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文雅又掙紮了起來,哽咽道,“皇上一國之君卻如此輕薄,民女雖身份低微,也不敢辱了家人名聲,皇上若不放民女迴家,民女隻求一死!”


    孝成宗見她眼眶通紅,雙眼盈滿淚水,卻不肯落下,難得的起了幾分憐香惜玉之心,又想起若是真的就這麽帶了鄧文雅進宮,謝氏那邊未免不好交代,隻好道,“算了算了,偏你們這許多規矩!


    容宣,你親自送鄧姑娘迴去,跟師姐說我已與鄧姑娘有肌膚之親,卻是不好不納了她的。


    後宮四妃之位還有個良妃空懸,改日叫禮部擇了良辰吉日來納,一應禮節都按規矩來,絕不會委屈了鄧姑娘”。


    容宣領命,孝成宗戀戀不舍的放了鄧文雅下馬,安慰道,“你別怕,不是你的錯,朕很快就接你進宮”。


    鄧文雅渾身止不住的發著抖,站在傍晚的寒風中,直如一枝在冬日顫巍巍吐出新芽的柳枝。


    孝成宗感覺到自己體內的熱血又開始沸騰,生怕自己反悔,忙一夾馬腹疾馳而去,蕭寅瞧了鄧文雅一眼,打馬跟上。


    寧慎之看向容宣,“容指揮使,鄧姑娘是閨中貴女,可莫要衝撞了”。


    容宣抱拳行禮,“郡王放心”。


    寧慎之朝鄧文雅點了點頭,打馬追著孝成宗去了。


    ……


    ……


    容宣親將鄧文雅送進了仇府,親口對謝氏複述了孝成宗的話,這才告辭離去。


    仇府一下炸開了鍋,仇氏激動的一把摟住了鄧文雅,哭著道,“我的兒,我就知道我的兒是個有造化有福氣的!不虧我從小就大把大把的銀子往你身上堆!”


    仇時行卻是麵色鐵青,揮退了下人,厲聲喝道,“給我跪下!到底是怎麽迴事?你怎麽無緣無故的從茶樓掉下去!”


    鄧文雅軟軟跪了下去,伏地哀哭,卻是什麽也不肯說。


    仇時行怒極下看向仇太夫人,“今天皇上來了府上,你怎的放了她隨意出門行走?”


    仇太夫人亦是氣得不輕,“這個就要問她了,她倒是好本事,剛剛我拷問了一番,才知道她竟是賄賂了守門的婆子小廝,偷偷溜出去的!別說我,就是謝氏,怕也是不知曉的!”


    謝氏點頭,她下午一直在陪孝成宗,就算管事發覺了,也不敢拿那樣的事去擾她。


    鄧文雅哀哀哭了起來,卻依舊不肯開口,仇太夫人問道,“跟著她的丫鬟呢?”


    謝氏答道,“她是一個人出的門”。


    仇太夫人氣的砰地一拍桌子,“真是好大的膽子!一個大家閨秀獨自一個人也敢出門!你就不怕拍花子給你拍了去?”


    仇氏忙道,“祖母息怒,好在現在什麽事都沒有,今天雅姐兒也是受了大驚嚇,不是皇上接得快,從二樓掉下來哪還有命在?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


    仇時行厲聲喝道,“這個時候了,你還敢為她求情!你也給我跪下!”


    仇氏不敢再說,委委屈屈跪了下去,謝氏瞧了瞧亦是麵色不好的仇正深,開口,“按容指揮使的說法,知道掉下來的是雅姐兒的也不過就皇上、太子、寧郡王和容指揮使。


    皇上孩子心性,過幾天就忘了,也還肯聽我幾句勸,若是祖父、祖母真的不願雅姐兒進宮,我進宮一趟試試”。


    仇氏急了,“那怎麽行?雅姐兒已經和皇上有了肌膚之親,不進宮又能嫁給誰?”


    謝氏淡淡道,“事急從權,隻要皇上下令,想必不會有人敢閑話”。


    仇時行讚同點頭,果然這種關鍵時候,大家出身的孫媳就顯出見識胸襟來,“那就勞煩你了,如果不成,我們再想其他法子”。


    仇氏見仇時行發話,更急,忙道,“進宮做娘娘,還是四妃之一,那可是天大的造化,怎麽還能往外推?萬萬不可啊!”


    “你閉嘴!婦人之見!”


    事關自己女兒的前途,仇氏不知哪裏來的膽子,高聲喊道,“祖父,雅姐兒姓鄧,不姓仇,進不進宮,卻不是祖父能插手的!”


