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識謙笑起來:“開玩笑的,我來看一個朋友,沒想到剛好碰到你。” 周澤延道:“……那您今天有時間嗎?不如我請您吃晚飯?”上次麻煩於識謙幫忙的事情他一直都很感激,但是他身居高位,貿然打電話邀請的話總覺得有點唐突,所以才一拖再拖到了今天。 於識謙笑道:“這可怎麽辦呢?我今晚正好沒有安排,看來你的這一餐是逃不掉了。” 周澤延的路考已經過了,但是駕照還沒有拿到。他跟著於識謙去取車,於識謙是自己開車來的,不是之前見過的那輛奧迪a6,而是和周任那輛同係列的suv,想來這應該是他自己的車輛。 於識謙的溫和和周任的嚴肅帶給人的感受也是截然不同的,周澤延在那時確定和於婉欣婚事時第一次見到於識謙,就已經對這位長輩心生敬愛。 尤其那時周任暴脾氣比現在大的多,時常都是冷麵辣手,對比之下,於識謙當然更符合周澤延想象中父親的完美標準。 於識謙本身是商科博士,後來棄商從政,和周澤延的談話中滿是對年輕後輩的愛護和勉勵,他的語言也不失風趣,這次晚餐始終都處在相當愉快的氛圍中。 之後周澤延叫服務員過來買單,發現於識謙剛才借著去洗手間的時候已經買過。 他不大好意思道:“說好我請您的。” 於識謙微笑的擺擺手道:“你要是過意不去,那就下次吧。” 周澤延也隻好把卡收迴去,鄭重道:“下次您可不要再搶。” 於識謙把他送到家門口,周澤延還在猶豫要不要請他進去坐一坐,他卻先開口道:“婉欣的事,我也覺得很無奈。” 周澤延麵色尷尬起來,他對於婉欣厭煩到了極點,可是於識謙和他女兒畢竟是兩個不同的個體。 於識謙道:“我就這一個女兒,從小就寵的過了頭,我和她媽媽都沒想到她會這麽……這麽……咳。” 周澤延見他神色露出對女兒深深的憂慮,隻得勸慰道:“她最近也沒有再來過,大概再多一段時間就會忘了。” 於識謙歎了口氣道:“希望如此吧,不過我是真的對你父親感到抱歉,還有已經不在的澤延,我都不知我將來到了地下怎麽麵對澤延。” 周澤延一怔,遲疑道:“我哥他不會怨您的,這和您沒有直接的關係。” 於識謙道:“我當初是真的覺得澤延是個好孩子,才放心把婉欣嫁給他,誰知道現在竟然變成這樣的局麵……”他倏然收住,不自然的笑了笑道:“算了,本來今天很高興,不說這些了,你迴家去吧,你爸爸肯定等急了。”他隔著車窗指了指周家二樓的某個窗口。 周澤延扭頭看過去,周任房間的燈亮著,現在剛過九點,周任今天居然迴來這麽早。 目送於識謙的車輛遠去,他又抬頭看了看,那扇窗口的燈光已經熄滅,和夜色融在了一起。 他低下頭重重的歎了口氣,沮喪的走進家門。 周任收迴望著樓下的目光,退了兩步坐在椅子上,露出錯雜的神情。 他這一生隻對一件事束手無策,那就是父子關係。不管是暴力還是寵愛,兩種方法的兩次嚐試,上一次讓澤延離他越來越遠,這次他隻能盡量遠離澤續。 父子兩人這半個月來說過的話加起來用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那天澤續眼巴巴的站在他對麵說著道歉的話,周任比任何時候都想伸出手摸摸他的頭發,想告訴他自己有多愛他。 欲念一旦生出來,就再也難收迴。 周任拿起桌上的彩頁紙張,在黑暗中捏緊了手指。 早上起床,周澤延無精打采的晃著下樓,驚訝的發現周任居然還沒有走,看到他下樓還抬起頭看他一眼,示意他過去坐。 周澤延瞬間狂喜,爸爸終於忍不住要原諒他了!!! 他幾乎是小跑著過去坐在周任對麵,喜滋滋的叫:“爸爸!” 