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屋子裏的掌櫃把外麵的情形看在眼中,心中暗自叫苦,看這外麵兩撥人已經杠上了,這可如何是好,若是評了任何一方的人贏,定然就會得罪了另外一方的所有人,看眼前這些人,都是有童生功名的士子,哪一個都不是他得罪得起的。


    “得得得——得得得——”


    涼棚中的兩撥人由明爭轉入暗鬥,場麵陷入短暫沉寂,這時就聽到官道上由遠及近傳來一陣急湊的得得馬蹄聲,馬蹄叩地的節奏聲齊整有力,雖有眾馬齊踏卻不顯雜亂,有經驗的一聽,就知道是一隊訓練有素的騎兵在朝著這邊奔馳而來。


    意外的馬蹄聲驚動了道旁酒家的食客,清河書院和章安縣的兩撥人也不例外,不少人聞聲紛紛朝著官道聲音來處翹首張望。


    不多時,隻見從東邊的官道上,冒出了一支騎隊的影子,初一看,騎隊的人馬不算多,也不算少,看似有百騎了,這麽一隊騎軍突然出現在這,顯然有些不尋常。


    遠遠的看到,來的騎隊旗幟高高飄揚,有眼尖的看到旗幟上的標識,不由失聲叫道:“是靖策府的人!”


    靖策府的人?看到那人驚訝之狀,江雲不知道,隨口就問道:“這靖策府是什麽來頭?”


    聽他問起,同桌的一眾人都一陣無語,似是覺得他的這個問題太低級了,所謂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在這江左西道,大名鼎鼎的靖策府都不知,實在是孤陋寡聞了。


    嚴政在一旁輕咳一聲,給對方解釋道:“這靖策府就是我江左西道東陵王的幕府。”


    江雲一聽,算是明白過來了,來的原來是東陵王府的幕府私軍,這靖策府他還真的沒有什麽印象,以前的那個江雲一心隻讀死書,從不關心窗外雜事,或許知道,但沒有留下記憶,現在的江雲也忙於學業,沒去多了解這些,所以此刻鬧了一個小笑話。


    所謂幕府,簡單的說就是一個小圈子,主要不是為皇帝服務,而是為某個權貴服務,事實上整個朝廷,也可以說是一個為了皇帝服務的大幕府。


    華炎王朝傳承千年,王爺不少,王爺都有開幕府的權力,當然規格大小不一,大的一等親王豢養的策士可達百人,私軍滿萬,至於小的落魄王爺可能連策士都養不起幾人,私軍更是區區不到百人而已也是有的。


    一等親王都是一字並肩王,王號都是一個字的,位高權重,江左西道的東陵王,是二等親王,其下幕府名號“靖策府”。


    除了王爺之外,一些朝廷重臣,有時因為需要也被授予開府的權力,如“開府儀同三司”,已是最高級別的待遇,不過跟王爺的幕府不同的是,王爺的幕府可以世襲,朝廷重臣的開府都是臨時的,鮮有世襲的。


    “得得得——得得得——”


    這支騎軍由遠而近,飛快的奔馳而來,轉眼間就到了近前。


    隻見隊伍前頭,赫然就是八匹神駿白馬,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毛,八匹白馬分作兩行,每行四匹並馳,馬上的騎者,俱是峨冠博帶,華衣麗服,腰懸金劍,威儀赫赫的儒士。


    在八匹白馬儒士後麵,便是一隊銅盔鐵甲,執槍帶刀的騎軍,這些騎軍甲胄鮮明,精神抖擻,百騎齊行,身勢合一,隱隱向四周散發出一股淩人的氣勁。


    坐在道旁涼棚的江雲頓有所覺,已是童生的他,浩然之氣遍布於身,這股外來氣勁一襲身,便有所覺,心中驚訝道,這莫非就是武者的鬥氣。


    不愧是靖策府的精兵,隻是舉手投足,就透出這股威勢,若是尋常人,被這股凜然氣勢所迫,就要心底生寒,心神被奪了,此際涼棚中的一些食客看到這一隊氣勢洶洶的騎軍奔來,雖然明知可能不關他們什麽事,但依舊免不了臉色發白,幾欲離席而逃。


