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廳中,有專門的售賣名家手稿的專區,江雲走過去,說明了來意,一位小掌櫃接待了他。


    “這位公子,你是要購買名家手稿麽,本店名家手稿不少,不知你鍾意哪位名家的作品?”掌櫃客氣的問道。


    江雲反問道:“我要什麽名家的作品,你們都拿的出來嗎。”


    掌櫃訕笑一聲,道:“這位公子說笑了,前輩名家眾多,本店雖然收藏甚多,但也不敢打這個保票,就一定會有,我問閣下的意思,是想看看閣下偏愛哪些名家,哪些學派的作品。”


    江雲沉吟一下,沒有貿然說出什麽聖人的大名,這萬卷書齋規模這麽大,一些準聖的親筆手稿或許是有的,但那肯定也是鎮齋之寶,不會收藏在清河鎮這樣的小地方,買肯定買不起,想看一眼也沒這資格。


    他想了一下,就隨便說了一位前輩名家,問道:“方溪的作品,你們這裏有沒有?”


    能夠在萬卷書齋這樣的大書齋當上掌櫃,顯然也不是等閑之輩,實際上,這位掌櫃,就有童生的功名,學識也是不差的,一聽江雲說出方溪的名字,便侃侃而談道:“方溪字靈九,號望山,******丁酉年一甲榜眼,是‘西山七子’之一,尊儒術,擅長抒情散文,主張言有物,修辭立其誠,是西山學派承前啟後的重要人物,公子原來喜歡他的作品。”


    江雲嗯了一聲,又問道:“那麽你們店可有他的親筆手稿麽。”


    掌櫃點了點頭,道:“有,不過不在此處,府城的分鋪就珍藏有一卷他的親筆手稿‘送馮子高序’。”


    江雲聽了,不由無語,東西在府城,那還不是等於這裏沒有,他當然不是想買,他也知道這東西肯定價值高昂,想買也買不起,他隻是想借來蹭著看一看,見識一下。


    掌櫃接著又道:“雖然本店沒有望山先生的墨跡,但恰好有幾幅其他西山學派的名家前輩作品,也是十分好的,不知公子有沒有興趣?”


    江雲聽了,自然不會拒絕,欣然答應,讓對方拿出來看一看。


    掌櫃打開櫃台下麵的抽屜,翻尋一下,拿出一張紙箋,遞給了他。


    江雲接過一看,原來是一份清單,上麵列出了幾位名家的作品名字。這幾位名家果然都是西山學派的人物,隻是並不在“西山七子”之列,隻是西山學派的一些後輩,小輩。


    西山學派作為一個側重散文的流派,影響很大,門人學徒眾多,繼七子之後,又出了不少名家,至今在文壇依舊有著莫大的影響力。


    江雲看到,在這份清單上,排在首位的,赫然寫著‘梅聖雪’,‘小園逸事’的字樣


    這梅聖雪,江雲也知道,前帝進士及第,官至翰林院侍講,已告老還鄉,如今在西京的西山書院主持講學,是當今文壇西山學派的領袖人物。


    沒想到,書齋還真的有這麽一位大人物的親筆墨跡,見獵心喜的他當即就指著紙箋對掌櫃道:“那就請掌櫃把這副梅聖雪的‘小園逸事’,拿出來一觀。”


    掌櫃聽了,一時卻沒有動作,掃了他一眼,說道:“聖雪先生的這份‘小園逸事’,屬於玄級作品,公子若要借看也可,但須先交納五十兩紋銀的定金。”


    所謂玄級作品,是一種作品的品級分類。因為自古流傳,名士前輩的墨跡手稿眾多,良莠不齊,因此就有了一個對這些作品的劃分標準,大體分為天,地,玄,黃四個等級,天級最高,黃級最低。


    當然,這個分類是不包括聖人手稿在內的,“聖物”都是沒有品級的,猶在天級之上。


    梅聖雪是當朝大家,當今西山學派的領袖人物,而這篇‘小園逸事’,又是他有名的一篇代表作,所以他的這份親筆手稿‘小園逸事’被定為玄級作品,也是合情合理的。


    而掌櫃對江雲說,要看這副梅聖雪的“小園逸事”,還要預先交納五十兩銀子的定金,這也不是故意為難他,而是書齋的一個慣例。


    因為以前很多讀書人常借買書之名,來這裏“打秋風”,看過之後又不買,讓店家不勝煩擾,所以才有了這麽一個規定,要想看一些貴重手稿,先要交納一定的定金。


    當然,看過之後你若是不買,這定金也會退迴,這定金的作用其實就是一個門檻,把那些存心來“打秋風”的人給拒之門外。


    江雲一聽,不由無語,他剛剛借了朱明,鍾大用的五十兩銀子,不過因為續交房租用去了五兩,現在身上隻有四十五兩,這五十兩的定金,卻是交不出來。


    不過他並沒有死心,又問道:“這定金能不能少點,四十五兩如何。”


