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墨,點綴著星星點點,清冷靜謐。


    汽車越來越近,和阿笙相隔一百多米,不遠的距離,阿笙兩條腿並在一起,雙手圈在膝蓋下方,寂寞的姿勢仿佛能融進暗夜裏。


    她一直觀望著門口,但眸色恍惚的卻像是剛剛才做了一場夢。


    興是在外麵坐久了,阿笙反應有些慢,剎車聲響了好一會兒,這才抬起頭。


    這一抬眸,一眼就看到了陸子初,一身白襯衫,黑西褲站在她麵前,清俊的容顏上透著往日不輕易展現的柔和,就那麽含笑看著她,不說話靨。


    阿笙站起身,愣愣的看著他,神情看起來有些迷糊,但眸子卻很冷然,連她自己也沒察覺到,她在皺眉。


    嘴角有血跡,眉角也有擦傷,他這是……和人打架了嗎仿?


    「……你受傷了。」聲音近似呢喃,阿笙手指快到探到他唇角時僵住,擔心他會疼。


    受傷的是他,但痛的卻是她,那種痛似乎可以在瞬間蓋過這世間所有的苦難。


    「不礙事。」陸子初握住她的手,摟著她進屋:「冷不冷?」


    ……


    薛阿姨見陸子初受傷急壞了,翻找著藥箱,剛把消毒水和棉簽找出來,就聽陸子初開口說道:「你先下去吧!這裏有阿笙。」


    薛阿姨一愣,放下手中藥品,轉眸看向阿笙。


    說實話,她從不知顧笙會這麽依賴陸子初,固執起來像個孩子,誰也勸不動,眼裏心裏似乎隻有一個他。


    就拿現在來說吧,陸子初迴來後,顧笙的眼睛就一直凝定在他的身上,雖然她什麽都不問,也不說話,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焦慮和擔憂因為積蓄的太滿,似乎不經意間就能從眼光裏溢出來。


    「你可以試著幫幫我。」陸子初拿起棉簽蘸了藥水,然後遞給阿笙。


    他不能讓她繼續「殘廢」下去,有些事情,她是很想做的。動作生疏沒關係,隻要時光厚待,有些美好的東西還是能長迴來的,因為人心很柔軟。


    阿笙接過棉簽,先幫他處理手上的傷,紗布包紮完,陸子初仔仔細細端詳了好一會兒,笑道:「挺好,繼續。」


    她笑的時候表情很細微,換了一根棉簽幫他擦著唇角,怕他疼,她的動作有些孩子氣,湊上前,輕輕吹著,宛如微風襲麵,清涼感可以直入心扉。


    空氣裏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陸子初看著她在燈光下白皙的麵龐,黑眸沉沉,那目光讓阿笙心頭一撞,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再幫他擦藥時,卻是再也不敢抬眸看他了。


    修長的手指無聲滑入她的髮絲中,伴隨著那聲纏綿入骨的「阿笙」,一張俊雅的顏慢慢靠近她……


    陸子初的唇,很燙,卻很溫潤柔軟,隱隱克製。


    ……


    他睡著了,接連多日不曾好好休息過,唿吸綿長均勻,疲憊到了極點。


    入睡前,他躺在床上,撐著頭看她:「阿笙,我們迴望江苑住幾天好不好?」


    「好。」心頭一酸,望江苑,再聽名字恍如隔世。


    時間讓她變成了一個膽怯的人,她也隻敢在他睡著時大著膽子打量他,眸子裏漂浮著異常濃鬱的光影和霧靄。


    他們很少對彼此說「愛」,但如此相守,不是愛,又能是什麽呢?


    她曾問過自己,就這麽不負責任的讓陸子初承受她生命中的碎片,究竟是否殘忍?


    為了見他一麵,她承受人生裏所有的不圓滿,隻因她想和他一起吃飯,像任何一對闊別多年的戀人久別重逢坐在一起聊天。


    年輕時光還沒怎麽度過,她卻在西雅圖陰雨綿綿的天氣裏幻想起了以後,幻象真實,她在裏麵悲喜交加。


    終有一日,他們體態蹣跚,年老色衰,一起散步,一起手拉著手睡覺……


    畫麵太美,美得不敢繼續往下深想。


    臉輕輕貼著他的手心,她說:「子初,在地獄裏掙紮的我,是那麽想要好好的活著。」


    ……


    簽完法律文書,薛明珠離開時,看到了坐在沙發上閉眼小憩的韓愈。


    無疑他是出色的。在容貌上和陸子初各有千秋,陸子初待人冷淡疏離,韓愈卻是真的冷,生人熟人沒有得到他的宣召,一律不得親近身旁。


    他是一個很懂得保護自己的人,這種人通常內心是飽含創傷的。


    薛明珠不期然想起大學期間,韓永信和常靜接連去世,這對韓愈來說,一夕間喪失雙親,這樣的打擊無疑是致命的。


    變故讓他變得不近人情,但不近人情的背後呢?


