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氏的話沒有說完,威脅的意味卻溢出了言語之外。


    仇希音裝作委屈地直扁嘴,“舅母若是不信,我也沒辦法,正好母親也不大願我來謝家弄,明日我就迴京就是”。


    豐氏死死盯了她一眼,實在找不出她的破綻之處,忽地噗嗤笑出聲來,伸手將她摟進懷裏,“你這孩子,這還氣上了!舅母還不是為你好麽?那樣的事可不能瞎說的”。


    豐氏到底還是要將“瞎說”的名頭安到她頭上,仇希音張嘴欲辯,豐氏一把按住她,“好了好了,既往不咎,這件事就這麽算來,姑娘家家的,以後可不能胡亂說話了,時間也不早了,你早些歇著,舅母這就迴去了”。


    仇希音起身,“音音送舅母”。


    豐氏按住她,“舅母又不是外人,你身子又弱,別折騰了,好好歇著”。


    ……


    ……


    經此一迴,豐氏沒再來找過仇希音,謝嘉木那裏除了偶爾有和尚道士出入,隻閉門養傷,沒有什麽動靜。


    仇希音也就安心在謝家弄住了下來,每日和謝嘉樹一起去重光院學書練字,渾然不覺時光荏苒。


    一個月後,仇正深親自到了謝家弄接仇希音迴京,這之前他曾遣人來接,那婆子連謝府的門都沒進就被謝探微打發走了。


    謝探微十分不滿,無奈仇正深這次的態度卻十分強硬,說是請了個嬤嬤教導仇府的姑娘們,那嬤嬤卻是原來宮中專門教導公主規矩禮儀的。


    仇希音記得上輩子也有這麽一迴事,看來仇正深是被仇不遂之事嚇到了,下定決心要好生約束教導女兒們了。


    謝探微不屑一顧,“專門教導公主們的規矩禮儀的?專門教導嘉興公主的那一位?”


    仇正深噎住,半晌方擠出一句,“總之,不論如何,音音總不能一直住在外祖家”。


    謝探微義正嚴詞反問,“為何不能?”


    仇正深再次噎住,半晌方道,“何況,音音的太祖父、太祖母來了信,說要來京城,這時候約摸已經動身了,最多不過十天半個月的也就到了”。


    仇希音呆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祖父和太祖母要到京城來?


    怪不得他們遲遲不將禾秧他們送進京,原來是準備自己帶過來!


    謝探微哈地一擊掌,“你早說啊!我早就仰慕仇老先生多時了!快,快,備馬,不要叫仇老先生等我們!”


    仇正深,“……”


    這個小舅子總是讓他有種根本無從評說的無力感。


    被謝探微這一打岔,仇希音一開始的激動不敢相信倒是衝淡了許多,起身道,“我去和外祖母、舅母她們辭行”。


    她到底是急了,雖說神態上不怎麽看得出來,走路的步子卻明顯比平時邁的快,話音剛落人已經到了門外了。


    謝嘉樹怔怔看著她的背影,慢慢垂下眼簾。


    謝探微猛地一拍他的肩膀,“小夫子,別喪氣啊!學學你小叔我,等你打遍謝氏學院無對手了,你也就能跟小叔我一樣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想去哪就去哪!”


    謝嘉樹默默看向他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謝探微撇嘴,拿開手,使勁甩了甩,“等仇老爺子到了,我就用向仇老先生請教學問的借口接你去京城,祖父和你父親肯定會答應的”。


    謝嘉樹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問道,“向仇老先生請教學問,為何是借口?”


    謝探微猛地一巴掌拍到他額頭,“愛去不去,我不奉陪了,快滾迴去讀書,這段時間我不在,你不會就自己琢磨,別整天偷懶想著來問我!”


    仇正深眼看著謝嘉樹頂著額頭上的紅印行禮退了出去,又是一陣無語,好吧,這樣的小舅子,把音音交到他手裏,叫他怎麽放心?


    ……


    ……


    當天,仇希音和謝探微隨著仇正深迴京安頓好歇下不提。


    第二天,睡到太陽高起的謝探微打聽好仇老爺子夫妻絕不會在今天到,就晃悠悠地往寧郡王府而去。


    最近寧慎之估計比較忙,他都兩個月沒見到他了,還真有點想念了。


    他昨天剛到時便遞了帖子,允文早就候在了郡王府的側門處,見了他就笑盈盈一揖手,“四公子,郡王上朝已經迴來了,正在長公主處陪長公主說話”。


    謝探微想了想,道,“我也去給長公主請個安吧,好久沒去了”。


    說完又想起來,“對了,池陽公主在不在長公主那?”