周任用力抿了抿唇,把麵前的東西推過去,說道:“你看看這個,把表格填了吧。” 周澤延拿起來定睛一看,臉色大變。 周任淡淡道:“lse交流團到你們學校來,有一個交換生計劃……” “我不去!”周澤延把手裏的東西隨手一扔,幾頁紙輕飄飄的散在地下。 周任板著臉道:“lse的商科非常出色,之後去讀mba也會容易一些。” 周澤延瞪大眼睛:“我說了我不去!” 周任不為所動,繼續說道:“這件事就這麽定了,如果你不想自己填表,我會幫你填好提交。” 周澤延要氣炸了,壓著聲音道:“我不想出國。” 周任道:“你是我的兒子,應該做正確的選擇。” 周澤延凜然道:“我是你的兒子!爸爸,你就不想我留在你身邊嗎?” 周任漠然道:“你如果不夠優秀,在不在我身邊又有什麽區別。” 周澤延心頭湧上十分強烈的傷心和失落,兩眼眨也不眨的盯著周任的臉,半晌才低聲道:“知道了,我會自己填表。” “什麽?!你要去英國?!”白坤驚訝的幾乎要從吧台裏跳出來。 周澤延呆坐道:“不是我想去,我爸要把我趕走。” 白坤大聲道:“既然你不想去那就別去,大不了從家裏搬出來,我養著你。” 周澤延頭痛的趴在吧台上,有氣無力道:“別胡說了,這次我大概是真的要走。” 白坤沉默了一會,問道:“幾年?” 周澤延道:“兩年。” 白坤低歎道:“非去不可?” 周澤延直起身來,苦笑道:“給我拿杯烈酒,喝完我要去交申請表。” 第25章 兒子聽話的遞交了交換生申請,周任暗暗鬆了一口氣,兩年的時間,足夠他用來冷卻自己。 周澤延察覺到周任對待他又恢複了從前,這讓他別扭萬分。他也隱約有點疑惑,周任那麽喜歡周澤續,為什麽又對他忽冷忽熱? 事實上,周任也隻是想在他出國之前的這段時間裏,盡可能的做好一個父親。 周澤延終於拿到了駕照,開到了他盼望已久的新車,短暫的蓋過了心中即將離開的失落。 開著新車上路的第一天,他就開去lincoln bar炫耀。 相熟的幾個哥們今天恰好又組了個局,約了十幾個膚白貌美的外圍女。周澤延一進去就被幾人吹哨打趣:“早不來晚不來!太他媽會撿便宜了你!” 周澤延環顧一圈沒見白坤,隨便挑了位子坐下,故意把手裏的鑰匙晃得嘩啦響,又引來一圈人的羨慕嫉妒恨,他才滿意了。 “你們組局都沒人通知我,還嫌我撿便宜,你們臉都丟在家裏沒帶出來吧?” 身邊的外圍女極有眼力的端了酒杯送到他眼前,他接了過來拿在手裏作勢抿了一口,那女孩就識趣的往他這邊挨了挨,他就順手環住了女孩的腰半摟在懷裏。 有人問:“澤續,聽說你打算出國?” 周澤延揮手道:“別跟我提,正煩這事兒呢。” 那人笑道:“要說你爸也是真舍得,就剩下你這一個了,還可勁兒的往外邊踹。” 周澤延沒說話。 他懷裏那外圍女忽然道:“周總不是馬上就要有孫子了嗎?” 周澤延把她推開道:“什麽孫子?胡說什麽呢你!”他可什麽都還沒幹過,周任的孫子從哪兒來? 那外圍女驚愕了一瞬,看看周圍的人,遲疑道:“我也是聽說……” 另外一個外圍女忙道:“都是亂傳的,我們哪兒知道真假?周少別生氣啊。” 周澤延覺得蹊蹺,追問道:“傳了些什麽?說來聽聽。” 他身邊那個女人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們聽說當初殺了周大少那女的快生了,據說是周大少的孩子。” 一語出,眾人靜了下來,都不動聲色的看著明顯被蒙在鼓裏的周澤延。 周澤延訝然的看了一圈,質問道:“你們都知道這件事?” 眾人忙都搖頭,有個哥們道:“你哥剛出事的時候,我隻聽說那女的沒被判死刑,不過後來就不清楚了。” 