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叔叔。”    於識謙抬頭,臉上掛起淡淡的笑意:“已經是秋天了,你怎麽還穿這麽少?”    周澤延見他神色如常,心裏暗暗鬆了口氣,坐下道:“中午打球,把外套留在操場上忘了拿。不過沒事,不覺得冷。”    服務生過來,他點了杯咖啡。    於識謙溫和的看他,說道:“澤續,對不起。”    周澤延道:“……於叔叔,那些事都和您沒有關係。”    於識謙道:“不,子不教父之過,婉欣今時今日的脾氣心性,也都是我慣出來的。那天我聽說醫院裏的事,真是後悔到了極點。要是我早一點看出她還沒死心,稍加注意,就不會出這種事。如今我把她關在家裏,讓她冷靜想想自己的過錯。”    周澤延的目光被他兩鬢的灰白吸引,上次見麵的時候根本就還沒有,可見於識謙這段時間的辛苦。    “其實我想見見那個孩子,要是能為他做點什麽就更好了。可惜你父親不肯,後來就連我的電話都一律拒接。我真的是滿心愧疚,這次約你出來,也是想讓你替我向你父親轉達一下我的歉意,婉欣絕對不會再去找你們的麻煩。”    周澤延道:“這個……我會跟他說的。”    今天是白英堂小兒子的百日宴。他和現任太太結婚十年,才終於有了一個孩子。而且以他如今的年齡,添了一個帶把兒的,的確是大喜事一樁。    周任事先也得到了邀請,他一直對白英堂的續娶不是太滿意,不過兩家幾十年的情誼擺在那裏,而且孩子滿月這種事恰好戳了他如今有了孫子的點,就帶了份禮物過去。    白英堂這人脾氣好,出了名的好相處,他家的喜事來湊熱鬧的自然少不了。    周任到了沒一會,就被煩的頭痛。    白英堂過來招唿他:“還以為你不過來了,等會去看看我這小兒,長得跟我像一個模子脫出來的!”    周任道過賀,說道:“剛才嫂子抱著出來,我已經看到了。”    白英堂道:“是嘛,你家那個寶貝滿月了嗎?擺滿月還是也像我這個一樣百日?”    周任搖頭道:“什麽都不辦,不一樣。”那是澤延的遺腹子。    白英堂笑笑道:“我聽白坤說孩子很好看,像澤延。”    周任道:“嗯,是像。白坤怎麽沒在?”    白英堂還是笑:“他忙著呢,突然打算出國念書,學校找好了,留學簽證還沒下來。”    其實人人都知道白家兩父子不和,白坤一年到頭都迴不了幾次家,父子關係緊張的根源就是十年前白英堂續娶了白坤母親的親妹妹。現在她兒子的百日宴,白坤會來才奇怪。白英堂這麽說,也不過是場麵話,另外也稍有炫耀兒子上進的意思。    誰料周任眉頭一皺:“去英國?”    白英堂笑道:“你也聽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祖上積德,突然開竅了非要去念商科,之前搗鼓的那個小酒吧也賣了,總算是收了心,也不枉我沒日沒夜的替他操心。”    周任緊緊繃住了唇,眼底透出幾分冰冷來。    白英堂隻以為他是想起了去世的澤延,也不好勸,端了酒杯道:“咱哥倆十幾年沒在一起喝過酒,今兒也過幾杯吧?”    晚上八點,周任微醉著迴到家裏,進門便問傭人:“澤續沒迴來?”    傭人道:“二少爺打了電話說不迴來吃飯。”    他上樓去看了看寶寶,奶媽剛剛才哄睡了。    他下來徑直走到沙發旁坐下,抱起雙臂,身體坐的筆直,雙眼盯著大門。    傭人衝了醒酒茶端給他,他也隻說:“放桌上。”    傭人看他臉色也不敢多說,放下杯子就躲開了,心裏暗自嘀咕,很久沒見過先生生氣,二少爺又捅了婁子?    而此時的周任簡直要氣炸了,心中幾乎巨怒滔天。    白坤居然也要去英國,還在十萬火急的辦簽證。他一心送兒子出去念書,沒想到竟然是成全了他倆?!    他在客廳保持著這種姿勢一坐就是一小時,接近九點半,大門那裏才傳來開門的聲音。    周澤延用鑰匙開了門,進來以後還一臉納悶的道:“爸爸,你的車怎麽沒開進車庫裏?停在草坪上幹什麽?”    周任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周澤延裏麵穿了件短袖的條紋polo衫,外麵披了件藏青色的休閑外套,款式卻明顯不是他的衣服。        