    清河書院以及章安縣的一眾士子,浩然之氣護身,倒還能保持平常的鎮定。


    隻是一晃間的功夫,這一隊騎軍就由遠而近,在酒家旁的官道上疾馳而過,再由近及遠,漸漸遠去,揚起一片的煙塵,最後消失在遠處官道的盡頭。


    直到這一支騎軍過去良久,酒家外麵的涼棚才又恢複了先前的幾分生氣,酒客們重新各自吃喝起來。


    江雲心裏頭正猜疑這支靖策府騎軍突然出現的來由,這時便聽到座中旁邊有人低聲問出了他心中的疑惑,道:“這一隊靖策府的兵馬,出現在這裏,不知是何緣故,出了什麽事。”


    有人猜測道:“從這儀仗排場來看,倒像是出迎什麽人。”


    又有人驚訝道:“好大的儀仗,出動了八位策士,東陵王府這迎接的到底是什麽人?”


    “到底是什麽人誰知道,但身份位格肯定不低,能讓東陵王府這般鄭重其事,遠出百裏相迎的,自然非是等閑人物。”嚴政說道,目光閃動,若有所思。


    “這騎隊是向西邊去的,來人應該是從西而來……”


    “算了,管他什麽人,反正不關我們的事,我們還是吃酒吃菜,吃完早點趕路。是了,被這靖策府的兵馬突然一攪,我先前已想好的半闕佳句,這下卻是一時想不起來了,真是虧大了。”


    這人的話引來一陣笑聲,有人便說道:“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就把酒家掌櫃叫來,開始論詩吧。”


    “也好,也好!”當即就有人高聲唿喚起酒家掌櫃。


    清河書院這邊,其實占了點便宜,在來到酒家之前,他們在半道上就已經琢磨了一陣,算是比章安縣那邊人多了些推敲辭句的時間,當然這點小便宜也算不得什麽,即使眾人當場吟出的詩作,也未必就是臨場發揮之作,說不定就是以前早就琢磨好的舊作。


    酒家掌櫃實在不想出來,早就看出外麵兩撥人已經杠上了的他,實在不想當這個評判,惹來一身騷,不過外麵一直叫喚,他不出來還不行,隻得一臉苦色的走了出來。


    “諸位公子,有何吩咐?”


    那雲鵬掃了對麵的章安縣陶承學等人一眼,帶著挑釁道:“我等的詩作已經成了,就請掌櫃來聽一聽,作個評判。”


    酒家掌櫃帶著苦色道:“敝人才疏學淺,實在是不堪這評判之任……”


    雲鵬擺擺手手,不耐煩的道:“掌櫃不必過謙,這詩詞好壞,總是能聽出來的,你隻要做到不偏不倚,公平公正就是了。”


    不待對方分說,他當即又高聲對四下眾人說道:“在下已略有所得,就先拋磚引玉了”


    清河書院這邊自然紛紛捧場,雲鵬就高聲吟誦道:“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


    吟罷之後,他帶著挑釁的目光看向對麵的章安縣等人,先前他有意跟那章安三子攀交,奈何對方竟然不給這個麵子,雖說是因為某人的緣故,但心中總是不忿,此刻第一個吟詩,先聲奪人,有自信的緣故,也有示威的緣故。


    他的目光又看向了酒家掌櫃,酒家掌櫃皮笑肉不笑的道:“好詩,好詩,公子吟的果真一首好詩。”


    雲鵬的吟詩落下不久,清河書院這邊,又有一人長笑而起,道:“雲兄珠玉在前,在下也是技癢,忍不住出來獻醜了。”


    說罷他也高聲吟了一首,道:“二月湖水清,家家春鳥鳴。林花掃更落,徑草踏還生。”


    吟罷之後,目光掃過一眼全場,又落在酒家掌櫃身上,酒家掌櫃皮笑肉不笑的道:“好詩,好詩,這位公子也吟的一首好詩。”


    看到對麵接連出了兩首,有先聲奪人之勢,章安縣學子這邊,自然是坐不住了,當即就有人長身而起,朗笑一聲,吟誦道:“東風隨春歸,發我枝上花。林鶯嬌欲醉,簷燕語還飛。”


    他的話聲落下,尚未就座,這時就見清河書院學子,又一人站了起來,搖頭晃腦高聲吟誦道:“道由白雲盡,春與青溪長。時有落花至,遠隨流水香。”


    “獻醜了,獻醜了!”這人朝著四下拱拱手,尚未坐下,章安縣學子這邊,又有人站起身來,有人認得,此人正是那章安三子中的馬愉,隻見他高聲吟誦道:“東風何時至?已綠陌上山。陌上春既早,田家日不閑。”