    她不確定,是否在這一刻看到了鮮少展露人前的韓愈。


    臉上的傷,無損英俊,靠著沙發背,閉合著雙眸,倘若那雙眼睛睜開,必定有著把人看穿的魔力。


    微微抿起的唇,讓他看起來像是等待命運寵幸的孩子。


    「薛小姐。」耳邊響起任洋的聲音,身為


    tang助理他已經開始下達逐客令了。


    薛明珠收迴目光,跟在任洋身後,走了幾步,又迴頭看了一眼韓愈。


    彼時韓愈已經睜開了眸子,就那麽直直的看著她,薛明珠心一慌,險些跌倒在地。


    宛如睡醒的猛獅,隨時等待著捕捉獵物。


    薛明珠臉上有著被逮到偷窺後的難堪,向韓愈尷尬的笑了笑,給自己找台階下,韓愈沒說什麽,一動也不動的坐在那裏,眼光放的很遠,與其說是在看她,還不如說是在透過她看別人。


    薛明珠移迴目光,離開時,忍不住在想:這樣一個人心裏怕是早已沒有溫度了吧?


    韓愈心中還是有溫度的,這些溫度全都來自於一個女人。


    古時,男人若是有了心愛的女人,可以為她發動戰爭,甚至可以為她亡國。


    世間的愛,生來自私,有了想要的人,又不願將就自己的人生,於是就隻能掠奪和霸占。自己的感受,往往會淩駕在別人的感受之上,他隻是世間俗人一個,做不了所謂的成全和放手。


    今夜,她睡的可好?


    有時候,隱忍的方式太重要,暫時妥協,隻是為了更好的決定婚姻的去向。


    為了顧笙,韓愈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


    再迴望江苑,棕櫚樹的葉子依然蔥翠,就像是翻看古老紙張裏的舊故事,心裏的陽光可以灑滿每個角落。


    院子裏種滿了薔薇花,仿佛迴到了西雅圖。天氣太好,小花開的太猖狂,以至於眼睛都快晃花了。


    隔壁傳來窗戶開啟聲,有人出現在窗前,端著一杯咖啡,是吳奈。


    吳奈已經許久不住望江苑了,但昨天卻搬了迴來。


    昨天晚上,陸子初從樂山迴風景別墅時,接到了吳奈的電話。


    吳奈在電話裏對陸子初說:「熟悉的人,熟悉的地方,對她的病情隻會有利無害。」


    如今,吳奈看到陸子初和阿笙,他從窗戶裏探出咖啡杯高高舉起,似是在跟阿笙進行著碰杯。


    「嗨,要不要喝一杯?」上午陽光正暖,男子臨窗而立,笑容明朗。


    吳奈的微笑,很有感染力,陸子初走過來,把披肩圍在阿笙身上,抬眸看了一眼吳奈,唇角勾起微笑:「你下來,正好可以陪阿笙坐在花園裏曬曬太陽。」


    後備箱裏裝著一些生活必備用品,陳煜把東西拿到車外,陸子初過來幫忙時,陳煜壓低聲音道:「先生,我們被人盯了一路,現如今跟到瞭望江苑,需要處理嗎?」


    別墅附近停靠著兩輛黑色汽車,陸子初是知道的,是誰派來的,不言而喻。


    韓愈以為他會把阿笙藏起來,確實是高看他了。


    陸子初聲音很淡:「春末夏初,為人辦事也挺不容易的,若是我和阿笙一天不出門,他們是不是還打算悶在車裏一整天不出來?」


    「呃……」陳煜見老闆如此平靜無波,這也太淡定了吧?摸了摸鼻子:「偶爾還是會出來,譬如說吃飯,或是去洗手間。」


    於是這天中午,送餐人員敲響了封閉嚴實的車輛,好一會兒,有人按下車窗,送餐人員遞了簽收單給裏麵的人。


    「陸先生剛才為幾位訂了餐,今後幾位的一日三餐,我們會專門派人送過來,另外還有飲料供應,任君選擇。」


    此話一出,幾人倒抽一口氣,額頭開始直冒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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