第33章        周澤延起初並沒看出什麽,晃悠著在餐廳冰箱裏拿了一罐飲料,過來坐在周任對麵,還沒忘了剛才的事:“天氣預報說晚上有大雨,還是把車開到車庫裏去的好。”    周任的視線幾乎要把那件陌生的衣服燒出窟窿來,早上出門的時候,他分明記得兒子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運動外套。    周澤延覺出些異樣,側目看了看,端坐在沙發上的周任簡直就是烏雲壓頂,臉色黑的是隨時要下暴雨的節奏。他頓時覺得渾身皮緊,無意識的把披在肩上的外套拉下來,隨手扔在一旁。    周任冷冷道:“那是誰的衣服?”    周澤延被問的愣了一下,答道:“我的衣服丟在了操場,剛才起風,別人借我的。”    這件衣服手工考究,商標並不露在外麵,即便周任稱不上特別了解服裝,也能看出它價值不菲,遠遠超出普通學生的承受範圍。    此刻目光和心胸全都狹隘到了極點的周任,認定借衣服給兒子的那個人要麽是白坤,要麽就是和白坤一樣居心叵測混蛋。    周澤延從他的表情讀出危險,如臨大敵的問:“爸爸,怎麽了?”    周任漠然道:“我送你去英國做什麽?”    周澤延莫名道:“讀書啊。”    周任道:“讀書!?那白坤跟著你去幹什麽?”    周澤延訝然,他今天剛剛知道這件事,還沒來得及找白坤交涉,他爸的消息也太快了!可是,爸爸的低氣壓就是為了這件事?他一麵覺得周任有些小題大做,一麵又暗自想道,不如就趁這個機會坦白真相,英國和lse什麽的,統統都見鬼去吧!    他遲遲不說話,反而被周任當成做賊心虛。    周任滿肚子都是罵人的話翻來覆去又覆去翻來,但他不想在兒子麵前吐出那些充滿惡意的字眼。事實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私心使他根本就毫無譴責的立場。    澤續是在誰的陪伴下去英國都好,男人也好女人也罷,是不是白坤又有什麽打緊?出國或是迴國,現在或是將來,澤續身邊那個人都不可能是他周任。    周任雙目中的熊熊怒火劈裏啪啦燒了一陣,他忽然站起身來。    還在猶豫思考的周澤延被嚇了一跳,條件反射的跟著站起來,心一橫,說道:“爸爸,其實我是……”    誰料周任根本連看也沒看他,徑自去了外麵。    隔著窗戶,周澤延看到他把歪扭著停在草坪上的車開進了車庫。暗夜中車燈亮起又熄滅,可周任卻遲遲沒有迴來。    周澤延走近窗邊,車庫那裏漆黑一片。    過去看看?    他這樣想著,身體卻完全沒有要出去的意思。仿佛是趨利避害的本能,他隱約有種直覺,此時此刻的周任是極度危險的代名詞。    周澤延上樓去看寶寶,寶寶恰好醒了過來,奶媽在喂他吃奶。他坐在一旁看的出神,等寶寶吃飽之後,他試著從奶媽懷裏接過去抱了抱,還沒堅持到半分鍾就急忙交還給奶媽放迴嬰兒床裏,還被奶媽取笑了兩句。    等寶寶再次熟睡,時間已經接近十一點。    他從嬰兒房出來,一臉心無旁騖的表情迴了自己房間關好門。過了一小會,他又輕手輕腳的從房間裏出來,走到周任房門前,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了聽動靜,又擰著把手慢慢旋轉打開門,推開一條縫向裏張望,屋裏沒有人。    爸爸還在車庫裏???    這時外麵嘩啦啦風聲作響,一陣席卷天地的大風過後,天空開始零星飄灑著雨滴,之後越下越大,混著唿唿風聲,一場大雨如約而至。    周任的房間一如既往的整潔無匹,就連書桌上倒扣著的書都擺的端端正正,恰在書桌的正中央。    周澤延環顧了一圈,注意到房間一角有一隻巨大的行李箱,看模樣還是全新的。他走過去隨手拎了下,預料之外的沉重,他把箱子放平打開,裏麵裝的滿滿當當,所有物品又都擺放的很整齊。一個白色畫十字的小藥箱,裏麵裝的是感冒藥、眼藥水、腸胃藥和創可貼這些常備藥,還有一個更小的箱子裏,裝的是歐式插板和配套的充電器。下麵較大的盒子裏裏裝了u盤、移動硬盤、網線還有路由器。    