如此想著。


    既然唐軍不動,吳越軍便開始發動了進攻,小船衝了進去,小船吃水相對較淺,而且這個時候海水正在上漲,所以吳越軍小船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唐軍見吳越軍殺來,箭羽射出,小船上的吳越軍想要反擊,卻無法把箭羽射上去,死了七八人之後,吳越軍都退了迴去。


    “將軍,小船不行呀,唐軍的樓船太高了。”迴來的士兵垂頭喪氣地稟告著。


    餘安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他自然知道小船是無法拿下大船的,剛才隻是試探而已,他一揮手,示意五艘樓船攻擊水寨,同樣的,他讓士兵加倍小心。


    樓船朝著水寨衝了過去,進了大門,吳越士兵就開始射箭攻擊,唐軍士兵夷然不動,這個時候,距離還遠,箭羽的射程達不到。吳越軍為了鼓舞士氣,大鼓敲響了起來,鼓聲陣陣,士兵們的士氣很是高昂,水戰,吳越人敢說第二,就沒人敢說第一。


    樓隨著距離漸漸進了,唐軍也開始還擊,一時之間,箭羽在半空飛舞,不時有士兵中箭倒下。吳越軍加快了速度,剛才他們失利,是因為小船不敵大船,還沒有靠近,就被唐軍射出的箭羽射死了。如今他們有了大船,自然不懼。


    船隻加快速度,在離唐軍隻有五十多步的時候,數名吳越士兵已經掏出了鐵爪,在半空中舞動著,準備去鉤唐軍的戰艦,忽然,船身一陣晃動,士兵們措不及防的,跌下了戰艦,落入水中,被木樁刺死,頓時海水一片殷紅。


    僥幸沒有落入海中的吳越國士兵,驚魂未定,這時,有人大聲喊道:“船破了,要沉了,快逃!”


    話音剛落,唐軍的投石器開始攻擊,大塊的圓石落下,對戰艦的損害是極大的,加速了戰艦的沉沒


    海水就像兇猛的野獸,迅速從缺口湧入,有反應慢的,被卷入了水中,撲騰著喝了好幾口海水。更多的吳越國士兵見勢不妙,立刻跳了海,有人朝著岸邊遊去,迎接他的是唐軍密集的箭羽,很快就一個個的,變成了馬蜂窩。


    有的朝著水寨外遊去,但唐軍隱藏在樓船後的小船迅速撲了出來,利箭射出,長矛刺出,吳越軍死傷很多,僥幸未死的,差一點喂了大魚。


    楊璉站甲板上,觀察著局勢,抵擋是必要的,但是五艘戰艦能支撐到什麽時候?


    遠處,餘安抿著嘴,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是沙場的宿將,打仗死人,對他來說,沒有什麽波動。小船失利了,大船也失利了,逃迴來的士兵告訴他,唐軍在水裏埋了木樁,大船走不過去,根本無法攻下水寨。


    而且唐軍的戰艦用鐵索捆牢了,幾乎不怎麽動搖,安置在船上的投石器威力很大,他們根本擋不住。


    餘安皺起了眉頭,唐軍的戰艦雖然不多,可是看起來很厲害啊。想要攻入水寨,必須要拔出水底的木樁,而這無疑是極為耗時間的,餘安決定了,不攻打水寨。


    舟山是島嶼,雖說有適合的地方做碼頭,但更多的地方是灘塗,不適合登岸,不過這難不倒餘安,當年救援福州的時候,他就想到了辦法登岸,所以如今需要的是時間,隻要準備好了東西,就能登上舟山,唐軍布置在水寨的防禦設施就沒用了。


    餘安大手一揮,宣布退兵,他們迴到大衢山,積極砍伐樹木,準備再度攻打舟山。


    看見吳越軍退卻,楊璉笑了笑,這不是勝利的微笑,而是楊璉知道,他離成功又近了一步,餘安暫時退卻,肯定還會再來,他在舟山多時,又熟悉水戰,自然知道如何登岸。


    既然餘安想到了辦法,那麽水寨的防禦設施作用就不大了,楊璉下令焚燒了水寨,為數不多的戰艦也都一把火燒了,反正這些戰艦是原來舟山水師的,楊璉不心疼。


    水寨燃燒,遠在數裏外的大衢山也看見了,餘安心中詫異,這是怎麽迴事?可是天色已經黑了,他不想讓士兵犯險,錢弘俶輕輕叩打著案幾,邵可遷雖然挫敗了南犯的唐軍水師,但大唐水師勢力雄厚,潤州、廣陵、靜海實力都不弱,而且洪州、江州等地,也有大唐的水師,指不定他們正在江北待命,若是杭州灣的水師被抽調一空,恐怕他們會趁虛而入。此外,錢弘俶還考慮到一點,這支唐軍能奪取舟山,應該人數不多,不然怎麽可能會瞞過舟山水師的偵查?隻要應對得當,餘安率領的舟山水師應該足夠了。


    想到此,錢弘俶搖搖頭,道:“杭州灣的水師可以派出十幾艘鬥艦,觀察江北情況,至於舟山,就讓餘安全力迴援,務必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收複舟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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