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頭豬是個王愛華家殺的,請了村裏有名的張屠夫,張屠夫殺了一輩子豬,非常有經驗,豬一路慘叫著被拖上板凳,豬掙紮不斷,五六個人死命摁著不讓它動,張屠戶拿著油亮的屠刀,霍霍走到豬脖子處,豬或許是心有所感,看到泛光的刀刃立刻叫得更慘烈,張屠夫這時眯著眼一刀利落的在豬脖子上一割,下麵一個人立馬拿著桶接豬血。 殺豬的慘叫聲引得整個村人都知道王愛華家殺豬,自然也瞞不過王愛華的奶奶。 這年代農村人養豬都是要拿到縣城賣錢的,難得在家殺豬的也隻是辦酒席用,而王愛華家隻有一個寡婦和兒子,一窮二白,有沒有養過豬,能奢侈到有錢買豬對村裏人來說簡直太驚奇了。 望著院子裏不斷叫囂哭嚎的王老太太,辛安冬一陣懊惱,沒想到他的請求給愛華哥惹了這麽大/麻煩,他歉疚的看向王愛華,“抱歉愛華哥,我讓你為難了。” “不關你的事,她一向看我家不順眼,我們家窮的時候還會三天兩頭朝我媽要錢,連我媽買藥的錢她都要摳去買麥芽糖給她金孫吃,今天聽到殺豬聲肯定不會錯過,不過她大概是忘了我對她說過的話,她不把我當孫子,我也不會把她當奶奶。”王愛華蒼白的臉色上閃過一抹冷漠,說完,他抬腳走了出去。 王老太太一直偏心小兒子,王愛華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就偏心得毫不掩飾,那時候王愛華父親是個壯勞力能掙錢,他又孝順,麵對撒潑的母親除了乖乖給錢別無他法,嚐到了甜頭王老太太自然變本加厲,就算在兒子死後也覺得向老大家要錢是理所應當,完全沒想過大兒子剛去世,大兒媳又病重,家裏的日子該多難,她隻會伸手要錢。 王愛華小的時候麵對吸血蟲一樣狠毒的奶奶隻有畏懼,但當他長大,徹底看清那個本該親如一家的奶奶如何從他媽身上剝削一分一厘之後,王愛華再也沒給過王老太太好臉色。 撒潑打滾這招對王愛華的父親好使,但王愛華顯然比他父親冷靜得多,對王老太太也沒那麽多感情,哪怕王老太太指著他的鼻子罵,依舊一分錢沒有,被吵厭煩了王愛華甚至會以暴製暴。他身為晚輩自然不可能對王老太太動手,但王老太太小兒子給她生的金孫是她的命根子,王愛華就專門對王老太太這顆金蛋下手,不把熊孩子揍得哭爹喊娘絕不放手。 金孫被揍得鼻青臉腫王老太太氣得說不出話,她越護著王愛華揍得越很,久而久之,王老太太怕了這根硬茬,不敢硬碰硬,隻好憋屈的守著金孫,除了三五不時的在王家門口碎嘴罵罵咧咧兩句真不敢主動對王愛華母親再做什麽。 今天她敢上門鬧不用想也知道受了她精明愛財的小兒媳婦的唆使,王愛華不想辛安冬看到自家糟心事,心裏也厭煩老太太這番做派,走到院子裏,他看也不看坐在地上哭嚎的王老太太,直奔小叔家,不顧他小嬸的驚恐叫喊,拽起正在家裏玩玻璃彈珠的老太太的金蛋就走。 一把將堂弟掄到老太太麵前,從旁邊取了一根小孩手腕粗的柴火棍,走到兩人麵前,冷著臉說,“打一頓還是打兩頓您老想好了再說。” 站在門後偷看的辛安冬差點要笑死,不過他也很佩服王愛華,他是完全不顧村裏人如何說閑話,長得一副斯文俊秀的模樣,行徑卻如此強盜。 王老太太果然被嚇住了,摟住被嚇哭的金孫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在看看那粗壯的棍子,想到王愛華以前說的大不了同歸於盡的狠話,最後隻好不甘心的抱著金孫跑走。 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王愛華一通威懾總算將撒潑的王老太太攆走,他哼了一聲,扔掉柴火棍,滿身疲憊的走到辛安冬麵前,苦笑道,“讓你看笑話的,不是我離經叛道,而是如果我不這樣做,她就會一直糾纏下去,我家的田,我家的宅基地,明明小叔這些都不缺,她卻總想盡辦法想要我家的,隻要看到便宜就來要,甚至不惜以我媽的名義跟村裏的二流子借錢給小叔,然後人家找上門來找我媽要錢,那個時候我媽被氣得吐了一盆血,我差點以為自己連母親都要失去。” 