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頭來,看著外麵,日頭剛剛偏西,離考場結束的時間還很充裕。


    對文章修改潤色一番,確認無誤之後,再謄寫到卷麵上,這份卷子就算完成了,而這個時候,大多數的考生還在或者奮筆疾書,或者埋頭苦思,離考試結束還有一兩個時辰。


    對於這篇文章,他還是十分滿意的,相信成就一篇蟲形文章不成問題,而且文采不會普通,說不定成就繽紛五彩都是很可能的。


    就這篇文章,那個王璿敢大著膽子黜落?江雲不相信對方有這個膽子。


    前前後後把卷子檢查了幾遍,並沒有什麽錯漏之處,眼看著日頭漸漸偏西,但離日落西山,酉時終場還有一個來時辰,江雲已經在考慮,是不是要提前交卷了。


    不知其它地方如何,反正江雲所在的這個考棚,依舊一片寂靜,考生都待在自己的座位上,有的還在構思琢磨文章,有的才開始寫文,有才思敏捷的,也已經完卷,不過還在努力修改檢查,反正一個提前交卷的也沒有。


    若是江雲此刻交卷,起碼就是這庚字號房的交卷第一人了,這個名頭看起來光鮮,但是其實並沒有什麽用,考試注重的是文章的質量,而不是完成的快慢,交卷快並不能在最後的評判中占到什麽優勢。


    而且眾人皆知,文章是修改出來的,多花一些時間修改潤色,雕琢巧飾,總是不錯的,大體還是能夠使得整篇文采更加斐然可觀,雖然也不排除,有些文章越改文采越差的狀況,但那隻是極少數情況。


    所以一般提前交卷的情況並不多見,除非那些對自己的文章特別自信的才子,也就是說,提前交卷,都是那些才學佼佼者的專利,當然也不排除寫不出文章,提前放棄的個別考生。


    其實江雲也不想當這個出頭鳥,隻是他坐在座位上實在無聊,而且他還存了一個心思,或許提前交卷,能夠引起主考官劉朝宗的注意,這樣一來,那王璿想搞什麽小動作,也要更加顧忌。【ㄨ】


    他對主考官劉朝宗還是抱有一些信心,起碼他沒有得罪對方,而且剛才入場的時候,對方還算是留了一點情麵,否則就算是有書院的袁倫教授給他作保,但是他完全也可以不合規矩而拒絕江雲入場。


    所以他沒有再無聊的在座位上幹坐下去,當即收拾起筆墨紙硯諸物,站起身來,打算交卷了。


    他的動作,很快就引起了考棚中眾人的注意,包括場中的考生,以及周邊監考巡視的書吏衙役。考場中考生沒有領到出恭牌,嚴禁擅自離開座位,除非是交卷的情況下。


    庚字號房的主管監考,是一位中年文吏,縣衙禮房的攢典,以及府城來的一位小吏。


    那位府城小吏看到江雲上前來交卷,倒是沒有什麽異狀,他也並不認識江雲,隻認為這個提早交卷的,是一位才子罷了。


    但是那位縣衙禮房攢典,眼中卻閃過一抹精光,他是認得江雲的,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庚字號房第一個交卷的,竟是這位“知名人物”。


    而庚字號房的眾位考生,看到江雲交卷,不認得的倒也罷了,認得的都是在心中暗自竊笑不已,這個人應該是自己知道得罪了副主考王璿大人,做題又不順,眼看錄取無望,所以已經放棄了吧。


    江雲座位旁邊的那位老學童,還在那裏埋頭琢磨文章,發現江雲提前交卷,這才又抬起頭來,看著對方離席而去的背影,他心中暗自搖了搖頭。


    他信息閉塞,並不認得江雲這位最近考生中的“知名人物”,所以他並不像某些考生一樣,認為江雲是眼看錄取無望,索性放棄了,甚至是交了白卷。


    他是看到過對方奮筆疾書的,對方應該確實完成了卷子。在他看來,對方提前交卷,爭這個第一名,實在是淺薄無知,第一名提前交卷有什麽實際的好處,隻是表麵光鮮一下,但實際卻並沒有什麽用處。


    終究是初出茅廬的年輕小輩,輕狂浮躁,不肯多花些時間修改潤色一下文章,隻顧爭這個沒有實際用處的虛名,還是虛榮心在作祟。


    而且以對方那寫的隨大流的文章,千篇一律,拾人牙慧,又有什麽文采可觀了,這個年輕小哥這次縣試終究隻是一場鏡花水月,隻能是得一個失敗的教訓罷了,對方若是能夠從這次失利中吸取教訓,吃一塹,長一智,倒是好的。