    這下輪到掌櫃無語了,定金就是定金,怎麽能討價還價的,這些定金其實代表的差不多就是作品本身的價格,若是交不出定金,就說明根本沒有能力購買,那書齋為什麽要白白拿出來給你看,這不符合書齋的利益。


    所以他果斷的搖頭,道:“抱歉,這位公子,定金是不能少的。”


    看對方態度堅決,江雲也沒轍了,囊中羞澀,連看一眼前輩名士手稿的資格都沒有,不得已之下,他隻得退而求其次,看掌櫃給的清單上其他人的作品。


    這份清單,很顯然就屬梅聖雪的這副“小園逸事”價值最高,其它的幾幅作品,他或許不會買,但看幾眼應該不成問題。


    這仔細一看之下,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黃眉山,昨天嚴政向他兜售的,可不就是這黃眉山的“早堂論”。


    他這才想起,論起師從淵源,黃眉山確實也是屬於西山學派的人物,而且是本地名士,書齋收藏有他的親筆手稿,也毫不稀奇。


    清單上寫的是黃眉山的一副叫“鬆山寺記”的作品。昨天看的那副所謂黃眉山的“早堂論”,當然屬於贗品,而且很可能就是嚴政自己的親筆大作,從那副字稿當然看不出任何可取之處。


    現在,江雲倒是對於黃眉山的真跡,產生了幾絲興趣,就指著清單道:“那就請拿這副黃眉山的‘鬆山寺記’看看。”


    這副黃眉山的“鬆山寺記”,定級為黃級中品,預覽的定金為十五兩銀子,當掌櫃說了之後,江雲痛快的掏出了十五兩銀子,擺在了櫃台上,掌櫃見了,二話不說,就轉身去後麵庫房,替他拿這副黃眉山的“鬆山寺記”。


    不多時,掌櫃就端著一個長條形的木盒子走了迴來,把木盒放在櫃台上,打開盒子,從裏麵取出一副卷軸,小心翼翼的展開,平鋪在了櫃台之上。


    江雲神色動容,低頭仔細鑒賞起眼前這副字稿。


    這果然是一副黃眉山的鬆山寺記原文,下麵有黃眉山的落款,印章,還有萬卷書屋的鑒定印章,證明它是黃眉山的真跡。


    而看上麵的書法,筆意端莊遒勁,結構謹嚴,一看之下,江雲就感覺與尋常所見的書法有些不同,一種淡淡的威壓仿佛從字麵上散發開來。


    隻這瞬間,他心中就驚訝不已,確定這應該是一副名家的真跡無疑,即使不是黃眉山的親筆手稿,也應該是一個有著較高功名位格的人的墨跡,隻因為上麵凝聚的浩然之氣非同尋常,在展開看第一眼的時候,就撲麵而來,讓他有所感覺了。


    氣之所形,以為文者,這並不是隨便的讀書人就可以辦到的,一般隻有達到秀才的功名位格,才可以做到,功名位格越高,文章越是精妙,其中凝聚之氣就越是深厚。


    像江雲這樣連童生都不是的未獲功名位格之人,要想提筆凝氣成形於字中,是萬萬辦不到的。


    看到這裏有名家前輩的真跡出現,不少大廳的顧客都被吸引而來,很快的,江雲所在的櫃台周圍就擠滿了好奇的人群,這些人中有不少就是來蹭書看的,如今見到有名家前輩的真跡出現,更加不會輕易放過了。


    “果然是一副好字!”


    “應該是眉山先生的真跡無疑了!”


    “天可憐見,小生對眉山先生仰慕已久,如今總算見到他的真跡手稿了!”


    ……


    一眾人圍在周圍,對著櫃台上的這副字稿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江雲也相信,這應該確實是黃眉山的真跡,所以也一直在對著字稿觀覽揣摩,一邊觀覽揣摩,一邊從頭到尾默念著其中的文字。


    見到此狀,那掌櫃也沒有什麽不悅之色,名家前輩的真跡,確實有助於尋常學子的進學,否則這些東西的價值也不會這麽高了,不過要想從其中得到領悟,並不是這麽簡單的事,需要的是日積月累的揣摩,陶冶,直到達成與其中之浩然之氣契合時,才會有所得。


    所以店家並不擔心,某位顧客看了真跡手稿,片刻之間得了領悟,然後就棄之不買了,這樣的事情是絕不會發生的。


    另外,萬一真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那麽也會出現異象,被人所察覺,所以店家根本就不必擔心有人看了真跡手稿,有所收獲,然後不買,拍拍屁股走人的情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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