    “不在,公主去了褒禪寺為郡王祈福,已經一個多月了”。


    謝探微驚訝,“好端端的祈什麽福?還要去那麽久?”


    允文一歎,秀美的臉上滿是憂心,“四公子您也是知道的,郡王自從兩年前大病一場後,身子就一直不太康健,平日更是覺少多夢,前些日子越發地嚴重起來,公主實在憂心這才去了”。


    謝探微眉頭也皺了起來,“當時不是說尋了什麽藥玉來,可以讓人安眠的?”


    他本以為寧慎之是忙,所以才多日沒露麵,沒想到竟是又病了。


    “尋是尋了,也見了效,隻怕沒那藥玉,郡王是整夜都不得睡的”。


    允文說著又是一歎,“四公子,您這次可千萬在郡王府多留幾天,我見郡王爺就是見著您才會高興些”。


    謝探微滿口應承,他本來就是要在京中住一段日子的,鳳知南又不在,他自然要住在郡王府,偶爾去仇府指導指導音音學業就是。


    允文引著謝探微進了一座水榭,這時候正是天高氣爽,不冷不熱的時候,坐在水榭中吹吹風、喝喝茶、聊聊天十分的愜意。


    水榭中榮和長公主和寧慎之間的氣氛卻明顯不好,寧慎之垂著眼簾,麵上是一貫的麵無表情,倒是看不出來什麽。


    榮和長公主慈和豐潤的臉卻緊緊繃著,一看就在生氣,見了謝探微,神色方緩了緩,“是小四兒來了,快到我身邊坐”。


    謝探微行了禮,走到榮和長公主身邊的圈椅上坐下,靠著扶手微微歪著身子去和榮和長公主說話,“於始惹長公主生氣了?”


    榮和長公主哼,“他有哪一天不惹我生氣的?”


    謝探微笑嘻嘻倒了杯茶奉到榮和長公主手邊,“您也說了,他有哪一天不惹您生氣的?這天天生氣,您的身子可受不住,就給小四兒一個麵子,莫氣了”。


    榮和長公主見他俊朗的臉上故意做出可憐巴巴的模樣來,忍俊不禁,勉強繃著臉接了茶。


    待一杯茶喝下大半,榮和長公主的氣微微消下去了些,放下茶杯問道,“我記得你也不小了,親事有沒有定下來?”


    謝探微嘻嘻一笑,“還沒有呢!我早就和我母親說了,我一定自己挑個才貌雙全的,若是我自己不滿意的,家裏又硬要為我定下,我就正好借著那個理由遊蕩天下去!”


    榮和長公主瞪,“京城這麽多貴女閨秀,就沒一個才貌雙全,能讓你看得上眼的?”


    謝探微嘿了一聲,“長公主您還真別說,這京城自也有那才貌雙全的,可總是少了一份味道”。


    榮和長公主見他越說越不像樣,簡直想翻白眼了,半晌才勉強忍住了,畢竟,她現在已經是德高望重的長公主了,倒是不好再像年輕的時候,想翻白眼兒就翻白眼兒。


    “少了一份味道?你想要什麽味道?”


    謝探微來勁了,“不瞞您說,後年我就準備帶著樹哥兒一起去江南遊學,這京城的閨秀們少的就是江南女兒家的那一份水潤的韻味。


    別的不說,就說我幾個外甥女,明明都是一個爹娘生的,養在江南的那個就格外聰明耐看些,她叫我一聲小舅舅,我都恨不得將心掏給她算了——”


    他說到這裏,忽地頓住聲音,哈地一擊掌,“對了!就是這樣!我就是想找一個光是看著就喜歡得不得了,就算把心掏給她也值得的人!”


    謝探微說到後來已是俊臉飛紅,重瞳深處的光亮幾乎媲美空中驕陽。


    榮和長公主看看豐神毓秀,光彩灼灼的謝探微,看看滿屋子為謝探微的風采所奪,屏著氣息偷偷看著他的大丫鬟小丫頭,再看看整個人似乎被一層看不見的晦暗籠罩著,明明比謝探微更有錢有權,長相也算是能打個平手,卻沒有半個丫鬟肯多看半眼的自家孫子,深深鬱卒了!