    從對方此時的表現中,老學童仿佛看到了自己兒時的印記,心裏一邊搖頭,一邊感概不已。


    若是江雲知道這位老學童心中的腹誹,他一定會哭笑不得不已,這位老先生,我江雲沒招你惹你吧,怎麽就這般詛咒我呢。


    考棚前頭,監考的書吏看到江雲交卷,不敢怠慢,把江雲的卷子收了,找個白紙條,把抬頭的考生名字給糊了,這是糊名。倒是沒有把卷子重新謄寫一遍的必要,因為考生的文章,文采如何,原始的卷子才能最直觀的顯現,若是請人重新謄寫一遍,就失去了那份氣韻了。


    更有的文章,原本的華彩美文,經人謄寫之後,原本的蟲形文章也會變得不成其蟲形文章,文采更是黯然晦澀無光。


    一位書吏把江雲卷子的考生名字糊了,就要收入信封中放好,這時本場的主管監考,那位縣衙禮房攢典止住了他的動作,把手一伸道:“既然是第一名交卷卷子,讓我看看。”


    那位書吏沒有多說,當即就把江雲的卷子交到了他的手上。


    那禮房攢典接過卷子,目光先是掃了一眼麵前的江雲,眸中閃過一抹輕蔑不屑,這才低頭看手中的卷子。


    如某些人一樣,在他看來,眼前這位東風吹兄自知得罪了王大人,知道這次縣試無望,已經是放棄了,所以草草完卷,說不定文章寫不出來,還是交的白卷。


    不過他瞄了一下卷子,卷麵上洋洋灑灑也有千餘字,肯定不是白卷了。


    “讚哉!蜘蛛結網之心!蟲固如此,人亦宜然。古之立大誌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韌不拔之誌……”


    前麵的貼經題,墨義題,以致試帖詩,策問題他都沒看,直接翻到最後的那篇文賦上去,開頭就看到了這樣的句子。


    原來寫的是那句盧聖的話。本次縣試考題,這位禮房攢典當然已經看過了,而在看過之後,他同樣覺得,盧聖此句,淺顯直白,諄諄教誨,勵誌之意躍然紙上,從此容易入手,成就一篇文章並不算困難。


    不過這樣隨大流的寫法,千篇一律,也是最容易泯然眾人的,要想脫穎而出實在並不容易,所以若是有些才學,選其它的句子來寫,應該是更優的選擇。


    當然了,他並不認為眼前的這位東風吹兄會有什麽真才學,對方選這個容易的句子來寫,也並不令人意外。


    這人這次縣試,徹底是沒戲了。在看到第一句的時候,他心中就這麽想。


    隻不過從開頭看,倒也是有些文采,不過這又怎樣,得罪了王大人,黜落你就是一句話的事。


    好奇心之下,他沒有再怎麽細看,隻是運起了望氣之術,要查看這篇文章的文采,他是禮房攢典,有秀才功名,自然可以用望氣之術查看文章之氣。


    這一看之下,他卻大吃一驚,麵露驚愕,全是一片不可思議之色,目光落在眼前的卷麵上,久久移不開了。


    隻見卷麵上,一縷縷短而粗的文氣浮現,光華不住閃爍,仿佛一條條蠕動的蟲子,這正是蟲形文章的標誌,毫無疑問,這是一篇蟲形文章!


    他沒想到,對方竟然真的寫出了一篇蟲形文章,這無疑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不過光是一篇蟲形文章,也無法讓他如此驚訝,二千餘的考生,人才濟濟,能夠出一些蟲形文章,並不是太稀奇的事,即使成就蟲形文章,也沒有必然取中的把握。雖然他心中輕視,但對方一時走了****運,寫出一篇蟲形文章,也並不奇怪,對方終究是清河書院的學生啊。


    但是,這文采中怎麽會呈現出如此的斑斕五彩,讓人眼睛都要晃花了?


    比起這篇文章成就了蟲形紋章,讓他更為吃驚的是,卷麵上顯示出的文采,竟十分斐然可觀,難得一見的五彩斑斕,,這不僅是一篇蟲形文章,更是一篇上佳的五彩斑斕蟲文!


    這樣成五彩的上佳蟲文,在縣試中可不多見,就是秀才也難得寫出,出現這樣一篇文章,若無意外,被取中就是必然的事。


    他實在沒有想到,這位把王大人得罪慘了的仁兄竟然能夠寫出一篇蟲形文章,而且還是一篇成五彩的上佳蟲文,這簡直顛覆了他先前對對方“不學無術,輕狂無知書呆子”的成見了。


    難道這僅僅是偶然,這個書呆子走了狗.屎運,而且是好大一坨狗.屎?他心中莫名的怨念不已,他當秀才這麽多年,寫的文章也不少,怎麽成五彩的上佳文章卻都沒有寫成過一篇。


    突然之間,他心中不僅僅是猜疑,而是深深的嫉妒了,他怎麽就沒有這麽的好運呢。xh:.254.201.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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