說到這,王愛華眼眶通紅,他語裏的恨意被辛安冬輕而易舉的捕捉到,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王老太太之於王愛華就像辛家二房之於辛安冬,厭惡甩不開的人,理都不想理,偏偏有著世界上最親密的血緣關係。 愛華哥也是可憐,辛安冬感同身受的說,“愛華哥,你做的沒錯,你保護了母親,維護了這個家,雖然她是你奶奶,你有義務贍養她,但沒有義務損害自己的利益,如果你順從了她那就會毀了自己家,做人但求無愧於心,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謝謝,冬子,謝謝你能理解我。” 王愛華聽了他的話心裏受到很大感觸,雖然他一直都對自己說沒有做錯,但是麵對村裏人的指責他總歸心裏不舒服。有時也會懷疑是不是自己做的太過,可他不那麽做柔弱的母親肯定要被奶奶磋磨死,所以他隻能用兇狠絕情武裝自己。 不是沒想到有人理解他,隻是沒想到會是一個比自己小四歲的少年,這一刻,他眼睛看著辛安冬,視線落在他真誠的眸子上,身體裏感覺一股暖流緩緩升起。 真好,有人懂他,有人願意接受他的所作所為。 兩頭豬的肉不少,哪怕除去那些豬骨頭、豬內髒,剩下的純豬肉也有七百斤。除了事先說好的豬下水給賣豬的人家,辛安冬又給王愛華留了十斤豬肉還有一對豬腳,豬肉是灌臘腸的,豬頭可以鹵,上次兩頭豬他就是鹵的豬頭肉,在龍蝦館賣還挺受歡迎,兩對豬腳他給了王愛華一對,另一對打算迴家熬湯給爺爺奶奶補身子,豬骨頭也是好東西,他分了一些給王愛華,其他都是打包帶走了,連一大桶豬血也不放過,他還打算迴家做血腸呢。 等到豬殺完,豬肉分好,天色已經晚了,王愛華不放心他一個人迴家,特地找跟賣豬的其中一家借了輛驢車把辛安冬送迴家。 爺爺奶奶擔心壞了,見到孫子總算迴家鬆了口氣,然後熱情的邀請王愛華吃晚飯,王愛華與辛安冬熟,與辛文芳也熟,但與辛家老兩口是真不熟,況且他母親還病重在家離不開人,將辛安冬送迴家之後推辭一番就走了。 殺豬雖然不需要辛安冬動手,但豬的慘叫聲一直迴蕩在他耳朵裏,著實有些心累,迴到家,他洗了個臉,奶奶這時將熱騰騰的飯菜端到小桌上,一家人吃晚飯。依舊是煤油燈,有些晃眼,不過村裏頭之前已經通知過,明年最遲三月份辛安冬家這邊的村子肯定能家家戶戶通上電,到那時就不用那麽費眼睛了。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辛安冬就起床了,奶奶也起來的比較早,明明他已經躡手躡腳到沒發出多大的聲音,但或許是老人家本來就覺好,還是奶奶一直念著要給辛安冬幫忙,祖孫倆竟然是差不多同時醒來的。 辛安冬抓緊時間處理豬肉,奶奶做早飯,饅頭蒸上後,爐膛裏架著柴火,忙不迭的給孫子打下手,辛安冬可不敢讓老太天幹剁肉的重活,隻讓她幫忙清洗腸衣和豬肉。 兩人忙活到爺爺起床,又多了一個勞動力,爺爺力氣比辛安冬大很多,老人幹了一輩子農活,老了也是一把子力氣,剁肉的活便交給爺爺,辛安冬負責將小塊的肉加入各種調味料然後攪拌,因為要均勻,為了方便,辛安冬直接上手,當然手是洗幹淨的,不過即便這樣依舊很費力氣。 幹了一會吃早飯,早飯過後祖孫三人接著幹,因為肉量比上次還要多,家裏的好幾個盆和桶都不夠用,最後辛安冬去成嬸子家借了一個,又去江大河家借了兩個盆,順帶拐迴來一個免費勞動力,等到了中午這才將豬肉全部處理調味好,這時辛安冬已經累蒙,羽絨服早甩一邊,穿著黑色毛線衣鼻尖冒汗的做著事。第五十三章 可惡 功夫不負有心人,中午飯湊合吃了,又忙了一下午,辛安冬等人總算將七百斤香腸全部灌好掛上,竹簾子上一排排,長板凳上也是不放過,長條狀圓柱形的臘腸紅白相間泛著油光,辛家滿院子的肉香,吸一口都讓人忍不住流口水。