    仇時行氣了個仰倒,甩袖就走,“好!這時候倒想起來雅姐兒不姓仇了!是你們鄧家的人,你們鄧家愛怎樣怎樣,我不管了!”


    一時廳中眾人皆沉默了下去,隻鄧文雅還控製不住的抽泣著,仇太夫人重重歎了口氣,開口道,“這入宮為妃可不像表麵上看的那般風光,不說別的,你單瞧四妃中的另外三妃在宮中過的什麽日子就知道了”。


    仇氏立即反駁,“那是那三位娘娘不得寵,貴妃娘娘可不是比誰都風光,說句打嘴的話,比皇後也差不了多少”。


    仇正深沉聲,“你還想同蘇貴妃比!太子今年都十三歲了!”


    仇氏不說話了,卻顯然還未服氣,仇太夫人看著她,到底還是忍不住勸道,“皇上年紀已長,又是個不定性的,雅姐兒才十五歲,你怎麽舍得她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進宮?


    一旦進了宮,不論是你想見她,還是她想見你可就難了!”


    仇氏道,“這天下嫁女兒的不都一樣?就算不是遠嫁,難道還有出嫁的女兒天天往娘家跑的道理——”


    她說到這恍然想起自己是個常住娘家的,忙又道,“男人家年紀大一點,才會心疼人,再說皇上也就將將三十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


    仇太夫人長歎,“你是雅姐兒的親娘,我們也是雅姐兒的親人,誰不想她好?難道我們還能害了她?”


    仇氏哽咽了一聲,“若是好端端的,我又怎會想起來送她進宮?現在變成這般模樣,也是天意,我是雅姐兒的親娘,總不能阻了她的前程!”


    仇太夫人見她油鹽不進,又歎了一聲,起身離去。


    仇正深慢慢走到仇氏母女身邊,沉聲道,“小妹,這些年我與你嫂子待你如何,待雅姐兒和仲哥兒如何,你心中有數。


    雅姐兒是我嫡親的外甥女,這些年我待她比待遂姐兒、恃姐兒分毫無二,我不會害她。


    你若真是為雅姐兒好,就聽祖父的安排,我言盡於此,你迴去仔細想想,明日一早再來尋你嫂子”。


    仇正深說著伸手去扶謝氏,兩人越過仇氏母女出了屋子,屋中隻剩下仇氏和鄧文雅二人。


    仇氏呆呆跪了半晌,猛地站了起來,“不行,這是大事,我一個婦道人家做不了主,我要寫信叫你父親和祖父進京!”


    她說著轉身就往外跑,又想起來鄧文雅還跪在地上,忙又迴頭拉了兀自哭得不能自已的鄧文雅起來,攙著她快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


    ……


    寧郡王府中,允文恭聲道,“郡王,事情已經查清楚了,鄧姑娘於申時一刻悄悄從仇府角門而出,包著年老婆子常用的青花布頭巾。


    申時中進了茶樓,頭巾已經不見了,想是中途扔了,對掌櫃說如果有姑娘來問七姑娘,就帶過去見她。


    之後,鄧姑娘就一直候在茶樓的雅間,沒有外出,也沒有其他姑娘去尋她,一直到突然從二樓掉落”。


    寧慎之挑眉,“她這墜樓是有意還是?”


    允文道,“郡王當時就在現場,想是如果有其他人在推了鄧姑娘下來,郡王肯定能知曉,宣指揮使也會發覺。


    現在就看她到底是有意還不小心墜樓了,以屬下愚見,鄧姑娘有意如此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當天下午,鄧姑娘已然知曉皇上蒞臨仇府,再重要的約,也不該在這時候亂走,而且一個姑娘約見另一個姑娘,再重大的事,也不需要甩開貼身丫鬟,相反,讓貼身丫鬟守門望風才是上選。


    而且她約見的那位姑娘始終不曾露麵,很有可能根本就沒有那位姑娘,是她故布疑陣,好為自己洗脫嫌疑”。


    寧慎之道,“在女子中算是聰明的”。


    鳳知南皺眉,“音音的表姐怎會這個樣子?”


    寧慎之想說還有更陰險惡心的,但謝嘉檸那番話,他實在說不出口,就算對著鳳知南也一樣,隻好保持沉默。


    寧慎之揮手,“你下去吧,看仇府如何應對”。


    允文躬身退了出去,鳳知南疑惑,“你不出手阻止?”