周澤延幾乎是震驚了,周任之前說過會幫他準備出國要用的東西,可是他完全沒想到周任竟然會細心到這種程度。    他趴在周任房間的窗台上向下看,院子裏除了幾塊室內燈光投射出的光斑之外,全是籠罩在雨幕中的黑暗。    他用力眨了幾下眼睛,雖然並不能看到,可是周任一定還在車庫裏。他猛然間冒出一個荒唐的念頭,周任像是個作繭自縛的囚徒,把自己禁錮在一個暗無天日的牢籠。    他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有點可笑。他下樓找了一把傘,撐開出了門。    周任一動不動的坐在車裏,麵前是車庫裏側的牆壁,身後風雨大作,眼前昏黑無物,他漸漸冷靜下來,心口泛著微微涼意。他有些慶幸自己沒有被憤怒和嫉妒衝昏頭腦,沒有失去控製,沒有邁出無法挽迴的一步。    耳邊聽到極輕的聲音,他下意識從外後視鏡看過去,有個人影撐著傘站在車庫門邊。    周澤延摸到車庫頂燈的開關按下去。    周任有些不適應的眯了眯眼睛,後視鏡裏的周澤延一臉無奈的看著他:“爸爸,你是不是醉了?”    周任從車裏出來,反手關好車門。雖然極淡,但他身上的確有酒精的味道,周澤延皺著眉頭說道:“如果我不下來找你,你打算今晚就在車裏過夜?”    周任直視著他的雙眼,兩人的神情都有些詭異的認真。    周澤延有點莫名露怯,把手裏的傘舉了舉,說道:“爸爸……”    周任腳步極快的走到他麵前,抬起手來,抓住的卻不是那把傘。    周澤延的目光有些僵硬,被周任握住的手像過電一樣酥麻。    兩人之間隻有半臂的距離,周任空著的那隻手抵在周澤延胸口微用力,周澤延被他推得向後退了半步,背靠在牆壁上,正好壓住了頂燈開關。車庫裏瞬間重迴了黑暗。    周任本已有些後悔,但黑暗的空間仿佛是天然的屏障,恰到好處的遮擋了他在前一刻的動搖,又適時的麻醉了他的理智。    他們此刻近在咫尺,稍稍沉下心來,就連對方的唿吸脈搏和心跳都能清楚的感知。周任用力閉了閉眼睛。    隻要一分鍾就好。    他慢慢的用指尖輕觸著對方的臉頰。    周澤延茫然的叫道:“爸爸。”    周任的手指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嘴唇,用拇指輕輕的刮了一下。    周澤延睜大了眼睛,他感覺到自己臉紅了。    周任凝視著他的輪廓,想象著他此時的表情,低低的喟歎了一聲,有點滿足,又有點絕望。    周澤延捕捉到這聲歎息,他鬼使神差的問道:“爸爸,你是不是喜歡我?”還觸在他臉上的手指頓時僵硬,下一秒便離開。    他摸到開關重新打開燈,周任臉色蒼白的站在他兩步開外。    兩人麵無表情的對峙著,過了許久,周任道:“我隻是有一點醉。”    周澤延冷笑起來,有些譏誚。    周任沒有再說什麽,轉身走進雨裏。不一會,二樓某個房間的窗戶被燈光點亮。    周澤延側仰頭看著,不爽到了極點。他媽媽還活著的時候,周澤續就愛黏在周任身邊,周任也絕對不會像對自己一樣對他擺出臭臉來,還有前幾年,他偶爾在醫院撞到的,周任一臉溫柔的幫重度昏迷的周澤續擦臉……他重生以後獲得的所有不尋常優待,從小到大一直都怨懟著的偏心!他一直以為是因為周澤續要比他優秀,再想不到,居然他媽的全都是因為這個原因!    周任竟然喜歡周澤續。    難怪他總感覺周任怪怪的,卻又說不出哪裏怪。難怪周任明明是那種稍微犯錯就要暴走的脾氣,居然能忍得了他頂著周澤續的皮惹麻煩。還有周任對白坤那麽大意見,搞半天,哈哈哈竟然是吃醋!我擦你大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繼承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徐徐圖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徐徐圖之並收藏重生之繼承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