大家說的倒都是實話,周澤延“死”了也有多半年,剛出事的時候大家都關注過一段,熱度過去的確沒人關注後續發展,那時候那女人殺他的原因也被多數人當做是情殺。從他這幾個月的經曆來說,除了在他剛“結識”這班人的時候他們還提過“周澤延”這個名字,後來幾乎從未再提過。 周澤延一時心亂如麻,他要做爸爸了?!他也沒心思和這些人繼續鬼混,隻想立刻迴家去問周任。 心裏惦記著事兒,開車就沒個把門兒,他很快在路口被交警攔了下來:“駕照身份證……” 周澤延坐在駕駛位上一臉的不耐煩,但還是配合的把證件遞了出去。 “新手?開那麽快幹什麽?”交警嚴肅的批評道。 周澤延低著頭不說話。 前方不遠就是人行橫道,兩個年輕人張望這邊竊竊私語道:“一看就是二代啦,你們看那車。”“拚爹就是坑爹啊,開牛逼車就敢在鬧市超速。”“你們看他那模樣兒,搞不好拚的還是幹爹呢。”“……你這嘴忒缺德。” 交警還在教育周澤延:“現在正是下班時間,人流車流這麽多,你開那麽快太危險了,念在你是新手,這次就不開罰單……”還沒說完,就見年輕司機突然拉開車門幾步奔到前麵去揪住另一個年輕推倒在地,扭打成一團。 交警訝然,和路人一起把他倆拉開,交警憤怒道:“周澤續!你不但超速駕駛,還打架鬥毆!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周澤延還在不依不饒的大罵路人:“你他媽再敢噴糞!老子就讓你吃屎去!” 那人不過吐了句槽就莫名挨了一頓暴打,也不跟周澤延對罵,拉著同伴不停說道:“他打我臉!他打我臉!” 委屈的跟什麽似的。 最後該路人表示不追究,交警恨鐵不成鋼的批評了周澤延足足十分鍾才放他走,好在最後也沒有扣分,隻開了張罰單給他。【注1】周任下班迴到家裏,傭人說二少爺出門去了晚上不迴來吃飯。 他微微有些失望,如果手續順利,兒子留在家裏的時間不超過兩個月,他很珍惜這段時光,每天一下班就立刻迴家,近來幾乎所有的應酬都被推掉了。可是兒子絲毫不領情似的,總是在外麵泡到十點甚至十一點多才會迴來,弄得周任特別想把門禁時間改的更早一些。 他隨手拿了份報紙坐在沙發上,心不在焉的翻看著國際版。國際版新聞上講到英國的治安:“英國十大犯罪熱點有六個集中在倫敦……”周任陡然皺起眉頭,澤續獨自去lse讀書和生活,會不會不安全? 傭人泡了杯茶端上來,放在他麵前的茶幾上。周任又想到,澤續連燒開水都不會,到那邊沒人照顧的話怎麽生活? 他杞人憂天一般的陷入了憂心忡忡,事實上類似於這樣的憂慮,自從聽到兒子交了申請表之後就沒有停止過。 為人父母會關心和掛念子女,這是人之常情。但對周任來說,會惦記起吃飯喝水這些細枝末節的事,尚且是頭一次。 外麵的天光還亮著,透過窗口能看到天邊的晚霞。 周任安靜的坐了一會,忽然覺得有些孤獨。上次有這種感受,是在半年以前,辦完澤延喪事的那一天。 這時他聽到有車開進來,下意識的站起身。 傭人去開門,“先生,是二少爺迴來了。” 周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門口,目光中有些微不由自主流露出的欣喜。 周澤延腳步匆忙的進來,直直的衝著周任走過去。他頭發有點亂,臉上還有一道刮蹭出來的血痕,白襯衣和黑褲子上都有明顯的泥印,顯然剛和別人打過一架。 周任看清他的模樣,臉色頓時一變:“和誰打架了?” 周澤延不答,問道:“爸爸,你是不是就快做爺爺了?” 周任一怔:“誰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