    “我已經遣人去給仇三姑娘報信了,看她的意思”。


    鳳知南想了想,“我記得她與她那個表姐交情尚可,應是會想阻止的”。


    寧慎之落下一子,“不,她多半會冷眼旁觀”。


    ……


    ……


    第二天,仇正深左等右等都沒等來仇氏,眼看著時間來不及了,隻得歎著氣去上衙。


    謝氏見他走了,遣人去叫鄧文雅,鄧文雅由仇氏攙扶著來了,到了流光院門口,仇氏就被攔了下來。


    仇氏急了,鄧文雅咬了咬唇,“娘,我自己進去”。


    仇氏見她堅決,又實在是害怕謝氏,隻得點頭。


    遠遠的,鄧文雅就聽到了清雅淡遠的琴音,是《春江花月夜》。


    丫鬟領著她進了主屋的稍間,稍間中燃了馨甜的香,謝氏長發未束,用一截鮮紅的絲帶鬆鬆攔腰係住,溫暖如春的房間中,她隻穿著素色寢衣,隻著羅襪踩在柔軟的織錦地毯上,這樣一副隨意到極致的打扮卻讓她雅到了極致,清到了極致,出塵到了極致。


    鄧文雅看著看著就呆了,一曲《春江花月夜》餘音未了,謝氏抬頭看向靜靜看向鄧文雅。


    鄧文雅倏地垂下眼,屈膝行禮,“舅母”。


    丫鬟不知何時已退了個幹淨,淡淡的甜香中,謝氏冷淡的聲音響起,“你此去,無論日後有何等富貴造化,定會孤苦終生,我隻問你,你是否出自本心?”


    鄧文雅默默後退一步,俯身拜倒,砰砰磕了三個響頭,白皙的額頭頓時腫了起來,摻雜著紅紫的血絲,觸目驚心。


    “叩謝舅母大恩,一謝舅母多年來視我如己出,不曾慢待、偏倚半分。二謝舅母在我為苗靜雅輕賤時,為我報仇。


    三謝舅母此時殷殷告誡,唯恐我走錯路不得迴頭。舅母大恩,我終生不敢忘!”


    她說著又砰砰磕了三個頭,雙眼通紅,有淚珠不停從眼角滑落,她的神色卻沒有一絲遲疑,身子也不曾顫抖半分,恭敬後退至花門處,轉身離去。


    身後,樂音再起,隻這一次,卻換成了《十麵埋伏》,鄧文雅腳步一頓,控製不住的哽咽了一聲,挺直的脊梁頓時彎了下去。


    她在原地默默站了一會,深吐了一口氣,複又挺直背,往外走去……


    ……


    ……


    七錄閣中,謝嘉棉正磕磕碰碰地彈著琴,謝探微忍了一會,忍無可忍道,“算了,別彈了,白長那麽好看的手了!”


    謝嘉棉長相是很標準的謝家人長相,清秀溫潤,書卷氣十足,遠不如謝探微和謝嘉樹驚豔搶眼,一雙手卻生得極好,手指特別長,謝探微偶然瞧見,便說定是個學琴的好苗子,不想謝嘉棉在樂之一道卻是沒有絲毫天賦。


    謝探微卻不肯放棄,這樣類似的場景這幾天已經在七錄閣上演好幾次了。


    謝嘉棉慚愧起身抱拳,仇希音笑道,“九哥以後是要走仕途的,這些東西會不會都無傷大雅”。


    謝探微更不高興了,“好好的謝家人走什麽仕途,你用點心,就憑你這雙手,不說成為一代名家,做個夫子總是夠的”。


    幾人正說著,允和走了進來,行禮後先將早朝上寧慎之為謝家說情的事說了,又將鄧文雅之事前後仔細說了一番,最後道,“因為鄧姑娘多多少少與謝家也有些親戚,郡王打發我來問問四公子的意思”。


    謝探微莫名,“問我的意思幹什麽?又不是音音——”


    他說到這猛地捂住嘴,連呸了好幾聲,討好看向仇希音,“音音,你那個表姐是個厲害的,你以後遠著她些”。


    仇希音想起苗靜雅之事後,鄧文雅臉上怨恨兇狠的神色曾將曹彤嚇哭的事,點頭,“小舅舅放心,她入宮後便是良妃娘娘,與我們自然不會有什麽交集,以父親的性子,多半也會敬而遠之”。


    謝探微點頭讚同,“姐夫在這種大是大非上是拎得清的”。


    允和想想又道,“四公子、仇三姑娘,有一件事,郡王並未吩咐我說,我多一句嘴。


    昨天皇上去仇府,將太子殿下腰間的玉佩扯下送給了仇四姑娘,約莫是要定仇四姑娘做太子妃的意思,隻皇上並未明言,旁人不敢隨意猜測”。


    謝探微一愣,隨即蹙眉,“這也太過草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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