    “見笑了,見笑了!”章安三子的馬愉吟罷之後,向著四下拱拱手,語氣雖然客氣,但不掩傲然之色。


    清河書院學子這邊,一人輕笑一聲,站了起來,卻是嚴政,隻見他目光一凝,高聲吟誦道:“細草綠汀洲,書生耐薄遊。野渡花爭發,春塘水亂流。”


    吟罷之後,目光朝著四下傲然一笑,這才坐下。


    嚴政剛剛坐下,隻見對麵章安縣學子那邊,立時又站起一人,有人認得,正是那章安三子中的林必成,隻見他微微一笑,輕搖手中折扇,開口吟誦道:“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愛淺紅。繁枝容易紛紛落,嫩葉商量細細開。”


    吟罷之後,手中折扇一收,傲然一笑,盡顯灑脫之態。


    清河書院學子這邊又有人站起,高聲吟誦道:“雪消門外千山綠,花發道邊二月晴。異鄉物態與人殊,惟有東風舊相識。”


    看著兩邊人在這裏此起彼伏,一詩接著一詩,爭鋒相對,出口成章,酒家掌櫃都看得呆了。


    章安縣學子那邊,又一人站起身來,卻是那章安三子中的陶承學,章安縣這一眾學子中,隱隱以陶承學才學為最,章安三子,也是以他為首,見他站起,章安縣學子這邊,自是士氣一振,滿含期待,清河書院學子那邊,卻不由緊張了幾分。


    陶承學朗聲一笑,在眾人目光注視下,高聲吟誦道:“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


    “見笑了,見笑了!”吟罷之後,朝著四下拱拱手,口氣雖謙虛,難掩自傲之色,目光一掃到旁邊的酒店掌櫃,見對方一副木呆發愣,不知所雲之狀,心裏便一突,莫不是對牛彈琴,高山流水之音,卻給聾子聽了吧。


    “好,好詩,陶兄果然大才!”陶承學吟罷之後,章安縣學子那邊,都是心神一振,有心造勢,紛紛鼓掌喝彩起來。


    清河書院這邊,自然不會有人鼓掌捧場,接下來又陸續有人上場,辭句有好有壞,參差不齊,章安縣學子那邊,氣勢漸盛,開始冷言冷語的出聲譏諷,清河書院這邊自然也不幹,立刻反唇相譏,當下雙方又你來我往,爭執起來,你說你的詩好,我說我的詩妙,某說某某的詩不堪入耳,某某說某的詩狗屁不通,各執一詞,王婆賣瓜,隻管撿自己的誇,場麵一時鬧成一團。


    “也都別廢話了,好壞自有公論,就請酒家掌櫃前來作個評判吧!”


    在一陣鬧哄哄中,酒家掌櫃被請到中間,眾人紛紛要他開始評判,這個說要他務必公平公正,不偏不倚,那個說要他別信口雌黃,想清楚了再評判,酒家掌櫃被這個架勢給嚇著了,一時支支吾吾,哪裏說的出話。


    正在這裏僵持著,這時章安縣學子這邊看到對麵一人,頓時起了促狹的壞心思,大叫了起來,道:“且慢,先不急著評判,我記得還有一人沒有作詩的。”


    他這麽一喊,場上鬧哄哄的場麵一下子倒清靜下來不少,眾人麵麵相覷,左顧右盼,最後目光都集中到了場上某人的身上,他們記得,好象沒有上場吟詩的,也就這位仁兄了。


    章安縣這邊的人,一個個露出會意之色,存心等著看某人出醜,這位仁兄可就是以一首歪詩東風吹而起家揚名的啊,這會兒坐著不動,一聲不吭,顯然是一首詩憋不出來,想要蒙混過關,但大家自然不會放過的,這人定然作不出什麽好詩來,但來一首歪詩,自娛娛人也是可以的嗎。


    清河書院這邊的人臉色就不好看了,他們心說糟了,看某人這個樣子,定是作詩不成了,若是愣要上場,作了一首歪詩,或者打油詩,自己惹來恥笑也罷了,但現在分明是清河書院這邊跟章安縣那邊的意氣之爭,某人是清河書院的人,他若是出了醜,鬧出了笑話,他們這些清河書院的人同樣遭受池魚之殃,麵上無顏啊,起碼對士氣的打擊是沉重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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