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望著眼前的勞動成果,辛安冬歪了歪自己僵硬的脖子,他似乎還聽到咯吱聲,齜著牙他抬起頭,剛好看到年邁的爺爺奶奶也是同樣弓著腰捶著背,他頓時喉嚨一緊,連忙跑過去扶住老人,讓他們坐到一邊高凳子上,之前一直低著頭彎腰,老人家肯定這會頸椎不舒服,他搓了搓手,先幫奶奶按摩了一會,又給爺爺按摩了一會。 原本隻以為孫子瞎糊弄鬧著玩的奶奶驚奇不已,“冬子啥時候還會按摩了,別說,小手還挺有勁,給奶奶按得真舒服,酸疼的肩膀好多了。” 辛安冬一邊按著爺爺的肩膀,一邊得意的想,那是,他這手可是跟他老中醫的外公學了一年多呢,上輩子一迴家就給外公按,現在到了這,手藝沒落下,正好孝敬爺奶。 “爺爺,我按的舒服吧?”辛安冬笑問一直不做聲的爺爺。 眯著眼享受的辛老頭聽到孫子的話,欣慰的拍了拍孫子的手背,“舒服,跟你奶奶說的一樣,僵死的肩膀好像舒坦了不少。” 老咯,不能不服老,以前下地幹活十幾個小時,迴家睡個兩三小時再起來割麥子也從來沒這麽累過,現在不過是剁了一下午肉卻感覺整條胳膊抬不起來,還好有孫子按摩,剛才險些緩不過勁。 “爺爺奶奶喜歡,那我以後經常給你們按,我還會好多穴位按摩,爺爺腿上的風濕病雖然不能完全治好,但如果長久按照一種專門的按摩手法按,以後陰雨天發病的幾率會少很多。”辛安冬眼睛突然一亮說。 他也是這時才想到,現在天氣冷,昨天他看到爺爺捂著膝蓋痛得臉色發白才知道老人腿上有風濕病,之前他看著難受卻無可奈何,今天給爺奶鬆乏身體的時候才想起來他之前跟外公學過一手專門給風濕病人按摩的手法。 “這哪成,你還得上學呢,我這是老毛病,已經習慣了。”孫子的話著實讓心老頭仿佛吃了一口滾燙的豆腐,一路燙到心口,這孫子想著他們呢,美白疼,就是孝順! 不過,孩子有這個心意就行了,可不能耽誤孩子的事,辛老頭揉著舒服很多的肩膀站起身,笑著對孫子說,“好了好了,不按了,大河幫了咱一下午忙,今天說什麽也要在家吃飯,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樣溜走!老婆子,你去看看家裏還有什麽好菜,給整一頓出來。” 江大河別看是半大小子,力氣不小,幫了不少忙,他也確實餓得前胸貼後背,立刻眼睛驚人的發亮,高聲應道,“辛爺爺你放心,我這次餓慘了,肯定不溜,你就是給我一頭牛我也能一口吞下!” 大家都忙活一天了,自然不能隨便做,辛安冬攔住要去做飯的奶奶,主動請纓,“奶,你歇著,我來做飯,中午我燉了黃豆豬腳湯,這會應該已經煨爛了,”說著,問江大河,“大河,豬血吃嗎?” 昨天帶迴來的那一小桶豬血可都是好東西,上輩子他外公就特別愛吃豬血豆腐,辛安冬跟著吃習慣了也好那一口,今天正好做出來給大家嚐嚐。 隻要能吃的他都吃,江大河不明白這有啥好問的,咽著口水點頭,“吃啊,你燒啥我都吃!”隻要盡快上桌就成,冬子的手藝他吃過很多次,可比辛奶奶燒的好吃多了,江大河已經有些迫不及待。 既然沒問題,那今晚吃什麽就他來安排了。 “我準備做豬血豆腐,再來一個青椒炒茄絲下飯,對了,家裏還有粉絲,做個螞蟻上樹好了,恩,四道菜四個人應該夠吃了。”辛安冬一邊說著,然後毫不客氣的使喚江大河,“大河,幫我燒火。” “好嘞。”江大河很爽快的擼起袖子進燒飯的小屋,隻要能快點吃到飯,燒個火算什麽。 抱了一對柴火進來的辛老頭看到,搖頭對孫子笑道,“你這孩子,大河跟著我們忙了一天,哪有這麽指使客人的,爺爺給你燒火。”說完,辛老頭就要來替江大河。 江大河哪能讓自己的工作被搶,連忙攔住老爺子,不高興道,“辛爺爺你咋見外呢,我不是客人,我是冬子的好兄弟,我自願幫他忙的。” 他那樣,好像辛老頭不讓他燒火就是不把他當孫子的好兄弟,辛老頭隻好退讓,“好好好,你們是兄弟,你和我家冬子都是好孩子,爺爺去村口小賣部看看,給你倆買點零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