    她真的覺得自家孫子很有可能會討不著媳婦!


    就算仗著身份家財討著了,也絕對討不了媳婦喜歡!


    鬱卒的榮和長公主半晌方沉聲問道,“那若是你尋不到呢?”


    “尋不到就算了,我還有音音呢!”


    他說著怕榮和長公主聽不懂,解釋了一句,“就是我那個養在江南的外甥女”。


    榮和長公主若有所思,“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見一見你那個外甥女了”。


    謝探微激動的一拍手,“哎,長公主,我跟您說,音音可好了!長得漂亮,又聰明,說話聲音還甜,就是那種桂花糕的軟軟的甜!能甜到人心眼兒裏去!


    我最喜歡聽她給我讀佛經了,一聽我就睡著了,哪怕剛睡醒就又能睡著了!”


    榮和長公主神色微動,“真的?”


    “自然是真的!”謝探微一拍手,“哎,對了,於始不是睡不好麽?我叫音音來試試!”


    他說著騰地站了起來就往外走,剛出水榭,他就看見了站在水榭與陸地相連的長廊上的鳳知南。


    謝探微眨了眨眼,頓時覺得自己的牙有點痛,肯定是剛剛吹噓音音時太用力了!


    鳳知南遙遙一禮,“謝四公子”。


    謝探微隻好上前走到鳳知南麵前,還禮,尷尬問道,“公主什麽時候迴來的?”


    本來他隻是隨口一問,盡個禮數罷了,不想鳳知南竟一板一眼迴答道,“兩刻鍾前剛迴的府,到這大約有半柱香的時間,正好聽到了你說要找一個一個光是看著就喜歡得不得了,就算把心掏給她也值得的人”。


    謝探微,“……”


    公主您真的不必說得這麽詳細的!


    謝探微尷尬一笑,又抱了抱拳,“謝某還有事,先告辭”。


    從來都是他謝探微把別人說的無話可說,但每次鳳知南總是有本事讓那個“無話可說”落到他頭上,果然是老天爺看不慣他太過囂張,特意降下來個鳳知南讓他心塞的嗎?


    ……


    ……


    鳳知南站在原地,等謝探微走遠,方不緊不慢進了水榭。


    榮和長公主見她穿著窄袖立領的墨綠色騎馬服,又是一陣心堵,瞧瞧那墨綠,簡直就跟某些動物的糞便一個顏色!


    她明明已經換了池陽院子裏管衣裳首飾的丫鬟,又嚴令針線房不許給她做顏色、式樣奇怪的衣裳,到底是誰給她的這一套衣裳穿!


    榮和長公主拚命控製住自己又想翻白眼的衝動,盡量委婉的問道,“池陽,你這套衣裳是從哪來的?”


    “路上買的”。


    成衣鋪子裏的衣裳,她竟然也穿!怪不得她總覺她的裙子好像短了點!


    她自個兒難道不知道自個兒嗎?長著一雙不知比正常人長多少的腿,就別去成衣鋪子買衣裳啊!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寧郡王府家底子空了,連給池陽公主做裙子的布都沒了!


    “那你為什麽會挑中這種顏色的衣裳?”


    至於為什麽會挑騎馬服,那是不必問的,肯定就是因為方便!


    因著榮和長公主將“這種顏色”四個字咬的略重了些,鳳知南終於後知後覺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然後老老實實答道,“因為耐髒”。


    耐髒!


    因為耐髒!


    榮和長公主低頭端起茶杯,在茶杯的遮擋下,白眼簡直翻到了天邊。


    還因為耐髒!


    虧她說得出口!


    衣服髒了不會重換一套啊!


    搞得像她寧郡王府少了她衣裳穿,少了她洗衣裳的使喚丫頭似的!


    寧慎之咳了咳,“池陽,你剛迴來,還是先迴去換身衣裳再來陪祖母用午食”。


    “馬上就要到時辰了”。


    她自然知道風塵仆仆的趕迴來,最好先去沐浴換衣裳再來見榮和長公主,可這不是午食時間快到了,她怕耽誤了吃飯嗎?


    她沒有提前送信,寧恆之在謝氏書院,寧慎之又在這裏,整個府中也就是到榮和長公主這裏才能吃到一頓好吃的飯菜了,否則她就隻有搶丫鬟婆子們的。


    她倒也不是不能吃丫鬟婆子們的飯菜,可母親曾教導過,要體諒下人,既然有其他出路,她就不大想搶下人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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